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三甲醫院試點260元每日「免陪照護」服務,護工缺口成難點

上海某三甲醫院試點無陪護病房。圖源/受訪者供圖

上海三甲醫院推行的「免陪照護服務」試點為忙於職場、無暇照顧住院老人的中青年提供了一種選擇。

近日,上海市衛健委發文提出,今年5月底前,上海市級、區級三級醫療機構(設有重症監護室)全部開展「免陪照護服務」試點,其他類型公立醫療機構可自願參加。

對於「免陪照護服務」試點,不少年輕患者為專業護理叫好卻直呼「用不起」,而老年群體有的則表示「子女不陪護就是不孝」;在試點「免陪照護服務」的病區,護士坦言「忙到腳不沾地」,護工如何管理培訓等問題也進一步暴露。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了解到,目前,「免陪照護服務」的醫療服務項目價格以及支付範圍、標準由市醫保局制定發布,目前已在發文程序之中。

不過這場試圖破解「一人住院全家陪護」困局的改革,尚未正式落地就面臨著經濟條件限制、倫理衝突,以及護工如何管理等多重壓力。

「260元一天請護工,還是請假扣工資陪床?」

業內人士告訴貝殼財經記者,「免陪照護服務」可以簡單地理解為由經過規範化培訓的護理員為住院患者提供24小時不間斷的生活照護等服務的病房模式,旨在實現無家屬陪護或家屬只陪不護。此前,國家醫保局吸收地方探索經驗,在立項指南中單獨設立「免陪照護服務」價格項目,實行政府指導價管理。

試點「無陪護病房」的醫院中,護工需經統一培訓並持證上崗,工作內容涵蓋生活照料、康復輔助及基礎醫療配合,其配置比例通常為1名護工負責6名患者,特殊情況下可提供一對一服務。

以上海交大醫學院附屬仁濟醫院,胸外科無陪護病房為例,護工費用目前有一對多、一對一兩種分級,「一對多」即一名護工照護約5名患者,價格約150元/24小時;「一對一」的模式價格約260元/24小時。護理費用由家屬與護工直接結算。

上海交通大學附屬仁濟醫院已從2022年就開始試點。但在試點時,上述醫院並沒有 「一刀切」。對80歲以上高齡老人、失智失能患者、無法用普通話交流的患者以及需要經歷重大手術、危重症患者等特殊人群,病區仍允許一名家屬陪護,並每天給予家屬固定的探視時間。

目前,上海交通大學附屬瑞金、仁濟醫院、復旦大學附屬中山、華山、華東醫院等多家醫療機構均在籌備建設免陪照護服務,在加大培訓之時,也在等待醫保部門制定並公開價格。

三大因素制約「免陪照護服務」落地

有上海某三甲醫院負責人向記者透露,「免陪照護服務」目前在該醫院尚未啟動大面積試點有三個原因:首先,病人家屬經濟條件有限;其次,護工群體專業技能需要進一步加強;第三,價格制定上還需要進一步討論。如果是非重症類的住院患者,能否在短期內快速接受這一新模式,或許還需要達成社會共識。

貝殼財經記者在採訪過程中,也聽到不少患者家屬以及護理人員對「無陪護病房」不同的評價聲音。

在患者家屬方面,記者注意到,中青年對此的接受度相對老年人更高一些,他們大多考慮到陪護與工作無法兼顧,同時也相信服務的專業性。但談到護理的價格,不少年輕人直言是否可以進醫保或者是有什麼商業保險可以代替,要不然,花錢請護理,確實是一筆非常大的開銷。

在中老年患者群體中,持有反對聲音的人會比較多,有老人認為子女在身邊照顧更放心,當然服務價格也是考慮的重點,很多老人直呼,用不起護工阿姨。

護工如何管理等問題待解

此次《通知》中也明確,應尊重患者及其家屬的意願,可以自主選擇由醫療機構提供的「免陪照護服務」,也可以選擇社會化、市場定價的醫療護理員服務。

除了患者和家屬的看法,醫護人員對此有何感受?

不少護士反映,試點「免陪照護服務」的病區投入的人力成本更高。「有的時候,家屬可以幫我們來安撫病人或者幫助我們處理一些瑣事,如果真的沒人陪護了,阿姨的數量真的夠用嗎?我們護士真的忙不過來了。」上海某三甲醫院內科護士說。

記者也查閱了相關資料,上海市規定住院床位護士配置比為1:0.4,但在現實情況中,很少有醫院能夠嚴格按照這個規定達到配比。護士王萍(化名)告訴貝殼財經記者,「我們中班是下午4時至24時,整個病房50張床只有1個護士,哪怕有幫班同事也就2名護士,且幫班同事22時下班,你覺得我們忙得過來嗎?」

記者了解到,在仁濟醫院的無陪護病區內,目前護士配比達到了1:0.5,也就是說平均1個病人配了0.5個護士。除了護理員的陪伴之外,護士也需要定期在病房巡視,投入更多人力給予及時指導,實時面對患者需求給予解答。該院試點病房一名護士坦言,在心力上,自己確實需要有更多的付出。

2022年,全國政協委員、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副院長朱同玉教授在全國兩會上曾提交了一份關於完善醫療護理體系建設的建議。

在朱同玉看來,隨著我國老齡化、獨子化程度日益加深,醫療和生活護理需求矛盾凸顯。當前護工行業存在市場化導向明顯、護工行業無准入標準資格、缺乏規範化培訓等多種問題。一方面護理離職率高,另一方面護工服務和管理規範性問題極為顯著,反映了我國護理體系亟待完善。

朱同玉向貝殼財經記者表示,儘管生活護理是健康護理的一部分,但部分患者家屬將生活護理和醫療護理混為一談,在護理員、助理護士、醫療護士的護理體系不健全的情況下,希望由醫院來承擔生活護理任務,現有的護士數量無法滿足龐大需求。

在市場化導向下,護工費用亂收、護工「爭奪」患者、一名護工超額陪護多名患者的現象更是頻出。而護工作為與患者最密切接觸的人群,在教育水平低、培訓不到位等情況下,可能會在護理過程中給患者帶來問題。

目前,上海三甲醫院的護工供給主要採用「醫院-第三方公司」合作模式。醫院通過招標或協議方式與專業醫療護理服務公司合作,由第三方公司負責護工的招聘、培訓及日常管理,醫院則對服務質量進行監督和考核。

上海某醫院第三方護工公司駐場經理朱兵(化名)告訴貝殼財經記者,若出現護工短缺,理論上可通過引入更多第三方公司擴大供給,但實際效果受多重限制。當前護工群體普遍存在年齡偏高,多為「4050」人員。她們普遍存在流動性大、職業認同感低等問題,單純增加公司數量難以解決結構性缺口。「我建議由醫院或者衛健委制定規則,並探索通過職業院校定向培養年輕護工,以提升供給質量和穩定性。」朱兵表示,未來需要從職業化培訓、待遇提升及醫保政策支持等多維度完善供給模式,而非僅依賴擴大公司數量。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俞金旻

編輯 岳彩周

校對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