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面工（短篇小說）

作者:王紅亮

經營賣面點

縣城裡居住的紅強，經營的賣面點已經很多年了，有幾十年了吧。他是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開始經營賣面點的。

依靠賣麵粉，紅強為父親辦了後事，打發女兒出嫁，給兒子買汽車和結婚，給孫女辦了米面宴，又蓋了幾十間的房屋。

用紅強的話說，這幾十年走過來，挺不容易的。干扛扛抬抬的活兒是次要的，主要是面對各色人等的嘴臉，還有這些小生意人的尖酸刻薄，耍滑抵賴，最讓紅強頭疼的事就是賒出去的賬後，再要賬。要賬時，遇到好說話的，很利索地就把錢給了，遇到不好說話的，跑幾趟都未必要到錢。這些人，推三阻四，說得天花亂墜，唾沫星子滿天飛，就是不給錢，你說氣人不氣人！

紅強說:「為了要賬，咱啥招都得用上。不用不行啊，不用他（她）不給你錢，咋整咧！佘出去的賬要不回來，咱的生意還咋做？生意做不成，一切都是空談，以後就沒有好的生活。」

紅強經營的這個賣面點，起先只有他們兩口子忙活，其父母為他們幫些小忙。後來，紅強的父親去世，母親年老多病，妻子生孩子後身體變弱，兩個孩子年齡都小，紅強的賣面點陷入了困境。

紅強想:做生意，不是一個人的事，一個人把生意也做不好。乾脆招個工人吧，扛面工。讓他平時背背麵粉什麼的，幹些下力的活兒，每個月給他些工錢。

紅強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母親說:「中啊，我老了，不中用了，給你幫不上什麼忙。你想招個人就招個人吧，不管咋著，這個賣麵粉的生意都得做下去，咱們的生活不能沒有進項啊！生活中，要是沒有錢，這個日子也就沒法過下去了。」

後來，紅強又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了妻子。妻子沒有反對，表示同意，她說:「咱招個人就招個人，為啥咧？咱娘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我的身體也不行，咱的兩個孩子年齡太小，也需要人照顧，再加上一日三餐，我得做飯，還有平時我得做家務什麼的，我忙得很，做這個賣麵粉的生意，不容易，你一個人又不行，做生意不是一個人的事，我同意你再招個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紅強就招了個扛面工。他招扛面工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才開始，他連續招個好幾個人，都是幹了幾天都不幹了。這些人中，有的嫌活兒太累，有的嫌面子上掛不住，有的嫌工資低，有的嫌活兒太瑣碎。

後來，紅強改變了招工的方式和思路。他用的都是些歪瓜裂棗，多少有些神經質，腦子有些不正常的人。誰承想，他這樣做竟然做對了，一直到現在，他都是用這樣的人。

後來，紅強說:「這樣的人，都是腦子不正常，你得恩威並施，該懟他就得懟他，該哄他就得哄他，老是懟他不行，懟得太狠，他給你撂挑子；老是哄他也不行，哄得太狠，他的尾巴就翹上了天，這就是度。面對這樣腦子不正常的人，你得有兩下子。沒兩下子，你照樣領不住。」

給你介紹個人

今天講的這個故事，就圍繞扛面工說起。

賴孩兒不光好吃懶做，還腦子笨，老實得很。在當時，這都不算啥，最大的問題，是他的神經質。他說吊性就吊性，說發脾氣就發脾氣。因為這，他找了很多工作，幹不了幾天就不幹了。在這樣的情形下，他找個工作就是個老大難。他沒有工作就掙不來錢，掙不來錢，生活也是老大難。他這個人就是個老大難。

二零一三年以來，村裡實行幫扶政策，賴孩兒被列入幫扶對象。

起先，村裡只是給賴孩兒些錢和物，幫他渡過難關，賴孩兒想:我這樣歇著多美咧，啥都不用干，村裡給我錢和東西……

後來，村領導想:對於這些幫扶人員，光給他（她）們錢和物不行，這些人會產生惰性心理。乾脆給這些人找個工作，讓他（她）們自食其力，從而擺脫貧困，過上正常的生活。

在這樣的情況下，村領導就主動找到了紅強，村領導用商量的口氣說:「紅強，我看你做這個生意，一個人忙不過來，乾脆，我給你介紹個人吧，讓他跟著你幹活兒，你一個月給他一千五百塊錢就行，你看咋樣？」

紅強反問道:「誰呀，你給我找的是誰？我先聽聽這個人咋樣。」

村領導說:「賴孩兒，現在，這個人，老婆孩子都沒有，其父母也死了，不給他找個事做，咋能行啊！村里長期幫扶他，也不是長久之計。你用賴孩兒，可以說是給村裡做貢獻了。」

紅強說:「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他，不行不行，他好吃懶做不說，關鍵是他太神經質了。我怕用不了他。」

村領導說:「這個你放心，我給他做做工作，讓他在你這，盡量好好乾活兒。對於這些人，你得有方式方法，該懟他就懟他，該鼓勵他就鼓勵他，該表揚他就表揚他，記住，千萬不能慣他。另外是這，讓他先在你這干幾天，要是你們感覺都合適，接著進行下去，要是你們感覺不合適，就分道揚鑣，各干各的。」

村領導的話，說到這個份上，紅強沒有辦法再推辭了，他說:「領導，既然你說到這兒，我先用著賴孩兒，將來視情況而定。」

就這樣，賴孩兒去紅強那裡，做了扛面工，每個月，紅強給賴孩兒一千五百塊錢工資。頭個月，紅強只給賴孩兒一千五百塊錢，不管飯，之後，為了拉攏賴孩兒，讓他更好地幹活兒，賴孩兒的一日三餐，由紅強管。

亂髮脾氣

有一次，紅強開著貨車，去豫東地區的某個麵粉廠拉麵粉，賴孩兒作為扛面工，一同前往。

他們開著車，風馳電掣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途中，賴孩開始沒事找事，亂髮脾氣。紅強知道他餓了，於是就說:「賴孩兒，堅持一會兒，再有半個小時，咱都到便民服務點，咱在便民服務點吃東西，你放心，吃的喝的，我管夠，再給你懟點酒喝，你看咋樣？」

賴孩傻乎乎地說:「紅強哥，這話你咋不早說咧？你要是早說這些話，我不用發脾氣，你也不用聽難聽話了，咱倆之間還可美。」

半個小時後，他們開著貨車，拉著一車的麵粉，來到便民服務點，紅強點的有肉、麵食、給賴孩兒買了啤酒。紅強因為要開車，沒有喝酒，要了一大瓶冰鎮紅茶。這一頓，紅強花了二百多塊錢。這一路上，賴孩兒酒足飯飽，有說有笑，有時還唱歌，紅強用著可順手。

因為紅強管得這頓飯，賴孩兒很高興，連續幾天，紅強用著賴孩兒都可順手。

我不幹了

今年夏天，紅強開著機動三輪車，給某學校食堂送麵粉，扛面工賴孩兒壓車前往。

賴孩兒坐在三輪車上，只顧打盹兒，沒有發現途中丟了一袋面。

返回賣面點，紅強問賴孩兒:「那袋面咋丟的，在哪丟的？」

賴孩兒吞吞吐吐說不清楚。

紅強說:「今天丟了一袋面，你的責任，扣你工資，作為補償。」

賴孩兒一聽扣工資，急眼了，直接和紅強懟了起來:「今天丟的麵粉是我的責任？你就沒責任！你要是不把三輪車的速度開得那麼快，麵粉會丟嗎？」

紅強說:「我開三輪車的速度，和以往一樣，你扛麵粉，沒把麵粉擺放好，才丟的，不是你的責任，是誰的責任！」

賴孩兒說:「不給你說那麼多，你敢扣我的工資，我就不幹了。」

次月初，紅強真扣了賴孩兒價值一袋麵粉的工資。

賴孩兒一路叫嚷著:「不幹了，不幹了，我不幹了，堅決不幹了，誰要再在這兒幹活兒是小舅。」紅強看著賴孩的背影，面紅耳赤地大聲叫嚷:「你不幹去鴨子。」

賴孩兒不幹了，紅強賣面點的經營出現了困難。

賴孩兒休息了兩天，在村領導的勸說下，繼續在紅強的麵粉點做扛面工。

街坊鄰居說:「賴孩兒只有在紅強的賣面點，才能連續干幾年，在別的地方，他最多干一星期，就幹不成了。不是人家不用他，就是他不幹，反正是幹不成。」

賴孩兒看著街坊鄰居，撓了撓頭問:「你說這是為什麼？」

街坊鄰居說:「你自己心裡可清楚，還用問我！」

賴孩兒直直地看著街坊鄰居，滿臉懵懂，目瞪口呆，愣在了那裡。他弄不清個所以然來。

紅強看著賴孩兒和街坊鄰居，光笑不說話。

其實，紅強心裡非常清楚。

作品完成於2022年10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