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味,最撫凡人心!】
夜深人靜了。杜伯陪著劉成龍坐在院子邊的土堆上。良久,杜伯先開口:「孩子,舉行儀式的靈堂,你準備怎麼安排?」
「杜伯,就用我家的閑置鋼管搭靈堂吧,你也知道,我爸爸的病也不太好,誰能想到我媽先走了呢?」
杜伯說:「你想好,這樣以來,你盧叔他們一定會又說你不孝順。」
「杜伯,你也知道我家情況,我必須先考慮讓活著的人能活下去,別人如何說,我管不了了。」
杜伯拍了拍劉成龍的肩膀,兩人又一起看了很長時間的星星。
劉成龍如今還沒過三十五歲。父母是村裡最老實的兩個人,在土裡刨了一輩子,還是沒有改變貧困的生活狀態。劉成龍初中畢業就回家了,不是學習不好,是家裡再也拿不出供他上學的錢。
有人建議他去跟別人學裝潢技術,最起碼是一門技術活。當時,還是童工的他,找了好幾個師傅,人家都嫌棄他年紀小。劉成龍最後懇求一個遠房叔叔,承諾管飯就行,他在成人以前不要一分錢,遠房叔叔才答應了。
二十二歲的劉成龍已經能夠獨立承攬裝潢的活,加上人厚道,價格公平,生意越來越好。在幹完其中一家的活時,劉成龍有了女朋友,主人家的小女兒,高中剛畢業。
但 ,女朋友的爸爸媽媽不同意,說娃是個好娃,就是家庭條件太差。還好女朋友意志堅定。結婚時的每一分錢都是劉成龍自己掙的,也找別人借了些,他沒讓父母出一分錢,成了村裡第一個自己給自己娶媳婦的人。
後來就有了女兒,過了兩年又有了兒子。如今一家四口還住在城裡租的房子里。山村如今沒有學校了,孩子們都在城裡上學。
劉成龍在搞裝潢的同時,承包了村裡的果園,他就不信,努力生活還能過不好日子。那年,弟弟小斌已經大三了,他相信,畢業後的弟弟一定能自己養活自己,他就可以為自己的小家庭謀划了。日子看著越來越美好了。
小斌從初中開始,上學的每一分錢都是劉成龍出的。小斌高中畢業時,想放棄高考,出去打工,劉成龍不同意。劉成龍說,讀書是咱們窮家孩子改變命運的捷徑,哥哥沒機會,但哥哥砸鍋賣鐵都要把你供出來。小斌那次是含著眼淚接過哥哥手中錢的。
小斌去年畢業了,留在了上大學的那個城市。劉成龍呢,咬咬牙準備付個首付時,老爸病了,去省城醫院住了一個月,幾次下病危通知書,回家後,徹底失去勞動能力。媽媽身體還比較健康,雖然下地幹活力氣不行,做飯不成問題,如今,媽媽先走了。
世界上的事沒有最苦,只有更苦。
送杜伯離開後,劉成龍來到媽媽跟前,他輕輕移開幾層被子(棺材裡的老人身下鋪了好幾層褥子,兒子的,侄兒的。也蓋了好幾層,侄女們的,原則上也有女兒的,但她沒有女兒。)伸手摸了摸媽媽的臉,嘴裡說著,媽,您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是呀,媽媽也累了,一個小個子女人,自己身體也不太好,除了一日三頓,還要伺候比自己高不少,行動不便的丈夫,丈夫如今像換了一個人,開始嫌棄自己。心裡一定是苦的,只是這種苦,沒法向人訴說。但是,媽媽你輕鬆了,我和弟弟卻從此沒有媽了!沒媽了!
嗚咽聲持續了好長時間,直到月亮都不忍心再看,悄悄隱匿在了山的後邊。
轉眼就是舉行祭奠儀式的日子。
如泣如訴的嗩吶聲,在拂曉就開始了,讓冷風中的靈堂更加凄涼。只有靈堂前遺像上的長者,一副慈祥的面孔,微笑地看著孝子孝孫。可是,沒有人能與她對視,太傷心了,突然就撇下大家,走了。
「叩首——」
「再叩首——」
禮賓先生陰陽頓挫的聲音,給這幾個字注入了魔力,隨著它的發出,孝子們的頭整齊劃一地齊齊低下,再齊齊抬起,又齊齊低下,莊重而沉重。此後,儀式的間隙,大傢伙歪身坐在地上。幾個響頭磕過去,膝蓋已經開始疼了。如今的人都嬌生慣養,尤其是膝蓋。
只有靈堂最前面的劉成龍,身著孝衣,腰纏麻繩,一直低垂著身子,跪趴在地上,無論誰勸,他都堅持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