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偷心奶茶

2022年06月29日03:30:11 故事 1864

短篇小說:偷心奶茶 - 天天要聞

這杯奶茶偷了我的心

我超愛校門口的奶茶,風雨無阻甚至還辦了包年。

大家都以為我嘴饞,一天不喝奶茶渾身難受,其實是我暗戀店裡的小哥哥。

嘖,研三的我就挺花痴的。


1

大學城門口,有家剛開不久的奶茶店。

小哥哥皮膚冷白,但眼神溫柔,最吸眼球的是光頭,莫名有幾分喜感。

這還不算什麼,更令人驚喜的是,但凡低頭調配奶茶,頭頂上的紋身就露出來。

不圓不方,好像人體心臟。

在頭皮上紋身,還是器官,簡直……好有個性,迷死人。

因為那個心臟紋身,我去得很頻繁,有時一天兩次。

奶茶店在校門口,主打產品叫惡魔的心,客流量很大。

我常常點一杯奶茶,坐在角落裡,一邊看專業書,一邊隔著無數人頭瞅小哥哥。

可能是錯覺,有幾次抬頭,小哥哥也在看我。嚇得我,立刻錯開眼,臉頰染上一層霞光。

一天又一天,就在這種想看不敢看,看了又怕被發現的忐忑中度過。

姐妹們都笑我慫,24歲的老姑娘,像個14歲的雛兒。

我總是淡淡一笑,沒告訴任何人,自己有先心病,能活到什麼時候,都說不準。

談戀愛就是禍害人,暗戀小哥哥的心思,只敢藏在心底最深處。

寒假前的最後一個周末,屋外颳風下雪,能見度低,宿舍的姐妹四人組合都沒出門。

我正在撰寫畢業論文,縮在被窩裡看了一天外文文獻,臨睡前覺得少了什麼,才想起來沒見小哥哥。

抬腕看看錶,已經23點多,外面的風『嗚嗚嗚』地響,似乎在嘲諷,只有傻子才會出門。

可我翻來翻去睡不著,惦記著小哥哥的心臟紋身,還有眼尾上揚自然流露的溫柔。

最終,這股力量,拉扯著我一咕嚕爬起來。

得知我要去奶茶店,姐妹們噓唏不已。

「這破天氣,奶茶絕對是你的真愛。」

「喜歡就上,順便搭訕小哥哥啊。」

在姐妹們的調笑聲中,我羞得滿臉通紅,把自己包成圓滾滾的粽子,出了門。

奶茶店在校門口正對面的商業街,牌匾的燈亮著。

推門進去時,心裡莫名有些期待。

「歡迎光臨。」磁性雅緻的聲音,鑽入耳中,那感覺,耳朵怕是要懷孕。

我緊張地咬著唇,抬頭望向聲源。

啊啊啊,小哥哥沒戴口罩。超級福利啊。

半個多月來,第一次見面。

明明兩隻眼睛一張嘴,可在我看來,簡直是人間極品。

我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眼神直勾勾的,怎麼都轉不開。

失態第一回。

小哥哥眯了眯眼,唇角斜起:「認識?」

「不、不認識。」說完就後悔,搭訕沒戲了。

還好上天眷顧,「林西,」他主動伸出手。

修長的手指,圓潤的指肚,像要戳進人的心窩裡。

嘖嘖嘖,好想摸摸親親。

林西沒得到我的回應,把手朝前湊了湊:「握個手,以後就認識了。」

「李……李雲喜。」慌亂無處安放,盡數落入對方的眼中。

失態第二回。

摸到小哥哥柔軟光潔的手,心裡像揣著只小兔子,上躥下跳。

我高估了自己的心臟承受力,慌忙拿出葯,咽下去。動作行雲流水,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吃口香糖。

林西愣了一下,表情有一瞬微變,隨後戴上口罩,去調配奶茶。

我鬆了口氣,靠在桌前,偷偷瞄著他。

林西專註做事的模樣,一絲不苟,更增添幾分男性魅力。

深更半夜,這裡只有我和他,也許會發生點什麼。我禁不住浮想聯翩。

啊啊啊,心率加快,氧氣不夠了。連忙抬手壓著心臟的位置,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唉,這麼可人的小哥哥,想想就好。觀摩、搭訕、表白,還是算了吧。

「惡魔的心,請慢用。」林西親自把奶茶端上餐桌,坐在對面,眯眼看著我。

那雙黑眸,猶如高亮的追光燈,全部籠罩著我。

啊啊啊,半糖奶茶甜到齁,可小哥哥眼裡的溫柔之色,全糖甜到心。

我整個人飄了起來,捧著奶茶的手,微微發顫。

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小色批。

還是沒膽沒經驗,只會yy甜寵劇情的小可憐。

林西看著我喝完,遞來餐巾紙,等我擦完嘴,他的臉朝前湊,恰好我抬起頭。

剎那間,兩張嘴四片唇,靠得很近,嚇得我一個激靈,往後仰,椅子摩擦地面,發出『刺啦」的聲音。

他……想親我?太快了吧,雖然我也好想。

「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尷尬的一批。

林西用手指著嘴角的部位:「這裡。」

我拿出照妖鏡一瞧,呃……不知何時沾了顆西米。

原來人家好意提醒,是我腦補過頭,自嗨了。

失態第三回。

再待下去,離當場慘死不遠了。

逃了逃了,「謝謝你的奶茶,很好喝。」我飛快地穿上棉衣。

不料,林西抬手攔住我:「稍等一下。」

我目送他進了裡間,以為是買一送一,悄悄揉揉胃,滿撐得。

林西拎著外套出來:「太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沒聽錯吧?沒理解差吧?

真的是買一送一。

買一杯奶茶,免費送小哥哥……的陪伴!

天上掉餡餅,砸得我暈頭轉向,回程走錯了路。

他以為我故意繞遠路吧,救命啊。

「喜歡雪嗎?」林西打破了沉寂。

我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靜等在手心融化:「喜歡。」

從小在南方長大,受不了北方的冷,因為在這裡遇見他,我就喜歡了。

到宿舍門口的時候,遇到了出來覓食的姐妹。

她看見林西,眼睛裡寫滿了不可置信,湊近我,壓著嗓子說:「得手了,可以啊。」

聲音不大,但林西望著我,眼睛眯了眯。

他聽見了。

「宿舍姐妹,可愛開玩笑了。」我窘的無地自容,沖林西歉意地笑笑。

林西唇角斜起:「你更可愛。」

無厘頭又撩人的話,令空氣瞬間凝固。

姐妹的嘴能塞下兩個雞蛋。而我緊張過度,腳下一滑,整個人朝後倒。

千鈞一髮之際,林西攔腰接住,我條件反射勾住他的脖頸,四片唇不偏不正碰在一起。

第一次有電流划過全身的快感。

姐妹露出『你好會,繼續』的媚笑,跑了。

林西面色無異,輕輕放下我。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雙腳踩在雪地里,我沒出息地犯暈乎。

「回去吧,外面冷。」林西的聲音溫柔的令我全身更加酥麻。

確實該回去了,可我腿軟,還抖。

林西主動來到身前,半蹲下:「上來。」

啊啊啊,我的呼吸急促起來。

「閉上眼睛深呼吸,想像自己正身處大森林,忘掉外界的一切,讓心率下降……」

林西的話就像黑暗中的燭光,渺小微弱卻光芒萬丈。

我像被魔法點中,順著林西的指示,緩解了心臟的不適。

簡直是奇蹟。

林西就是我的奇蹟。

當晚,宿舍炸了鍋。

三姐妹輪番上陣,逼問地下姦情有多久。

我極力否認,複述了三遍過程,可她們不信。

第一次認識就送、抱、背、親,誰信啊。

是啊,我也不信,但確實發生了。

有人偷拍了林西背我回宿舍的照片,上傳到醫學院微信群。

500人的大群啊。

祝福簡訊一個接一個,連導師都打電話祝賀我,要求不能影響畢業論文。

我百口莫辯。

碩三談戀愛很正常,還有結婚懷孕的,所以我打算冷處理。

也許,過段時間大家就忘了。

誰知,醫學院的八卦女生們建小群,揚言幫院花姐姐我,做婚前審查。

每天制定計劃表,三五成群去看奶茶小哥哥。

膽大的,當面查戶口,霸氣的,調查祖宗十八代,弄得林西哭笑不得。

心裡那個內疚啊,我打算找機會給林西道歉,但又怕見面惹來更多麻煩,就一直拖著。

放假前一天晚上,我正在收拾行李,學妹傳話,樓下有人叫。

以為是快遞小哥,我沒穿外套就跑了出去,沒想到是林西。

他依舊穿著那件黑色外套,襯的皮膚比地上的雪還白,頭上戴著藍色線帽,有幾分可愛。

「快穿上。」林西脫下羽絨服搭在我肩上。

我朝後退了兩步,把衣服遞還給他:「不用,馬上就回去。」

說完就想抽自己。明明想見,說出來的話,卻在趕人。

啥時候智商能給情商分一點。

林西沒接衣服,挑眉說道:「明天學校放假,我請你和舍友們喝奶茶。」

接過四杯惡魔奶茶,手裡有溫熱的觸感:「謝謝。」

「怎麼謝?」林西偏頭望著我笑。

呃……就是一說,他還不客氣了。

「一會兒我和姐妹們吃告別餐,你來嗎?」我試探地問道。

林西很大方地點點頭。

聽說林西要一起吃飯,姐妹們沖我色眯眯地笑。

有的說準備白酒,灌翻林西,給我們互相推倒創造機會。

有的提議去KTV,吃完唱歌,唱完順便開房間,我和林西一間。

我被姐妹們大腦中的黃色廢料嚇跑了,推說和林西提前去點菜。

可是,林西不在宿舍樓下。

我飛速跑去奶茶店,打掃衛生的阿姨說,店裡東西已經售罄,店員提前下班走了。

林西不告而別,放我鴿子?他耍我。

我……我的心拔涼拔涼,比數九寒天還冷。

鼻子發酸,嘴裡堪比吃了黃連

晚上的飯菜很豐富,我吃的索然無味。

姐妹們七嘴八舌。

有人分析客觀原因:「可能有急事,來不及打招呼先走了,別想太多。」

有人是情場老司機:「成年人的愛情遊戲,誰認真誰就輸,不要太當真。」

還有人勸我:「改簽航班,明天去店裡堵他。」

我咬著唇,一聲不吭。

不怪他,只恨自己自私,奢望太多,所以該受報應。

見我情緒低落,姐妹們岔開話題,不再提林西。

飯後坐計程車回學校,姐妹們特意讓司機饒了路,奶茶店裡黑黑的,沒有人。

我沮喪極了,一夜未眠。


2

第二天天不亮,我拉著行李箱去機場。

以為會在某個地方,見到黑衣藍帽的林西。

以為奶茶店提前營業,他調製香甜的惡魔奶茶等我。

以為他找學生要到我的號碼,打電話解釋……

直到坐上飛機,我以為的『以為』,一個也沒出現。

果然是我中毒太深,被惡魔迷了眼。

飛機進入爬升階段後,我閉著眼睛補覺。

旁邊座位的大姐出去上衛生間,碰醒了我。等她回來重新落座,我聞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果香夾著乳香,還有淡淡的咖啡味。

惡魔奶茶?!

我沒睜眼,暗暗笑話自己,想林西快想瘋魔了。

可奶茶味越來越濃,還離我很近,就在大姐的位置。

我狠狠地吞了幾次口水,睡意全無。

倏然睜開眼睛,視線與一雙溫柔的黑眸直接對上。

「林西?」我愣住。

他笑了笑,把小桌板上的奶茶遞到我唇邊:「早上沒吃飯,喝點奶茶熱熱身子。」

每一個字都帶著魔法。

我中招了,張嘴一口氣喝完。

他看著我笑,侃侃而談,為昨晚的不告而別道歉,解釋巧遇的原因,他在奶茶店兼職,學生放假,他也回家。

原來是同鄉,好巧啊。我笑的腮幫子疼,跟傻子沒兩樣。

飛機上,林西很會照顧人,怕我冷著,找空姐要薄毯,怕我渴了,端茶遞水,怕我困了,主動把肩膀獻出來,供我使用。

后座的夫妻倆打趣,我和林西有夫妻相,誇我眼光好。

我倆都沒解釋,彼此看著對方的眼睛裡,有了不一樣的東西。

我想,這就是戀愛的感覺。

下了飛機,林西送我回家,分手前,交換了聯繫方式。

還有幾天就春節,我們約定找機會見面。

回家後,我心情大好,邊哼歌邊rua狗子。

老媽和老爸對視一眼,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順便拯救了瑟瑟發抖的狗子。

我當然知道正確答案,立刻否認。

老媽半信半疑,但沒追問,而是讓我準備一下,儘快去複查病情。

第二天上午,爸媽陪我去醫院掛了專家號,做了詳細的檢查。

兩人不想讓我知道病情,找了借口,讓我在診室外面等。

其實,我早都知道醫生的診斷意見。

閨蜜溫嵐在這家醫院做護士長,前幾次複診,我找她看過電子病歷。

病情不穩定,儘快找到合適的心臟捐助供體,否則……我都能背下來診斷意見。

爸媽怕我知道實情難過,其實我比他們想的開。學醫的更能看淡生死,反倒是怕他們傷心。

網上說50多歲的人失獨,最慘。

唉……

正為爸媽的未來發愁,眼尾不經意掃到一個背影。

黑衣藍帽。

這裡是南方,冬天不冷,戴帽子的男人很少。

林西?

我快步跟了上去,靠得越緊,越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正欲喊,男人進了電梯。

這裡是10樓,電梯緩緩向下。

爬樓梯怕是來不及,我直接給林西打電話。

電話通了,但那頭傳來很大的噪音,像是裝修那種電鋸聲。

「你在哪裡?」我狐疑地問道。

「稍等。」不一會兒電話背景安靜下來:「想我了?」

「不是,剛剛好像看見你了。」我紅著臉解釋。

「噢。」他頓了頓:「今天我沒外出,看來你太想我,看走了眼。三十晚上見,有驚喜噢。」

掛了電話,我早忘了奇怪的背影,對三十晚上的『驚喜』期待滿滿。

沒一會兒,爸媽出來了,老媽的眼睛像兔子,臉頰的淚痕還沒幹,我知道,情況應該比上次更糟。

果然,老媽給老爸使個眼色,老爸說,我可能得休學一段時間,住院治療。

對於這個結果,我有些吃驚,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不想因為身體原因,耽誤學業。

但爸媽日漸蒼老的模樣,令我無法做出違背他們意願的事。

「什麼時候住院?」

老爸摸摸我的發頂,言語溫柔:「十五過完。」

我點點頭,隨即沖他們擠擠眼睛:「這家醫院伙食不錯。」

回家的路上,坐副駕駛的老媽,肩膀一抽一抽。

以前複查完,她會難過,但好歹陪我坐在后座,說笑一路。

看來,情況確實不好。

初戀將要畫上句號,心裡很難受。

回到家,老媽做飯,老爸關上書房門打電話。

我拿著掃帚做樣子,在書房門口偷聽。

老爸托各種關係找捐贈供體,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揚言去監獄找死刑犯,聯繫醫院的危重病人,無論多少錢都出,可以賣房子。

我心裡五味雜陳,躺在床上,哭了。

大年二十九,我約溫嵐吃飯,順便求她把醫生診斷病例拍照發給我。

結果與想的基本一樣。

「你護理的危重病人多,我能活多久。」

溫嵐輕咳一聲:「喜喜,住院治療對你……」

「嵐子,回答我。」

溫嵐嘆了口氣:「最多三個月,住院治療,會長一點。」

我揉揉眉心,抬眸沖她笑:「三個月不短了,走,看電影、吃炸雞、打撞球,嗨起來。」

溫嵐什麼都沒說,陪我瘋玩了一天。

春節臨近,回家的路上有很多彩燈,我倆沒坐車,邊走邊賞燈

走著走著,溫嵐捅捅我「喜喜,後面那人你認識嗎。」

我回頭去看,沒有眼熟的人。

她嘟囔道「咦,不見了。電影院里,有個男人坐咱們後面,打球也見到他,太巧了。」

「長啥樣?」

「黑衣服藍帽子,戴著口罩,看不清臉。」

林西?

我打給林西,電話背景里還是電鋸聲,他依舊一天沒出門。

連續遇到兩次怪事,次次與黑衣藍帽的男人有關。

巧合的次數多了,就不是巧合,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大年三十,在家窩了一天,吃了年夜飯,借口和溫嵐一起放煙花,出了門。

老爸不放心,要送我去,被我拒絕。

林西在我家樓下等著。

他幫我把圍巾繫緊,自然地握著我的手,一起裝進大衣口袋。

一股兒暖意油然而生,我調皮一笑:「驚喜在哪裡?」

「賣個關子。」他牽著我穿過一條街。

遠遠地,我看見熟悉的門臉:「奶茶店?」

林西笑著點頭:「加盟店,這個寒假,老闆娘每天都有惡魔奶茶喝。」

「誰要嫁你。」我抬手捶打他,每個拳頭軟綿綿落下,帶著愛意。

林西湊近我,眼神溫柔:「喝了我的特質奶茶,就是我的人,你逃不掉了。」

好幸福,我動情地環住他的腰。

除了老爸之外,這是我第一次抱男人,飄飄欲仙。

林西單手回抱著我,另一隻手開店門,沒開燈,吻了上來。

我心跳加速,但沒有昏厥。

林西停了下來:「可以繼續吻你嗎?」

我沒回答,而是主動吻了上去。

三個月的命,我想戀愛,想與喜歡的小哥哥耳鬢廝磨。

這個吻很長很長,我的理智全線崩潰,渾身燥熱,趴在林西耳邊呢喃:「樓上酒店房間很大。」

林西停下來,輕輕咬我的耳垂:「別誘惑我。」

我知道,他想。

他的身體不會說謊。

我不管不顧,手順著他的毛衣邊緣鑽進去,緊實的肌肉線條,充滿了男性力量。

大腦快炸開,我的手繼續不知死活向下滑。

林西顫了一下,去撈我不安分的手。

可我的手滑溜地四處遊盪,不小心摸到一條長長的疤痕。

他也感覺到了,抬手推開我,我吃了一驚。

「你……我……」林西嘆了口氣:「不要這樣。」

林西的反應如此大,我很吃驚。

他怕我知道那個疤痕?

他有重疾,不敢讓我知道?

我又何嘗不是。

「林西,有件事我不想騙你。」

我剛開口,林西就制止了我:「喜喜,什麼都不要說,至少今天不要說。」

我張了張嘴,點點頭。

大年三十晚上的約會,就這麼戛然而止。

林西送我回家,奶茶店到家裡的10分鐘,他愁容滿面,一句話沒說。

看來,今晚我的行為觸碰到他的心裡底線。

仔細想想,我對林西一點都不了解,他家在哪裡,家裡有誰,他有沒有戀愛史,甚至婚史,除了兼職當奶茶小哥,他還做什麼?

不知道就不知道,在三個月生命面前,不重要了。

第二天繼續在家躺屍,爸媽沒出門,拉我看電視綜藝。

他們的注意力不在電視,總是看著我,我心裡煩躁,強迫自己坐著。

還好,老爸的手機響了,他進了書房。

5分鐘後,老爸跑出來,邊穿衣服邊說「老婆子,跟閨女在家,我出去一趟。」滿臉驚喜和期待,還衝老媽遞個眼色,老媽點點頭。

老爸走後,老媽高興壞了,電視也不看,回房間給中介打電話賣房。

我猜老爸的朋友找到了心臟供體,這對我來說也是好消息。

如果能換心成功,就有和林西長相廝守的可能性。

想到林西,就想到他溫柔的眼和修長的手,還有……後腰的疤。

我的專業是生物醫學工程,有一定醫學臨床知識。

林西的疤痕大概是腎臟的位置。

這時,溫嵐發信息,吐槽暗黑年夜飯。

我厚著臉皮,拜託溫嵐儘快查一下,近一兩年,醫院做腎臟摘除或移植手術的名單。

溫嵐很夠意思,立刻起身去醫院,親自幫我查。

等結果時,我緊張地捏著拳頭。

那晚在宿舍門口,他抱著我,臂膀有力,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

可那個疤痕是真實的。

「叮咚。」手機響了。

我以為溫嵐有了結果,沒想到是林西打來的。

聲音少了往日的溫柔,多了幾分落寞:「喜喜,有事告訴你,奶茶店見。」

我等不及溫嵐的查詢結果,火速出了門。


3

奶茶店剛裝修好,還沒營業,有盞頂燈開著,燈光昏黃,透著股說不上來的神秘。

我推門進去,看見林西背對著門站立,黑衣藍帽。

聽到聲音,林西轉過來。

他戴著口罩,帽子蓋到額頭,立領遮住下巴,只有一雙眼睛露出來。

這雙眼睛是林西的。

「找我有事?」我問道。

他點點頭,遞過一杯奶茶「新品試喝,給點意見。」

原來是這事,以為是秘密交換。

接過奶茶,吸了一口,味道甜膩,還有股說不上的異味。

「加了什麼,有點怪。」我坦言。

林西歪頭眯眼:「全部喝完再給建議。」

我聽話地繼續喝了幾大口,這時溫嵐的電話響了「喜喜,在哪裡,見面說。」

「我……在林西的奶茶店。」

電話對面沉默了幾秒:「喜喜,只管聽,不要說話,找借口離開那裡,我在馬路對面等你。」

掛了電話,我沖林西吐了吐舌頭:「家裡沒鹽了,老媽讓我趕緊買一包回去。」

「喝完奶茶,我送你回去。」林西雙眸如炬。

我大口大口喝完:「先苦後甜,很有層次感,取名了嗎?」

「你幫我取。」

奶茶底部放了薑汁,辣的眼淚出來,我拭去眼角的濕潤「惡魔的淚。」

「好,聽你的。」林西笑出了聲,聲音有點怪。

想到和溫嵐的約定,我起身要走。

林西沒攔,只是說「認識你,很開心。」

我沖他笑了笑:「我也是。」

誰知,這成了我喪失意識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拉不動玻璃門,在門口倒下時,心裡慌得一批。

奶茶里下了葯。

透過玻璃門,能看見馬路對面的溫嵐,可我喊不出,也走不出去。

林西緩緩走過來,抱起我,朝裡間走「對不起。」

意識到危險,我抬手打他,他歪頭躲開了。

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抓他臉,手指勾到帽沿上,把藍帽拽掉。

昏黃的燈光下,光頭異常扎眼。

林西罵了句「艹」,彎腰撿帽子。

低頭的瞬間,我發現了異常。

紋身,光頭上的心臟紋身不見了。

後來,意識越來越模糊,只知道,林西脫了我的衣服,把我放進一個大浴缸里。

浴缸裡面倒滿四方冰塊,但我已經感覺不到袼褙和寒冷,眼皮也垂了下來,大腦徹底宕機。

我做了個夢,夢裡真實無比。

林西把我身上能用的器官全都摘走,他說腎是自留款,心臟快報廢,留給我自己吧。

還說,我活不長,獻出身體能為社會做貢獻。

看著千瘡百孔的身體,我絕望無助。

氣息越來越少,我感覺自己快完了。

可緊接著,有人一個勁按壓吹氣,旁邊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

「喜喜。」

「喜喜。」

「喜喜。」

有人在耳邊叫我,意識逐漸回來了。

睜開眼的時候,我看見了爸媽,溫嵐,還有醫生們。

「喜喜,嚇死媽媽了。」老媽的情緒幾近崩潰,抱著我,哭得稀里嘩啦。

老爸的眼圈也紅了。

溫嵐不斷抹眼淚。

醫生檢查完後,說我身體失溫,但沒有大礙,不要再受刺激。

警察來了,問了當時的情況,我如實回答。

是溫嵐衝進奶茶店,救了我。但林西跑了。警察取了監控視頻,繼續走訪調查。

警察走後,爸媽千恩萬謝,差點給鐵子閨蜜溫嵐跪下。

我看老媽精神不濟,讓老爸送她回去,正好跟溫嵐單獨說說話。

溫嵐拿出一沓紙,近一年來,有十幾個人在醫院做過腎臟移植手術。

其中,有個患者叫林東,身份證照片與林西八成相,尤其是那雙眼睛。

「他和林西什麼關係?」我狐疑地問道。

溫嵐指著病歷單的備註「親弟弟,尿毒症晚期,林西給他捐的腎臟,但術後感染了,還再找供體。」

我睜大眼睛,逐字逐句看完病歷單,恍然大悟:「我們三人都是RH陰性熊貓血,林西接近我,是這個原因。」

真相太殘忍了。

「林家兄弟聯手設局,想要你的腎,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畜牲不如。」溫嵐罵道。

我欲哭無淚。

這就是初戀,想挖腎要我命的溫柔小哥哥。

「喜喜,把證據交給警察,壞人一個也跑不掉。」

我心裡酸澀無比。林西終究是走進過我的心。

他想給弟弟找腎臟,敞開心扉,興許我會答應。

少一個腎,人還能活,再說我的先心病很重,活不了多久,捐給林東也無妨。

卻獨獨要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方法。

這次意外事件對我病情影響很大,元宵節後的住院計劃提前了。

老媽請了假,在醫院陪床。老爸放下公司的事,繼續跟進心臟供體的事。

有一天,老爸提著一大包現金,風風火火出去,直到天黑透了才回來。包里還是鼓鼓囊囊。

他和老媽在走廊說話,我在門邊聽得七七八八。

心臟供體是個大學生,出車禍受重傷,成了植物人。

他曾簽署過器官捐贈協議,直系親屬答應做心臟移植,又反悔了。

好不容易找到基礎條件符合的供體,老爸願意加倍支付酬金,對方不同意。說還能耗半年,如果我能等,再說。

老爸氣的火冒三丈。

我情緒懨懨地躺回床上,覺得活著很沒意思。

禍害爸媽,還禍害別人。

我是變相的劊子手,和林家兄弟倆有啥區別。

趁著爸媽商量對策的功夫,我偷偷溜出了醫院。

室外陽光普照,早春的花開了,一派生機盎然。

只有我,花期未到,卻提前枯萎。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奶茶店門口。

原本該開業的奶茶店拉著警戒線,我心裡酸酸的。

正要離開,聽見裡面有手機響的聲音,我狐疑地推了推,門竟然開了。

預感到林西在裡面,我大著膽子,去開燈。

「別動。」有人捂著我的嘴,抬手壓住開關。

見我聽話地沒出聲,他緩緩鬆開手。

「林西?」我悲喜交加,抬手摸向他的光頭。

指肚能感覺到紋身的存在「真的是你。」

「對不起。」林西聲音暗啞,帶著愁緒。

這句對不起,令我鼻子發酸,眼淚不爭氣地滾下來。

我用手捶打他,低聲嗚咽:「你這個惡魔,一直騙我,想挖我的腎給你弟,挖啊……」

沒等我罵完,一張溫熱的唇霸道地壓上來,舌頭橫衝直撞,強取豪奪。

就在我快喘不上氣時,他停了。

黑暗中,我們探尋者對方的眼眸。

我眼中的淚,在微弱的光線里,散發著淡淡哀愁。

林西再次吻了上來,這次動作輕柔,吻幹了我的淚。

臉頰相貼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濕滑:「你……哭了。」

林西擁我入懷:「對不起,我愛你。」

這句遲來的告白,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可我卻感受到字字深情。

瞬間,我心裡的傷口癒合,恨意土崩瓦解。

我環著他的腰,輕輕觸碰他後腰的疤痕:「疼嗎?」

「心疼。」他把下巴擱在我的頸窩。

此時此刻,我感覺很安詳:「林西,我可以不告林東。」

「謝謝,除了你和他,我沒別的親人了。」

我抬手摸摸他的臉,再摸摸光頭「想看看你留頭髮什麼樣,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

「傻瓜,你會長命百歲。」林西摸摸我的發頂。

我沒說什麼,心裡已經打好了注意。

就算林東聯合林西騙我,就算林西早都知道我有先心病,接近我就是騙我,我也認了。

因為,我愛他。

我和林東是他唯一的親人,我死了,他就少一個親人,林東也死了,他多孤單啊。

林西似乎洞察了我的心思,修長的雙手托著我的臉頰:「喜喜,答應我,不要胡思亂想,聽醫生的話,好好治病,堅強地活下去。」

這話像是臨終告別,我咧了咧嘴「好,雖然你沒了一個腎,但要愛惜身子,照顧好自己啊。」

我和林西就這麼抱著,絮絮叨叨到半夜,最後我困了,窩在他懷裡睡著了。

屋子裡有些冷,可我們緊貼的心是熱乎的。

凌晨時分,奶茶店門開,一幫人卷著冷風沖了進來。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老爸拉開我,朝林西呼了一拳、兩拳……

如果不是警察攔住,恐怕老爸會打死林西。

我哭喊著,向大家解釋,我和林西是情侶,他不會傷害我。

可老爸瞪著血紅的眼睛,像一頭丟了幼崽的獅子「他想取你的腎,你忘了嗎。」

這句話讓店裡的人都安靜下來。

我低聲抽噎「昨天不是林西,是他弟弟林東……」

老爸什麼都聽不進去,招呼老媽,一左一右架走我。

警察給林西上了手銬,拉進警車。

車門關上的時候,林西轉身朝我喊「喜喜,答應我照顧好自己。」

我流著淚沖他點頭。

老爸氣的又想上去打他,警車直接開走了。


4

我偷跑出去和林西約會的事,對爸媽打擊很大,他們想不明白,我咋會跟劊子手相愛。

我解釋,他們不聽也不信,索性我們都不再提林西。

爸媽對我不放心,24小時輪班守著我。

期間,警察來過一次,問了當晚的情況,對林東綁架的事,我也改了口供,說我是自願。

老爸氣的血壓飆升,收走我的手機,好些天不理我。

很快,正月十五元宵節到了。溫嵐來看我,帶了我喜歡吃的七彩元宵,還有一杯熱奶茶。

奶茶杯上畫著一顆人類心臟,和林西光頭上的紋身一樣,杯身上有一句話「喜喜要勇敢噢。」

我知道,是林西寫的。

趁老媽上衛生間,溫嵐給我撂了底「林西那小子今天出來了,證據不足不起訴,你爸在拘留所門口堵他,聲稱如果再騷擾你,就跟他同歸於盡。」

「啊,老爸這麼gang。」

「你的奶茶小哥哥慫了,答應不來病房見你,轉身求我幫送奶茶。」

我吸了一口,嘴裡甜,心中暖:「林東呢?他沒事吧?」

「他……嘁,就一無賴,管他死活。」溫嵐還為上次挖腎的事耿耿於懷。

頓了頓解釋道:「他被關押在專科醫院,聽那邊護士長說,時日不多。」

最後的時光,林西一定想陪著家人,我急了「我給警察說是自願的,咋不放人啊。」

「嘖。」溫嵐鼓著腮幫子:「李雲喜,你好歹碩士生,有點法律常識行不行,他的問題大,有確鑿證據,你不告,官告。」

林東的事我無能為力了。

看的出,溫嵐很討厭林家兄弟倆,我還是厚著臉皮托她,給林西帶個話。

溫嵐懂我的心思,答應了。

我火速把藥品明細單上寫的信,塞進溫嵐掌心。

就在這時,老媽過來,抬腕看看錶,溫嵐連忙告辭。

老媽受了老爸的教育和指導,要看溫嵐的手機。

溫嵐一臉懵逼,把手機給了老媽。

老媽翻了通話記錄,又查了微信記錄,都沒有林西的蹤跡,這才放溫嵐離開「小溫啊,喜喜身體欠佳,你工作又忙,以後少見面吧。」

「媽~。」我嘟著嘴「嵐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老媽嘆了口氣,話裡有話「我還是你媽呢,有話跟我嘮。」

溫嵐知禮數,表示以後少來打擾我,最後沖我擠擠眼,走了。

這一走,將近一個月,沒見到溫嵐。

有好幾次,聽見病房外面有她說話的聲音,但人和東西都沒進來,

老爸在外面守著,像個門神,除了醫生護士,任何人和物品均不得入內。

我生氣,發脾氣,可沒辦法改變。

爸媽苦口婆心勸說,只要多活一天,就有等到供體移植心臟的希望。

老爸每天打電話問ICU病房植物人的近況,家屬已經收下老爸的錢,答應只要我能撐到清明節後,就同意做心臟移植手術。

這次我很聽話,因為我想活,只要活著,就能走出這間病房,就能再見到林西。

林西看見溫嵐帶的信,就會明白我的心思。我愛他,從奶茶店見到的第一眼,就愛上他。

無論他有意還是無意靠近我,我都愛他,此生不渝。

我告訴林西,清明節後,如果我沒跟他聯繫,就永遠忘了我,下一世再見。

清明節前一個月,我的病情每況愈下,已經不能自主下床了。

每天早上,爸媽的眼睛都是腫的。

我知道,他們又哭了一晚上。

還有一個月就能做心臟移植手術,爸媽給我鼓勁,讓我無論如何堅持住。

ICU的植物人情況也不好,但人家還有一口氣,我們只能等。

3月底,我的心臟衰竭,醫生建議上體外心臟循環系統,堅持1個月應該沒問題。

那時,我還能說話,也能扶著坐起來。

上體外循環機得進ICU,我就成了插著尿管、氣管和胃管的『三管』病人,難聽點就是活死人。

爸媽諮詢了專家,又在病房門口商量一夜,最後簽署了同意書。

他們來做我的思想工作,我說話有氣無力,但態度堅決「好,聽你們的,進去前,我要見林西。」

老爸瞪著眼睛,正要發作,被老媽制止了。

也許,這是我生前最後一個願望。

「閨女,你的心思媽懂,為了控制情緒,不能當面見,打個電話吧。」

我點點頭,聽聽聲音也好。

老媽示意老爸把我的手機拿來。

開機後,手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五分鐘後才消停。

微信消息很多99+

我直接點開林西的名字。

每小時準時發語音,有的只有三個字:我愛你,我想你,對不起。

有的是一段話,講他在大學城奶茶店打工,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我進店裡。

我喜歡喝甜中帶鹹的奶茶,他專門調製發明了『惡魔的心』。

他還說,惡魔的心不是指他,而是我,因為惡魔擁有不死之身,他不要我死,所以希望我有顆惡魔的不死之心。

內容很多很多,酸酸甜甜看不完。

老媽見我眼圈紅了,輕拍我的肩膀:「給他打個電話吧。」

我擦掉眼淚,正要撥,林西的電話過來了「喜喜,你終於開機了,還好嗎。」

「我……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就在醫院門口,現在就過去。」電話里傳來林西奔跑帶出的風聲。

我看了一眼爸媽:「不要來。」

「怎麼?」林西依舊在跑。

「不好看。」我啞著嗓子說。

電話那頭傳來林西氣笑的聲音「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

「林西,一會兒我要進ICU。」我吸了吸鼻子:「如果……」

「沒有如果,你一定能等到心臟移植,我在奶茶店等你,等著娶你。」

林西的聲音很近,我看向病房門口,聽見他大口喘氣的聲音,連忙扔掉手機,要下床。

老媽抱著我,邊落淚邊搖頭:「閨女,別怪媽狠心,你不能再受刺激。」

「媽,讓我看他一眼,也許,以後沒有機會了。」

「傻孩子,不許說喪氣話,等你身體好了,媽給你們操辦婚禮。」

門外的林西聽見我們的對話,急的要進來,老爸死死地頂著門。

罵沒用,老爸幾乎天天罵林西,但為了阻止他進來,老爸跪下了。

林西癱坐在地上,壓抑不住的嗚咽聲,聲聲鑽入四肢百骸。

不一會兒,林西接了個電話。

那個電話令他的哭聲迸發出來,低聲嗚咽變成嚎啕大哭。

我猜林東出了事。上天對林西太殘忍了,面臨生離死別。

幾分鐘後,林西止住了哭,隔著門給爸媽磕了三個頭,『咚咚咚』額頭觸地的聲音傳進來,老媽心軟了,攆開老爸,打開門,林西已經走了。

他給我留了東西,老媽交給我。是個金絲絨布袋,裡面有個盒子,

盒子里裝著戒指,頂端的鑽石是人體心臟的形狀。

惡魔的心。我『哇』一聲哭了。

林西希望我擁有惡魔的不死之心,勇敢活下來。

我把戒指包好,很配合地進了ICU,等待心臟移植手術。

等了差不多一周,我被推進手術室。

隱約中,似乎看見了林西。他握著我的手,親了又親。

光頭已然不在,黑色的發茬襯得皮膚越發的白。

很想摸摸他溫柔的眉眼、堅挺的鼻、紅潤的唇。

試了幾次,都無力。

他明白我的心思,拉著我的手,划過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手術後,大概十天,我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

氣管拔了,可以喝點稀粥,精神好了些。

醫生說,移植手術很成功,排異反應小。

我很聽話,配合治療,多苦多痛都不喊,努力讓自己胖一點,壯一點。

清醒的時候,我就瞅著門口。

爸媽明白,我在等林西。

老媽說,林西帶林東去國外換腎,讓我不要急,再等等。

我知道林西在意他弟弟,但手機為何關機呢。

老爸說,林西是個一言九鼎的男人,答應我的事,一定會做到,讓我對他有信心。

我半信半疑。

不過,爸媽對林西的態度發生轉變,令人欣慰。

等啊等啊,等了三個月,我出院了。

除了每天服藥,能跑能跳,能吃能睡,和正常人一樣。

當時正是暑假,導師讓我在家休息,開學複課。

剛好有時間找林西。

林家兩兄弟的手機都關機,爸媽支支吾吾,不知道他去哪裡。

跟溫嵐咬耳朵,溫嵐一句驚醒夢中人,林東犯了法,就算治病,應該不會出國。

感覺到不對勁,我質問爸媽,他們一口咬定,林西是這麼說的。

我摔門而去,直奔公安局,找到了年初負責案件的警察。

警察聽聞我找林東,很吃驚:「他的尿毒症很嚴重,沒熬到開庭,就死了。」

我驚得目瞪口呆:「什麼時候。」

「3月中旬吧,等等,我查一下檔案。」

五分鐘後,警察告訴我林東的死亡日期,是我做心臟移植手術的日子。

一陣眩暈感,我差點摔倒。怎麼會這麼巧?

隨後,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我的心是林東的?

可爸媽說,是植物人大學生的心臟。

急於知道真相,我跑去醫院求溫嵐。

她再一次違反醫院規定,幫我查了ICU病房的病歷。

輸入三次名字,系統都顯示植物人大學生還在ICU接受治療,並且有好轉跡象。

沒想到,這顆心臟是林東的,我跌坐在椅子上。

林東想要我的腎,結局卻是我要了他的心。

林西不願見我,定是接受不了親弟弟的心臟移植給我。

我抱著溫嵐哭得昏天黑地。

每天我都去奶茶店等,可林西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和林西之間有條無法跨越的溝渠,也許此生再也不會有交集。


5

時間匆匆,開學複課,爸媽送我回了學校,導師親自去機場接。

宿舍的姐妹們已經畢業離校,專程回學校看我。

四姐妹重聚一堂,說說笑笑,三年同室,恍然如夢。

不知是誰,提到我每天必喝惡魔奶茶的糗事。

我又想到了林西,想到了大學城門口的奶茶店。

大腦中的弦扒拉一下。如果林西忘不了我,在一個地方等我,一定是我們初遇的地方。

不顧姐妹們的驚愕,我瘋了般衝去奶茶店。

奶茶店的燈亮著,燈箱上四個字『喜喜奶茶』,散發著和煦的光芒。

姐妹們個個眼睛瞪大如銅鈴。

「哇……」

「我屮艸芔茻。」

「飯沒吃飽,狗糧吃撐。」

之前這家奶茶店名是英文,現在改了,用我的名。

不顧川流不息的車子,我橫穿馬路,邊哭邊跑。

奶茶店門口排著長隊,扒開人群,直奔林西而去。

他正低頭調配奶茶,短短的板寸頭,隱隱透著心臟紋身的印記。

「林、西?」

聽見我的叫聲,林西渾身一顫,緩緩抬起頭。

他戴著口罩,遮住半張臉,但那雙眼睛裡蘊含著溫柔:「喜喜,好久不見。」

此次此刻,我所有的矜持、驕傲、誤解……統統拋之腦後。

我愛林西,無論我與他之間橫擔著太平洋或珠穆朗瑪。

林西放下手頭的東西,脫下圍裙,摘了口罩,牽我的手:「不要激動,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不說還好,說完我直接淚奔,不顧一切撲了上去,環著他的腰,擒住他的唇。

林西身體有些僵硬,隨即迎合我,由被動轉為主動。

周圍響起了掌聲,此起彼伏。

我被林西吻得喘不上氣,臉紅透了。

他的雙頰也染上緋色,動情的眸透著無限溫柔。

「喜喜,我們再也不要分開,好嗎?」林西的嗓音糯糯的。

我頭點如雞啄米:「這輩子,我都賴著你,我愛你!」

久別重逢的相擁,一分一秒都不願分開。

爸媽得知我和林西重逢,非常開心,支持我們在一起,不過提了要求。

考慮到我的移植手術還需觀察,建議一年後,我畢業再考慮結婚。

林西一切為我著想,沒有提異議。

一年時間裡,我們很少提林東,似乎都在刻意迴避。

我覺得時間還不到,等畢業再說吧。

林西很寵我,每天親親抱抱舉高高。

我身體恢復的不錯,醫生說控制情緒波動,其他沒有影響。

可林西始終不越雷池一步,說最好的留著結婚。

他還說要多掙錢養老婆,奶茶配方申請了專利,開了分店,在全國其他省招了加盟店,生意越做越大。

我也積極向上,畢業課題在核心刊物編髮,給生物醫學工程領域帶來很大的震動。

國外有學校向我投來橄欖枝,邀請我去讀博做項目,恰好是我最感興趣的人體器官再生技術。

因為捨不得離開林西,我一直猶豫,沒有表態。

畢業典禮的日子說來就來,我穿著碩士服,挽著林西,各種姿勢照個不停。

按照約定,畢業日就是我和林西的結婚登記日,我早都盼著這一天。

一大早,林西穿上西服,捧著花,在宿舍樓下等我。溫柔恬靜,風度翩翩,宛如迎娶公主的王子。

我穿著喜慶的大紅裙,猶如快樂的蝴蝶,撲進他的懷中。

在民政局等候叫號時,我有點緊張,扭頭望去,林西一直蹙著眉,心事重重。

他在想林東嗎?

我握著林西的手,主動挑起禁忌話題:「林東讓我重獲新生,為了不辜負他的付出,今後我們過好每一天,好嗎。」

「好,李雲喜,你一定要記住這句話。」林西咧唇笑了笑。

我挑眉一笑:「當然,你也要記住對我的承諾,照顧我一輩子,不許反悔。」

林西握著我的手,眸中溫柔一片。

結婚手續不複雜,整個過程很順利。

紅本本上,我和林西的名字並列,我笑的像個小傻子。

林西摟著我,聲音溫柔:「聽從老婆大人的旨意,不辦婚宴,明天開啟甜蜜之旅。」

未來的美好生活,等待著我們。

晚上,我們約了導師、姐妹們和幾個朋友一起吃了飯,從餐廳出來,已經接近零點,時間剛剛好,我讓林西開車帶我去奶茶店。

此時,奶茶店已經售罄閉店,店員正在清掃。

我讓店員下班,關了店門。

林西吐槽道:「老婆大人,新婚之夜,不抓緊入洞房,來喝奶茶?」

「老公,我想喝你調製的惡魔的心。」我在他唇角淺酌一口。

「還沒喝夠啊。」嘴上揶揄,但林西熟練地準備材料。

我突發奇想,撒嬌道:「老公,我想喝你托溫嵐帶給我那個口味。」

「啊?」林西頓住,隨即輕咳一聲:「時間太久,記不大清楚。」

我嘟著嘴,不依不饒:「我最喜歡那個口味。」

林西輕輕擰著眉:「我憑著記憶試試啊。」

整個操作過程非常失准,不是水灑,就是放錯順序。

那種表面平靜,內心慌張的模樣,盡收眼底。

我心疼林西,輕輕拉他,本想告訴他,算了,隨便都可以,可我的觸摸,令林西渾身發顫,手一松,調好的奶茶掉在地上。

林西低頭處理,我也彎腰,頭和頭碰到一起,力道很大,我倆同時後仰。

「艹。」林西咬牙罵了句。

這個字,猶如吸血螞蟥,鑽進我大腦,啃食血肉,連帶著讓我想起了遙遠的記憶。

林東假拌林西,騙我喝下藥奶茶,我抓掉他的帽子,他脫口而出罵了這句。

莫非眼前的林西是……一道寒氣籠罩著我。

我一點點退到餐椅上,安靜地看林西清理垃圾。

他似乎感覺到什麼,刻意講了兩個笑話,哄我開心。

可我一點都不想聽,只想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林……西」

對方抬起頭,沖我溫柔地笑:「頭撞疼了吧,等會兒我給你揉揉。」

「沒有,只是……觸景生情。」

「是啊,奶茶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我輕咬著唇:「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接吻嗎?」

「當然記得。」他乾乾地笑著,笑不達眼底。

「想故地重遊嗎?」

林西摸摸我的頭:「太晚了,回家吧,蜜月回來我陪你回家。」

「不是我家對面的奶茶店,比那時要早,你真的忘了嗎?」

林西愣了一下,矢口否認:「當然沒忘。」

「你說是哪裡?」我篤定此人有問題。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今天你才答應我。」林東臉色不太好看。

「你不是林西,還騙我。」我胸脯起起伏伏,眼淚已經流了下來「你是林東。」

林東無奈地退後兩步:「你……也好,這一年我裝的好累。」

「林西呢?」我沖著林東嘶吼。

林東抬手捂著臉,片刻後,指縫已然遍布淚痕:「問得好。」

他走近我,指著我的心:「在你這裡。」又指著自己後腰:「在我這裡。」

我恍然大悟:「他……我的心,你的腎?」

「對,要麼拿我的心救你,要麼拿你的腎救我,你猜他怎麼選,他選擇犧牲自己。」

我衝上去對著林東拳打腳踢:「你為什麼要同意,為什麼要代替他的身份,為什麼要騙我,你這個魔鬼。」

林東任我打,不還手,也不還嘴。

等我累了,無力地坐在地上,他不顧我的抗拒,抱起我,一直抱回家,放在床上。

「滾,滾遠點!」看著紅色的喜被,我瘋魔了般,狂砸觸手可及的東西。

林東退到門後:「我走,這就走,你不能動氣,葯在床頭櫃里,心臟不舒服叫我。」

我拎起檯燈,朝林東扔去。

他嘆口氣,走了。

我躺在床上哭得泣不成聲,我要嫁的人是林西,不是他的混賬弟弟。

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總愛作弄人。

凌晨時分,林東去而復返,但我不能容忍他踏進卧室一步。

林東很有自知之明,沒有進來,而是把一部手機放在門口,聲音帶著沙啞:「喜喜,這是我哥的手機,他說如果你識破我的身份,讓我交給你。」

我瘋了般衝過去,全然不顧腳底下玻璃碎片扎進肉里。

「小心。」林東想抱我,被我罵走了。

摸著林西的手機,我不敢開機,更不敢聽他的遺言。我怕聽完,他就真的永遠離我而去。

過了一會兒,林東差使保姆進來清掃,不好對外人發脾氣,就任由她收拾。

保姆走後,醫生進來,為我包紮腳傷。

醫生走後,林東大著膽子進來。

我哭累了,身體虛弱,沒力氣打他,只能抬手指著門,示意他滾。

林東咬著牙,靠近我,半蹲半跪在床邊:「喜喜,給我一分鐘好啊,說完我就走,不再打擾你。」

我沉默著。

「我……我哥把你託付給我,起先是責任,後來我真的愛你。」

我冷笑道:「你也配?」

「是,我沒資格,我是個混蛋!」林東幽幽地說道:「我哥偉大,我自私。我一直在努力改變,成為我哥那樣有責任心、能讓你愛慕的男人。」

「你終究不是他,別痴心妄想,這輩子我不會愛你。」我咬牙切齒,恨不得撕碎他。

「好,我不強迫你。我的一切都是我哥的,你想嫁的也是他。如果離婚,我自願掃地出門。」林東說完,垂頭喪氣走了。

想了一晚上,我決定不離婚,因為結婚證上是林西的名字。

只要能和林西永遠在一起,就算是二次元,我也願意。

林東知道了我的決定,把名下財產全部轉給我,背上行囊去了大西北。

他說要贖罪,但會愛惜自己的命,也讓我好好活下去,為了林西的付出。

我變賣了名下的財產,成立了林西基金會,鼓勵全社會青壯年自願捐贈器官,並為重大疾病患者提供醫療救助。

做完這些,向爸媽說明實情,獨自去了國外。

攻讀博士期間,我組建了人體器官再生技術研究團隊,擔任組長。

林西的手機在我這裡,一直小心保管。

每天零點時分,我都會停下手裡的學習和工作,聽一條留言,閉上眼睛,想像他就在旁邊,對著我耳語。

時不時,也會收到不知情人的電話和信息。

我會代替林西回復,告訴大家他在國外,和我幸福地生活。

林東不打電話,只發信息,可我從來不回。

這些年,他去了很多地方,幫助了窮苦困難的人,每到新地方,就發一張圖片。

他瘦了,黑了,頭髮長,鬍子拉碴,但那雙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堅毅無畏,更像林西。

他越像林西,我越生氣,索性把他拉黑。

可過不了幾天,想念那雙眼睛,我又同意他的驗證信息。

反反覆復多次,最後,麻了,就當他的信息是垃圾簡訊。

不知不覺,十年一晃而過。

人體器官再生技術獲得重大突破,整個醫學界沸騰。

我毫無保留地分享了研究成果,輾轉全球做學術交流和技術指導。

近期,應母校邀請,回了國。

離開十年,爸媽已經退休,機場見面時,我像個久別歸家的孩子,撲進他們懷裡。

老媽依舊淚點低,哭哭啼啼說我心狠,不許我再走。

老爸變的絮叨,家裡準備了我最愛吃的飯菜,提前錄了我最喜歡的綜藝。

我感受到久違的溫情。

好閨蜜溫嵐約我敘舊,她嫁了醫生,孩子已經會打醬油了。

關於林東代替林西的事,除了爸媽,我只告訴過她。

吃飯的時候,溫嵐吞吞吐吐,在我威逼利誘下,吐露實情。

上周科里接診個腎衰竭病人,已經做過兩次腎移植,反覆感染,熊貓血不好找供體,而且也不適合第三次移植,恐怕活不了幾天。

如果是路人甲,溫嵐不會提這事,我想到了林東。

拿出手機,翻到林東發的最後一張圖片,是大學城門口的喜喜奶茶店。

他雙手捧著一杯惡魔的心,臉白的像紙,卻眼神溫柔,像極了死去的林西。

圖片下面沒有留言。

我感覺,他在向我告別。

十年過去,我已經不恨林東,但在心裡,他永遠代替不了林西。

溫嵐拍拍我的手:「捫心自問,現在你愛的是林西的人還是名?如果林東死了,你會悲傷嗎?」

一句驚醒夢中人,我直奔機場,買了最早飛國外的航班,飛機起飛前,給林東打電話。

ICU病房的護士接的電話,林東插了氣管,無法說話,但可以聽到。

我給林東留下一句話:「你不能死,等我十天。」

研究團隊見我去而復返,還在臨床上首次運用人體器官再生技術,驚愕不已。

器官再造需要DNA組織,我的心臟和林東的腎臟同屬於林西,剛好用心臟的組織做基體培養。

整個過程做了無數遍,我勝券在握,只是祈求老天不要收走林東。

第十天,我抱著培養成功的人體腎臟,飛往林東所在的地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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