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鬼」的故事
作者:一口笑
王五家鬧鬼了,這消息不脛而走,不翼而飛,一傳十,十傳百,沸沸揚揚,婦孺皆知,早已滿「村」風雨,越說越玄乎,不少人家深信不疑。還在門口用石灰畫了圈,太陽還沒落坡,家家關門閉戶,夜裡更不敢出門,生怕惡鬼禍害人。
王五家尤甚。一到晚上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還用項桿撐著。生怕惡鬼進門來鬧騰,大有談「鬼」色變的趨勢。
王五家先後請過幾個腳馬(神漢)來捉鬼,全是老一套。紅布纏頭,只露面部,袒胸、露背、赤臂,右手執劍亂舞,口中念念有詞:「惡鬼哪裡逃,休走看劍!」象是煞有介事,在櫃後、床下仔細搜尋,從卧室到客廳,再到廚房又進卧室一一搜尋,只聽那鬼吱吱亂叫,然後那腳馬丟下寶劍雙手捂住,那鬼死命掙扎吱吱亂叫想要逃脫,腳馬吼道:「休想脫逃!」然後把鬼裝進一個有拳頭那麼大的罐子,而且罐子里裝著石灰,又用一方巴掌大的紅布把罐囗蒙住並用麻線把罐子口縛緊,再出門到附近十字路心挖一小坑把罐子埋好,捉鬼告一段落。腳馬一走,惡鬼照鬧不誤。第二天去找腳馬,腳馬言道:「那鬼委實太惡,望你另請高明。」
折騰月余王五骨瘦如柴,精神恍惚。他妻子絞盡腦汁也無計可施。
這話還得從頭說起。
王五趕集回來,進了客廳,坐在太師椅上,耷拉著腦袋,蔫不索索,一言不發。妻子見了好生納悶。妻子沏了一杯茶遞給丈夫關切地問:「病了?」
王五搖搖頭。
「哪兒不舒服?」
依然搖了搖頭。
「你倒是說話呀?」
仍然低頭不語。
奇了,怪了。這王五高喉嚨大嗓子,誰人不曉,那個不知,出了名的喜神一個,這,到底是咋回事?
那天他從城裡回來,就好像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眉頭上挽了個死結,臉色鐵青,陰沉沉的。耷拉著腦袋,活像個蔫茄子,自個兒進內室睡了。
妻子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又奈何他不得,只好隨他。
是夜,妻子坐在他身旁,在燈下做針線活。突然王五抖作一團,驚恐萬狀連連喊道:「打鬼!打鬼!」
妻子把他搖醒,用指頭在他腦門上點了一下說:「你呀,你呀準是在什麼地方受了驚嚇,做了個惡夢是,不是?」
嗯,剛才是有個女鬼披頭散髮,渾身水淋淋的,口口聲聲喊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嚇煞人了。
「別再胡思亂想說胡話了,想吃點什麼呀,我給你做去!」
「你別走,陪著我,我怕!」
「哎呀呀,老大不小了,還像個!小孩子,乖乖地別哭,我去給你下碗面,再煮兩個荷包蛋,一會兒就來了。」妻子說罷,起身到廚房做飯去了。
水還沒燒開,王五又驚叫起來;「鬼來了,快,快打鬼呀!」
就這樣一夜數驚,不得已才有前面說的大法師捉鬼那一節。
長此下去咋得了,妻於也沒轍了,總得想個法子呀!簡直把她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一天,王五他小舅子來看姐姐和姐夫,正好鬧騰了一夜的王五剛睡了,姐姐就把家裡鬧鬼和捉鬼的事給弟弟說了,弟弟說:「你們倆,一對兒迷信腦瓜,錢又不是多得沒處花了,真是!」姐姐說:「管它迷信不迷信總歸要你姐夫不再「鬧騰了才行呀!」弟弟想了想蠻有把握地對姐姐說:「我有個好法兒保管湊效!」姐姐忙問:「啥法子,快說呀!」弟弟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於是就把他的辦法說了出來。姐姐一聽,連聲稱讚:「好辦法!好辦法!還是我兄弟心眼活。」說罷分頭去做準備。
是夜,王五又照例驚叫起來。這時只聽得像響雷似的聲音孔道:惡鬼那裡走,吾神來也!」
王五睜開雙眼一看,只見一位天神鐵青臉紅髮紅須,頭戴烏紗,身穿官衣,執劍揮舞。口中念念有詞:「天神下界,吾乃鍾道。降妖伏魔,捉鬼吃鬼。剷除邪惡,伸張正義。寶劍一揮,鬼頭落地。」
這時只聽「咚」地一聲一物墜地,這位天神撿起鬼頭說道:惡鬼已除,吾神去也!」說罷就地打個旋兒出了門。
明理人一聽就明白,那兒有什麼天神下界鍾馗臨凡,分分明明是王五他妻弟搗鼓的鬼把戲,這衣帽道具是從社火會借的,這事只瞞著王五一人。
說來也怪,這辦法果然奏效,此後再也不鬧鬼了。王五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
又過了些日子,王五完全康復了。
故事講到這兒就結束了嗎?沒有。好戲還在後頭哩!
這一天,王五穿戴一新,興沖沖騎上大白馬進城去。剛進了城突然那馬像是受了驚「咴咴」直叫,站著不動了,「啪!他使勁在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那馬依然一動不動。這才奇了?他向前一看,頓時魂飛魄散,身酥如泥,雙眼直冒金星,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嘴裡不停地喊著:「打鬼!打鬼!…… 」這時,一位穿著白衣白裙的大嫂柳眉倒豎,怒目圓瞪,抓住馬籠頭不肯鬆手。
過往行人一見,甚為詫異,齊圍攏來要看個究竟。
那位大嫂言道:「快起來,別耍死狗!」
王五扶著馬腿乖乖地站起來了,就是兩條腿不聽使喚,身子篩起糠來。
那位大嫂接著說:「你滿以為我活不了,就一了百了死無對證,你就可以逍遙法外,想得倒挺美。」
王五心想:「若說她沒死,她那冤魂夜夜去索命如何解釋?若說她死了,可這眼前的一切……」他腦子成了一團亂麻,一盆漿糊,閉著雙眼大喊大叫:「她真的是鬼哪!你別信她的鬼話,你們還不快跑呀!」
圍觀的人非但一個也沒跑,而且越聚越多。內中有個人說:「你憑啥說這位大嫂是鬼呀?
「她夜夜到我家去索命呀!」
王五一急說漏了嘴,一言既出,覆水難收,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位大嫂言道:「眾位鄉親們都聽聽,這就叫賊不打三年自招呀!沒有想到吧!我福大命大有救神,冤魂索命那是你做了虧心事,成天耽驚受怕,疑心生出的暗鬼,神經錯亂所呈現的幻覺嘛!那是你自己折磨自己。要是真的把你嚇死,那才叫報應,我才高興哩!
王五聽罷疑雲散盡,連聲說道:沒死就好!沒死就好!謝天謝地:我不欠誰的命債了!既是這樣就請你高抬貴手,咱們「各行其便。」
「沒那麼便宜!」
「好我的大嫂哩!當時我正在桶里喝水,沒想到馬也渴了想喝水,是你不讓它喝怕把水弄髒了。這畜牲一動把你擠落井裡的呀!這能怪得著我嗎?」
你說的情況屬實,我被救之後原以為是你請人打撈的哩:後來聽他們說始終沒見你的蹤影,是擔水的人發現了才叫人來救的,人命關天呀!你咋能心安理得一走了之呢?
「我怕……」
「你怕,你怕,怕這,怕那,就是不怕把我淹死了!你還有人性嗎,怪我目不識人,看起來你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真沒想到你才是個忘恩負義,自私自利,見死不救的偽君子!可惜水了讓你喝!」
這時圍觀的人才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兒,都說這位大嫂罵得好,嘰嘰喳喳,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批評王五大不該!
一個要走,一個不讓,相持不下,一位老者說道:「事大事小,見官就好了,拉他見官去!」
這話把那位大大提醒了,不容分說扯住王五拉上大白馬去了衙門。大堂上知縣問明了原委,抓筆在手遂判道:
為人不做虧心事,
何懼半夜鬼叫門。
狹路相逢遇得巧,
不是冤家不聚頭。
善惡到頭終有報,
肇禍逃逸法難容。
監禁三載以懲戒,
白馬判與大嫂領路。
判罷下堂,大嫂領馬回家,遂將王五收監。這時王五悔恨交加,涕淚雙流,自悔當初若能及時請人打撈既不會多日擔驚受怕,也不會失去大白馬,更不會身陷囹圄。
——這則故事原是八十多年前聽爺說的,錄之戒之勉之!
一口笑,原名張忠信。曾在華陽中學任教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