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岸雲沙
圖:來自網路
兒時,常聽村裡的鄉鄰們講一些鬼故事,有些鬼故事可能是她們空穴來風,來嚇唬小孩的,有些鬼故事卻是她們的親身經歷,聽起來不由得你不信。
我記得小時候上夜課,每天晚上放了學,整個村莊都籠罩在黑沉沉的夜色里,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連夜晚都比現在黑,伸手不見五指,村路是坑坑窪窪的,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總有幾個大膽的人年齡稍大一些的孩子愛在這樣的夜晚講鬼故事。
大家都喜歡往前擠著走,因為很怕一不小心落了後,被鬼拽走了。快到分手時,各個都是一個人,單程,那可是「見了鬼」地死命往家跑,進了家門,大門一關,這才能夠喘上一口氣。
我們村小學裡有一座廟,每到初一和十五的晚上,總有人去廟門前磕頭燒香,人走了,香還要燃多半天,我們的教室就在廟前邊,隔著教室木格的小窗子可以看到香火一閃一閃的,看起來好嚇人。
我每天晚上都好久好久不敢閉眼,只要一閉上眼,就有一團一團的煙霧一般的東西向我襲來,我很怕一個人單獨睡覺,偏偏我奶奶那時候總是玩長條的紙牌,玩到半夜,她不散場,我就只好等著她一起睡覺。
等到我上了初中,學了一點知識,也讀了一點書,知道了這世界是唯物的,而非唯心的,我的膽子才慢慢變得大起來,然而又大的有點忘乎所以了。
每次我大娘與母親因為什麼天旱, 或者家裡有什麼事不順時,在院子里點了香爐許願時,我總是在一邊打擊她們「封建迷信」,當然也總是被她們訓斥,沒有敬畏之心,讓她們心生氣惱。
我母親很迷信,每一年,她賣掉雞蛋的錢,都要扔給算卦的,什麼小鳥叨卦,搖簽子,當然無一例外的,她算卦的內容都離不開我,在她眼裡我是個又懶又饞又不聽話的孩子,所以每次算卦,算卦都會說我:命硬,克她。然後回頭,她再把算卦的話講給我聽,認為這一輩子沒有辦法指望我養老了,她對我很失望。
我有個妹妹,七歲的時候得急性大腦炎夭折了,我母親請了一個會做法的遠門的親戚來家裡上香,還殺了一隻母雞,那親戚說:如果香向上走,就說明我妹妹升了天,做了菩薩面前的童女,這樣我們全家以後就不會有什麼大災大難了,她可以保佑我們全家安康無恙。
香點在屋子裡的八仙桌上,風吹不進來,當然香的煙氣就不會彎。此後再算卦時,我母親就會再加一條:都是因為我的命太硬,才剋死了我妹妹,她這一輩子就只能有一個閨女的命了。語氣不勝惋惜與悲涼。
我弟弟小時候常常被鬼纏身,在地頭上睡一覺可能就會被誰家埋在地里的先輩給「迎」住了,發幾天莫名其妙地燒,吃藥打針都不管事,只好去請了會「看」的人來瞧。
那會「看」的人也的確厲害,一眼就可以看得到那個「鬼」正附在我弟弟的身上,於是就要扯一件弟弟的舊衣服,拉著從門邊丟出去,一邊丟,一邊還要許願給那「鬼」燒一些紙錢,燒了紙錢才能「送」走。
這樣的事兒,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上演一次。那時候我弟弟跟著我父親在外村上小學,每次半夜發燒,我父親都會背著我弟弟跑幾里地回家來,我父親其實是個膽小的人,他還患有夜盲症,這樣的日子,一直到我弟弟上了初中才結束。
聽說體弱的人都容易招「鬼」。我家小侄子也是如此。有一段時間,我弟弟在老家開廠子,每次從老家回來,不是我奶奶的「魂」跟了來,就是我父親的」魂」跟了來。每次被迎著,那小子就會哭鬧好多天過不去。
我們小區里有個會「看」的人,有一回去看了之後,對我母親說:主要是我父親太想抱抱孫子,所以才總是「跟回來」。
這一次,我母親特別地生氣:你走這麼早,把我們娘仨撇得好苦,什麼也幫不上我們,就不要再纏著孩子了。據說我父親是「哭」著走的,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跟回來了。就連我奶奶也不再跟來了。小侄子漸漸長大,身體越來越好,這樣的事兒就沒有再發生過了。
我有個同事,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大約是她上小學四年級時,有一回是上學路上,走得累了,就靠在一個土堆上睡了一覺,等到醒來,腿就瘸了。而且一瘸就是多半年,怎麼看都看不好,後來還是她家的老姑姑走親戚,看出來了。
原來那個土堆里埋著她們家的鄰居,那鄰居生前是一個瘸腿老頭。據說燒過紙之後,她的腿就好了。
我們家親戚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就是我姨姥姥的孫女,不知道怎麼就「迎」到了我姨姥姥,說話的口氣,就連神態都和姨姥姥是一樣的,姨姥姥生前患過腦溢血,半邊身子是癱的,那小孩也是如此,拉著腿去她大娘家裡要東西吃,還罵人,最後是去墳上燒了紙,才清醒過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居然一點兒也不記得。
我沒有親歷過這樣的事,所以常處於半信半疑的狀態。我母親總說:鬼怕惡人。所以我是個「惡人」?不會招來「鬼纏身」。
林語堂先生在《蘇東坡傳》中寫蘇東坡祈雨的事兒:侍從中有一人忽然中邪,在路上把衣裳一件件地脫了下來,蘇東坡去廟裡禱告,然而山風肆虐,飛沙走石,他卻對侍從說:難道神還余怒未消?我不怕他。
他繼續走,他說:吾命由天帝掌握,山神一定要發怒,只好由他。我要照舊往前走,山神他能奈我何?然後,風就逐漸減弱,終於刮完,並無事故發生,他個兵也清醒過來。
有一次他的兒媳婦中了邪,他給女鬼講了些佛教對陰魂的道理,又寫了一篇祈禱文給佛爺,竟把女鬼給送走了。後來又有女鬼纏上他的孫子,女鬼要他寫一篇禱告文,他卻是不寫,最後女鬼降低要求,只喝了他一碗水,也就被他懾服了。可見蘇東坡先生也是個「惡人」了,是個不懼鬼怪權勢的「惡人」。
魯迅先生在《祥林嫂》里也多次提到過人的靈魂有無的問題,我倒覺得這個應該是有的,因為世界是物質的,而一切的意識形態都是物質的。
一個人來到世上,無論什麼時候離開,總會有人記著他,念著他,那麼他的靈魂就會一直陪在念著他的那個人心中。至於我們所說的「鬼」也好,「神」也罷,大約如同我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樣,都是心靈深處情感的寄託。
那些故事都曾帶給我們的啟示,也都曾滋養過我們的內心。
我們總希望我們的願望都能實現,希望愛我們的人,我們愛的人都能夠平平安安。所有的美好寄託,都不過是我們最原始最本能的內心需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