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山外李子

文/老春（原創）

「殺人啦！山外李子殺人啦！」一個女人突然厲聲哭喊起來。

但在大喊了幾聲之後，女人喊不出聲兒了，因為兇手已經把刀扎進了她的胸膛。

但，僅是這幾聲叫喊，也已經打破了這個小山村本來的寧靜，並使得周圍幾家正在午睡的村民立刻從睡夢中驚醒，紛紛跑到院子里或是街道上去找尋聲音的來處。

1.

山外李子不是本村人，一家三口搬來本村時除了衣裳行李啥也沒有。。

誰也不知道他是為什麼到這個小山村裡來的，只知道他跟本村一戶姜姓村民有親戚關係，是投奔他來的。之所以叫他山外李子，是因為他姓李，來自大山外面的丘陵地帶。

山外李子兩口子都很勤勞，不論颳風下雨，還是艷陽高照，都一直在忙著掙錢養家。

這也跟他們初到本地，沒什麼家底有直接關係。作為一個外來人，山外李子家裡一點兒積蓄也都沒有，不幹連吃飯都成問題，所以他們就只能沒命地干。

春天上山采野菜，夏天上山挖藥材，秋天上山采蘑菇，冬天上山撿柴火，間或干點兒臨時工。反正，只要不違法能掙錢，他們就都會去干。

最開始的時候，村裡總有人丟青玉米，大家都知道是山外李子偷的，因為村裡就他們家沒有吃的。所以，儘管大傢伙兒都挺上火，也倒並不願意去深究。畢竟沒抓著人家，丟的又不是很多，大家頂多罵幾句也就完了。

再說，地里種的又都是雜交玉米，皮厚，煮了並不好吃。即便是晒乾了，也都得去皮之後上機器磨成面或者碴子才能吃。可是山外李子沒有吃的，剛來又沒有地可種，就只能到處偷點兒玉米棒子吃。

第二年的時候，山外李子撿了一些村民撂荒的地，又在林子邊兒上開了點兒荒地，總算是讓自己的生活安定了下來。

2.

因為是外來的，山外李子一家在村裡又沒有根兒，所以並不很受村民們待見。尤其是村裡的刺兒頭們，總仗著自己是本地人，家族勢力龐大而有意無意地欺負山外李子。

他們或是故意走了牲口去吃山外李子家的莊稼，或是無意拉走山外李子在山上撿好的柴火。

牲口走脫了，你不能就說人家是故意的。至於山上的柴火，沒名沒姓的，誰撿到就是誰的。如果你不是當場把人抓到，你怎麼就能說那些柴火是你弄的呢。

所以對於這樣的事兒，甭說是山外李子，就算是本村村民，遇到了也都無計可施，所以山外李子也就只能忍著。

但作為外來人，本身就具有很大的警惕性，覺得村裡人看自己的眼光里都含有敵意。何況，這樣的事情一多，即便是有再大的胸懷，也都會按捺不住心底的憤怒。

但是，這些都還不足以把山外李子逼向絕路，也不至於把他壓垮。因為他知道，這樣的事兒，作為新人在哪裡也都會遇到。這就是人性，沒有辦法。除了忍到自己足夠強大，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3.

山外李子的兒子不大，才上小學四年級。

第三年春天的時候，李老三上小學三年級的女兒說山外李子的兒子強姦她，事後給了她兩塊錢。而山外李子的兒子則堅稱沒有。

最後，為了驗證這件事的真偽，山外李子一家堅持報了警，並帶著李老三兩口子和李老三的女兒去醫院做了鑒定。

鑒定結果證實，李老三的女兒撒了謊，山外李子的兒子並沒有強姦她。至於那兩塊錢，是山外李子的兒子打賭輸給她的。

可是，李老三一家在村裡光弟兄就有五個，這事兒鬧得十里八村兒的都知道，李老三兩口子覺得臉上掛不住，就硬逼著山外李子賠了兩千塊錢，說是權當給女兒買回名譽了。

山外李子倒也不計較，真就東挪西湊地給了李老三家兩千塊錢。村裡人都知道，這就是李老三故意訛他的，可是山外李子私底下卻說，能用錢擺平的事兒那都不是事兒，兩千塊錢給兒子買個清白，值了。

這事兒發生之後，山外李子的兒子在學校里就總是被人找茬兒打，打得他不願意再去學校了。

山外李子知道，如果孩子不上學，將來命運也還是會跟他兩口子一樣。這樣的日子他過夠了，所以他堅持勸兒子去上學。可是孩子彷彿是吃了秤砣一般，就是不去。

最後弄得山外李子沒了辦法，就只能買了兩頭懷了孕的母牛讓兒子去放。

4.

按說，孩子好好的放牛，山外李子兩口子打工再加種地，日子也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可是，總有人會跟他過不去。

不久，山外李子家懷孕的母牛就在山裡被毒死一頭。任誰也都看得出，那是故意投毒。因為山裡面根本就不可能有毒藥，除非有人故意去投。

山外李子也知道，這事兒肯定和李老三一家有關。因為在村裡，就他們兩家的矛盾最大。

果不其然，沒多久，李老三自己就在一次跟人喝酒的時候把這事兒給說漏了，還說這麼做就是想讓山外李子知道厲害，別一天天的拿他不識數。

對於這件事兒，山外李子還是沒有聲張，但他心裡卻肯定恨極了李老三。畢竟，那頭母牛如果順利生下小牛，轉過年就能給他換回來六七千塊錢。可是現在，這指望沒了。

5.

第四年夏末秋初的時候，城裡的建築工地缺少沙子，一些老闆就開著貨車來村裡買河沙。

和其他村民一樣，山外李子兩口子也在河裡撈河沙賣。

為了撈更多的河沙，村民們習慣在河道里先撈一堆河沙佔個位，之後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都一一用沙堆佔好，以防止別人來撈。

村裡的河道很長，足夠全村人撈河沙用的。但是，能夠進去馬車順利把河沙運出來的地方不多，所以就先佔先得。

因為山外李子肯吃苦，每次山洪之後，他都第一個冒雨出來佔位，所以他們家附近一些好運沙子的地方就都被他佔好了。

李老三本身就不太勤快，又願意投機取巧。所以即便是山外李子佔下了，他也會不管不顧地去撈。並且，為了不直接跟山外李子起衝突，他就在山外李子撈河沙的對面位置撈，讓山外李子無話可說。

這樣一來，儘管山外李子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但是，李老三的胃口可不止這麼一點兒。一天夜裡，他提前聯繫好了買沙子的老闆，半夜的時候把山外李子運到公路邊兒的沙子給偷著賣了。等天亮之後，山外李子才發現沙子丟了。

這下山外李子不幹了，那可是他兩口子辛辛苦苦泡在水裡撈上來的，出了那麼多的力，流了那麼多的汗，淋了那麼多的雨，卻叫別人給偷著賣了，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在村裡扯著嗓子大罵，可是罵有什麼用呢！如果罵有用，那些惡人也早就改好了。

後來，來村裡買沙子的那位老闆無意中說破了這事兒，山外李子才知道那沙子是李老三給賣掉的，他對李老三更恨了。

6.

秋天快要收地的時候，山外李子家的那頭母牛下了一頭小牛。

可是沒多久，他們家那頭用來拉車的騾子卻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被毒死了。

眼瞅就要收地了，這個時候沒了拉地的牲口，對庄稼人來說那簡直就是件要命的事兒。

山外李子簡直就要崩潰了，不用想他就知道這肯定又是有人故意投毒。他決定不再慣著，於是就報了警。

可是，報警又能怎麼樣呢？

山裡面家家戶戶都是木棍子圍就的杖子圍牆，只要有行動能力，夜裡就可以跳過杖子進到院子里投毒。

雖然山外李子家裡也養著狗，可是只要作案的人給狗扔點兒吃的，讓它吃了睡覺，即便是進院兒把牲口給牽走了，在屋子裡熟睡的人也一樣不知道。

所以案子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

可是山外李子心裡知道這事兒是誰幹的，只是他沒證據，不敢亂說。

7.

秋收之後，按照慣例，在人們把地里喂牲口用的玉米秸稈拉回家後，家家戶戶就都會把牲口撒開，讓它們隨便到田裡去吃些野草和人們放棄不要的玉米秸稈。

山外李子家自然也不例外，可他不敢大意。為了保險起見，他就讓兒子白天一直跟著那兩頭牛，看著它們吃草。

也偏該有事兒。一天，山外李子家打豆子，家裡人手不夠，山外李子就沒讓兒子跟著牛出去，讓他在家幫忙打豆子。牛就被他趕到了家對面的山坡上，這樣一抬頭就能看得見。

一開始，山外李子一家還時不時地看看山上吃草的牛，後來打豆子忙起來了，也就忘記看了。等他們家打完豆子再抬頭看時，山上哪兒還有牛的影子。

山外李子以為是牛吃著草翻過山樑了，忙叫兒子趕緊去看，自己則和妻子在家裡收拾豆糠和大豆。

可是，他兒子到山上找了個遍，也都沒看見牛在哪裡，於是就趕緊回家告訴了山外李子。

山外李子一聽就慌了，爺兒倆一起翻山越嶺的找了好久，還是沒有找到。山外李子知道，這一定是被人趕走給賣掉了。

山外李子的兒子氣得當時就大哭起來，因為山外李子答應過他，等賣了牛就給他買摩托車。看到兒子如此傷心，山外李子也覺得心被人給摘走了。

那可是他們一家僅存的希望，怎麼能說沒就沒了呢？

這一次，山外李子沒有報警，因為他知道，報了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出來。

可是，同上一次騾子被毒死一樣，山外李子同樣懷疑是李老三乾的。

8.

入冬之後，山外李子的兒子去城裡的飯店打工去了。

不久，山外李子的老婆不好受去醫院檢查，結果卻查出來是肝癌，還是晚期。

饒是再堅強，山外李子也挺不住了。他忍不住一個人嚎啕大哭，不斷地質問上天為何對他這麼殘忍。

山外李子知道，這病就是氣的。肯定是搬來村裡生活不順，一直氣鬱於肝才有了現在的結果。想想這些年妻子跟自己遭的那些罪，山外李子就覺得對不起她。本以為轉年賣了牛這日子就能好過一些了，可沒成想妻子卻沒福享受了。

沒錢又沒有治療的意義，他們就只能回家干靠。

回家之後沒多久，山外李子就從別人的嘴裡知道偷走自己那兩頭牛的人是誰了。

沒錯兒，就是李老三，就是他把那兩頭牛偷走給賣掉了。

他賣牛的時候，被別村的人給看到了，人家一開始不知道那牛不是他自己的。等後來知道了，才透露給這村裡的人。跟著，有人在前來探視山外李子老婆時給說出來了。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山外李子的心裡是極其憤怒的，可是他一直隱忍著沒有表現出來，並安慰妻子不要亂想，可能是那人看錯了。

轉過年的春天，山外李子老婆就病故了。發送完老婆，山外李子把房子和地都賣了，他說要跟兒子外出打工，再也不回這個地方了。

可誰也沒想到，一個月後，他就突然回到村裡，先把正在午睡的李老三殺死，之後又捅殺了李老三的老婆。至於李老三的孩子，因為當時在上學，僥倖躲過了一劫。

李老三的鄰居們聽到叫喊聲出來的時候，山外李子正滿身是血地拎著刀坐在李老三家的大門口抽煙。

「人是我殺的！你們不用怕，我不會再殺人了。我已經報警了，我擱這兒等警察來。」山外李子冷靜地說。

鄰居們驚恐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即便是李老三的那些兄弟們，看到這樣的場景，也都不敢往前湊，因為他們看到山外李子的眼裡透出的儘是恨意和殺氣。

秋天的時候，山外李子被判了死緩。據說，山外李子殺人是因為他自己也得了癌症，不想活了。

可是，是誰把他逼成那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