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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22歲,妻子20歲,我們新婚不久,正貧困潦倒。一天,妻子掃地時,門口傳來陣陣啼哭聲。我衝出去一看,院子里躺著個裹在破布里的嬰孩。
天哪,這可憐的孩子怎麼會被遺棄在這裡?妻子連忙把她抱了起來,拍打她的背哄她別哭。我上下打量,孩子身上只有一個小小的玉鎖,看著也是極為普通的一塊玉石。
娘子,我看這孩子應該是被人遺棄了。咱們就收留她吧,將就著養,將就著養。妻子點點頭,淚水噙在眼眶。從那一刻起,一股濃濃的愛意在我心頭慢慢釀釀了。
老伴,咱們真的能養得起這個孩子嗎?妻子擔心地問。我們家境實在太過貧寒,吃住都成問題。
放心吧,只要俺們勤勞點,就一定能把這閨女拉扯大。我說著,從床邊的破箱子里翻出那串小銅錢,那是我們僅存的全部家當。
起初,鄰里們的八卦小道不絕於耳,都在打聽這個孩子的來歷。可漸漸地,他們見我妻子待嵐嵐母愛泛濫,我也拼盡全力外出打工賺錢供她上學讀書,於是議論聲也就少了。
我們雖貧窮,但決計不會讓女兒吃苦受窮。她每天起早貪黑,先在家洗洗涮涮,做做家務,一到上課時間就風風火火跑到鎮上的學堂去。回來時天色已暗,妻子總挨個逐家往鄰居家討些剩飯剩菜,好讓嵐嵐能吃個飽。看著她在路燈下寫寫算算功課的身影,我們何嘗不感欣慰。
記得有一年嵐嵐10歲的時候,我問她手中的那塊玉鎖是否是她生身父母留給她的。她若有所思,仔細端詳上面的花紋,沉默半晌,說:爸爸媽媽,這是我和我親生父母唯一的牽絆了。
我妻子看她黯然傷神,心疼地說:傻孩子,這玉鎖雖破舊,但意味深長。正是它,讓我們這一家人緣分際會。作為你的父母,我們是發自內心地看重你、視你為掌上明珠。你今後也要好好珍惜這玉鎖啊。
嵐嵐聽後歡喜萬分,抱著妻子不住地點頭。我們再看看她手中那個小小的玉鎖,雖然它破舊不堪,但在我們眼裡,分明綻放著幸福的光芒。
嵐嵐漸漸長大,脾氣越發乖巧懂事,但也有些憂鬱內向。她時常獨自一人,悄悄跑到山上發獃。常常一個下午都不見她的人影,直到夕陽西下,才迎著夜風慢慢走回家來。
女兒啊,你又跑到山上去做什麼啦?我問她。她搖搖頭,不願多說。
有一次,我實在看不下去,尾隨她來到山腰,遠遠見她正拾起一塊小石頭,痴痴地凝望著手中的玉鎖。忽然,她嘴裡喃喃自語:爸爸媽媽都是為了我好,可為什麼別人都有父母,只有我沒有呢?說著說著,淚珠就從她的眼眶滾落下來。
見此情景,我心中一陣揪痛。看著她在山間孤單凄涼的身影,我才真切感受到了她內心對親生父母的渴望。
上學的時候,嵐嵐和同學們的關係也不太融洽。別的孩子總是給她起綽號,叫她野孩子撿來的之類的難聽話。
一次,她放學回來,眼睛哭得紅紅的。我趕緊上前詢問發生什麼事,她說同學們又拉幫結夥嘲笑她,說她是撿來的野孩子、沒爹沒娘的孽障。我氣得想找那些同學家長理論,但一想到她的身世,又感到無可奈何。
嵐嵐一個人哭哭啼啼地躲在被窩裡,妻子坐在床邊拍著她的背哄她。她委屈地說:娘,我不是你們的親生骨肉,可我真心把你們當做親生父母了。他們為什麼總是這樣看不起我?妻子擁抱著她,眼淚奪眶而出。
我和妻子為了不傷嵐嵐的自尊,只得狠下心來對她隱瞞了事情的原委。我說:閨女啊,你不是撿來的,而是天地之間緣分註定的邂逅。就像你手上的那塊玉鎖一樣,你的命運早已和我們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你永遠都是我們最心愛的寶貝女兒。
嵐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擦乾眼淚。妻子從箱底翻出一件素色棉襖,說是從前給她留的嫁妝,打算給她穿上。我們雖貧窮,但始終視她和親生女兒無異。
我在一旁看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卻硬是要把它們憋回去。看著她們母女之間親密的模樣,我的心也漸漸被幸福感填滿了。雖然我們貧窮潦倒,但只要有彼此的陪伴,就足以溫暖整個世界。
轉眼到了嵐嵐讀初中的年紀,學習壓力也隨之加大。她又開始頻頻往山上跑,行為更加反常。我總是事先準備好些乾糧躺在山腳下等她,看到她出沒就趕緊把乾糧遞給她,然後目送著她離開。
有一次,直到天黑她才姍姍回來。我連忙上前詢問,她說:爸爸,我實在是對自己的身世好奇心太重了。我一定會給你們帶來諸多麻煩和煩惱,所以決心要離家去尋根問底。
我和妻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蚱,趕緊勸阻她:胡鬧!你哪裡都別去!就在家陪著我們,我們都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了。
我明白你們的好意,我也永遠把你們視為親人。但我終歸不是你們的親生骨肉,我真想要知道我的根在何處,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她含淚說道。
我們無言以對。我只好默默把那塊從小一直珍藏的玉鎖給了她,希望它能指引她找到歸宿。妻子兒則泣不成聲,嵐嵐擁抱著我們,鄭重地說:等我找到根源,一定會立即回來的。
就這樣,嵐嵐踏上了尋根之路,獨自一人在這片土地上東走西走。她窮盡畢生所學,憑藉身上這塊玉鎖四處打聽、追查線索,但都無任何頭緒。
直到有一天,她在一個偏僻的深山裡遇到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老人見她落魄的模樣,主動搭話道:孩子,你可是從山那頭來的?你一個人在這裡有事嗎?
嵐嵐如獲至寶,急忙把自己的身世和目的告訴了老人。老人聽後笑著說:你也算是命運的兒女吶。往事往事,說來話長。但我倒是知道你是如何落入凡間的,你且隨我來,我指引你一程。說完,他拄著拐杖,向著更深的山腰緩緩走去。
嵐嵐欣喜若狂,趕緊跟上那老者的腳步。她懷揣著滿腔期待,不知自己是否終於就要找到命運的答案。一路上,她聽到樹林深處不時傳來陣陣奇異的鳥鳴聲。
終於,老者停下腳步,轉身對嵐嵐說:你出生於離群索居的仙家,父母原是修行有成的上界仙人。只因你一時不慎闖禍下界,惹上了天牌官非,這才被罰下凡做個凡人呆上十二載。如今已是時候,便教你如何回到本源好了。
話雖難信,但的確如此。我這就助你打開天目,看看你的上界仙眷到底是何等模樣吧。說罷,老人搖動法杖,對著嵐嵐的眉心一點。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陌生又超乎想像,嵐嵐的心徹底亂作一團。她跌坐在地,瞠目不能視,淚水奪眶而出。
老人見她已初窺門徑,連忙出手把她的天眼放下。他拍拍她的肩膀說:你現在應該相信自己的身世了。不過,你已在塵世蟄伏十餘載,元神俱已凝聚,若輕易返回上界,只怕難以伺候。我勸你,暫先回到那人家好生想一想,待渡劫重鑄時再作打算。
等到回過神來,她已站在了家門口。心情無比矛盾,一方面對那些和父母相處的種種記憶無比眷戀,另一方面那仙界的點點滴滴又歷歷在目。她不知如何抉擇,只是迫切希望能立即見到慈愛的父母。
推門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父親和母親正相擁而泣。曾幾何時,他們蒼老憔悴的面容又多了些許滄桑的痕迹。
父母聽到聲音,趕緊循聲看去,哪裡還顧得上擦拭眼淚。只見母親撲上來就是一個狠狠的擁抱,淚水簌簌地落在她的肩頭。她哽咽著說:傻孩子,你可算回來啦!我們可等了你老半輩子啦!
母親拍著她的背,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著轉:傻孩子,有娘在就別哭了。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回到我們身邊。
一家三口就這樣抱作一團,嵐嵐才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溫暖。這種親情的力量,是那仙界所沒有的。她感動得幾乎窒息,只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父親聽了,並未顯得十分驚訝。反而用那滄桑的目光溫和地凝望著女兒,緩緩說道: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又將走向何方,在爹娘眼裡,你永遠是我們最最心愛的寶貝啊。
母親也點點頭,柔聲安慰道:是啊女兒,你小小年紀就從天上拔仙界惹了官非,現在正是陽壽將盡的時候。不如你就留在人間,讓我們這些晚年父母好好伺候你幾年吧。
接下來的幾天,嵐嵐徹底打消了回歸仙界的打算。她望著街對面的學堂,暗自希望能像普通孩子一樣,重新返回校園,過上平凡卻快樂的生活。
只是她的身世確實太過神奇了,哪有這麼簡單就能歸於塵世。屢屢有仙界異象出現在她眼前,使她時而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真。
有一天夜裡,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夢到自己踏上一條筆直的黃金大道,直通仙境。大道上雲氣環繞,河渠縱橫。路的盡頭似乎還能看到她上界的親人。
她努力朝著那裡跑去,卻怎麼也邁不開步伐,彷彿有一股力量牢牢拽住了她的腳步。就在這時,忽然一陣救命般的呼喊傳來:嵐嵐,快回來!你還有爹娘在等你呢!
嵐嵐下意識朝著呼喊聲的源頭望去,只見爸爸媽媽就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朝她招手。她毫不猶豫地跑了回去,撲進父母的懷抱。夢終於醒了。
她坐起身,環視室內熟悉的一切,忽然釋然了。她暗下決心,無論將來如何選擇,現在的人生就是最寶貴的。於是她反覆默念:不管以後要怎樣,我都要永遠記住這一刻的幸福。
父親說:女兒啊,你以後路要怎麼走,這確實是一個艱難的選擇。無論你是回歸仙界,還是就此留在人間,我們作為塵世父母都是欣然接受的。
母親也在一旁誠懇地說:是啊嵐嵐,不管你將來選擇怎樣,我們都會盡最大所能去支持你。畢竟,這是你自己的命運,只有你自己能親自去把握和擁抱。
嵐嵐聽後，眼裡噙滿了淚水。她深深地擁抱住父母,在他們的耳邊重重地吻了一下。在她眼中,父母就是最可愛可敬的人,是她在這世上最最親密無間的摯友。
不過無論怎樣,一件事是一定的。母親補充道,你要記住常懷一顆感恩的心,好好孝敬父母。畢竟,我們都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了。
歲月就這樣一晃而過,轉眼之間,嵐嵐已年過弘禎。儘管父母百般挽留,她還是決定要返回仙界,尋找自己的根源。
這一天,她收拾好行裝,獨自一人來到山腰,望著山下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家村落,心中百感交集。耳邊彷彿還回蕩著母親揮手作別時的哽咽:
嵐嵐的心在微微顫抖,幾番猶豫之下,她下定決心,朝著山頂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只是,這一路她都在不住地回顧從前。
但命運的歸途已在眼前,她必須踏上那條返回仙界的不歸路。只是,她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要親手把父母接回仙界,從此與他們天人永契。
老人家,我就要動身返回仙界了。請賜教我該怎麼做?
老人笑了笑,說:你已渡過了下凡的劫數,該回歸本源了。這一路你也了解親情的可貴,必將是一位更高明的仙人。
是啊,正因為認識了他們,我才下定決心要親手把二老從塵世里接走,與我永生永世相伴才好。
呵呵,那你且跟我來吧。老人說著,御起一朵祥雲,與嵐嵐並駕齊驅朝天而去。
越上升越高,下界的景物越發渺小,可嵐嵐的眼中卻只有那熟悉的村落。她深怕就這樣消失在父母眼前。
他們定定地望著天空,似乎也在注視著女兒離開的方向。就在這最後的離別時刻,嵐嵐豁然做出一個決定:她要暫時回去一次,好好辭別親人。
嵐嵐駕雲飛離,在半空中與老者會合,眼含淚花,向他說出自己的決定。
老者點點頭,淡然說道: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渡他們上仙界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如你先回去好生辭別,等來世修成正果時,再盡地行將他們徑接走。
嵐嵐聽罷,運起遁術朝地面閃去。轉眼間,她就出現在父母眼前。
爹娘!是我,是嵐嵐啊!嵐嵐大聲呼喊著,淚如雨下。
父母頓時喜極而泣,奔上前來擁抱女兒,似乎再也不願放手。
傻孩子啊,原來你真的是從天上下凡的修真者啊!
是啊女兒,只是爹娘萬萬沒想到,你竟就這樣從我們眼前消失了。
爹娘放心,我只是暫時先回仙界走一遭。等我修成大道,必將親自下凡接你們走。嵐嵐口中說著,心中卻在淌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那個機緣和福分,能與父母永生永世相守。
只是在這僅剩的短暫時光里,她忘情地擁抱著兩老,久久不願放手。她無比眷戀於這份人倫親情這才是她今生最大的幸運和驕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