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素素,河南鄭州人,中國駐阿富汗辦事處工作人員。
一個農村娃,長相一般學習一般,靠什麼改變命運?從小到大我都在思考,到底該拿什麼和別人抗衡?
國內競爭激烈,211、985畢業生比比皆是,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師範生,到處打工都不盡人意。
我認為自己是有能力的,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平台而已。
後來意外獲得去阿富汗工作的機會,果斷抓住,從此開始了人生逆襲。可誰曾想第一天到阿富汗的駐地,就因為自己的魯莽無知,被人家拿著武器追趕。
(2011年初和新華社朋友一起在喀布爾郊遊)
1987年1月1日,我出生於河南鄭州的一個小村子,父母都是農民,家中姐弟三人,我是老大,有兩個弟弟。從小我就是男孩子的性格,非常的淘氣,因為是家裡老大,經常會為弟弟出頭打架。
那個年代村子裡的人也不多,一至四年級我都在村裡的小學讀書,老師都是村子裡認識的人,上課也不太專心聽講,下課就是瘋玩兒。我覺得童年很幸福,至少比現在的小學生幸福。
村子裡有一個比我大的哥哥,在鎮上的重點學校讀書,就是家長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學習特別好,老師都認為他絕對是重點大學的苗子。
而我正好和他相反,貪玩不愛學習,外加淘氣,村子裡的大人都拿我做反面教材。
(2007年我在象牙塔內)
人生的路關鍵的只有幾步,我真正感覺和同學拉開了差距,是從沒有考上重點高中開始的。三年光陰過後,結果不出意外地只考上了一所師範學校。
師範院校男生少女生多,開學不到一周測試,我在整個系裡名次非常靠前,尤其是大一就過了英語4級,這是在整個系裡都極少的。
4年的大學生活,唯一讓我欣慰的是,我的成績始終排在前列,這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差,性格又猶豫不定,所以在很多關鍵的時刻錯失了機會。
臨近畢業的時候,同學們都開始找出路,有的考公辦老師,有的考公務員,有的考特崗教師,反正就是各自謀工作,或者謀婚姻,而我再一次感到很迷茫。
體制內的工作乏味,我不太喜歡,好歹年輕就是資本,我想放手一搏,看能不能闖出一條路。
大學畢業後,我先後去過兩家公司上班,做得都不太順心,時間不長就辭職了。到了2010年,我應聘到了一家新公司,他們當時要求英語好,這個正好是我的強項。
(阿富汗的羊肉串)
人的一生努力很重要,但機遇更重要。現實會告訴你,不努力就會被生活給踩死,無需找什麼借口,一無所有就是拼的理由。
在這家公司工作幾個月之後,公司有一個外派阿富汗的工作,這個工作是輪不到我這種新人的。
當時公司選中了一位男同事,他手續簽證都辦妥了,臨出發前才告訴父母,結果因為是獨生子,母親堅決不同意,每天在家裡哭。
就這樣哭了一個星期,最後這個男同事放棄了,領導問誰願意去,我立刻毛遂自薦。
這一次,我終於抓住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2012年第一次在阿富汗過生日)
我是第一次出國,簽證是由中國駐阿富汗使館給簽發的照會,直接對接阿富汗駐北京使館,簽字很容易就拿到了。
那個年代普通女性來阿富汗簽證非常難辦,不是拒簽就是超高價,所以,我是很幸運的,這也給我今後阿富汗的生活開了一個好頭。
手續辦完,崗前培訓結束,2011年初我才和父母說要出國工作,他們雖然吃驚,但也沒有過多的干涉。因為他們只知道出國工作,並不知道阿富汗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到達阿富汗一個星期後,媽媽主動給我打了電話,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那時候的國際長途一分鐘要幾十塊錢。我正納悶兒媽媽為什麼給我打電話,沒想到她接通電話就哭了。
原來是小姨說阿富汗天天打仗不安全,媽媽被嚇壞了,我告訴媽媽工作的地方很安全,從那以後每一個星期都會報一次平安,慢慢的他們才釋懷。
去阿富汗那年我23周歲,辦事處女生少,同事們都很照顧我。但第一天到了駐地,我就險些闖下大禍,這讓我在阿富汗以後的生活十分謹慎,再也不敢隨心所欲。
(2021年我和優秀的阿富汗女士)
那天同事把我從機場接回駐地,吃完飯同事們下象棋,我聽到隔壁很熱鬧,就帶著相機爬上了樓頂。鄰居家是平房,正在舉行婚禮。
我是第一次出國,更是第一次看見外國人的婚禮,很是好奇,想多拍點照片給國內的朋友親戚炫耀,順便報平安。
於是就咔嚓咔嚓開始拍照,大概是閃光燈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好多阿富汗的男人沖著我嚷嚷,我嚇得趕緊跑回住的地方,心想不讓拍不拍就是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沒想到片刻的功夫,一大幫阿富汗的男人衝過來砸門。
當時氣氛很緊張,有的阿富汗人還帶有武器,我都被嚇懵了,駐地的同事趕緊找認識的阿富汗朋友從中斡旋。
經過幾十分鐘的交涉,最後我們打開門和談,我當面刪除了那些照片,第二天又帶著禮物去道歉,這場風波才結束。
這次的事情給我敲了警鐘,現在不是在自己的國家,不能肆意妄為,要多了解當地的民俗,尊重當地人的習慣。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擅自亂跑。
(寒冷的喀布爾,取暖器也不能讓我掉以輕心)
阿富汗的女人們是不願意被陌生人拍照的,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風俗,我們必須尊重。了解之後,我就為自己的唐突後悔,阿富汗人帶武器的很多,現在想想都後怕。
駐外工作常常會感到孤獨,當地的圈子因為語言和文化原因並不好融入,所以我的社交基本是同樣駐外工作的中國人。
10年之中,每逢過節過年,我們都會和新華社的、中冶的等等其他一些辦事處搞聚餐,其樂融融。在阿富汗的華人非常團結友愛,這些年我過得很開心。
只是在2014年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很難過,也讓我更堅信做人一定要有底線。
那一年在從廣州到阿富汗的航班上,我認識了一個同胞。
他覺得出了國門就可以放飛自我了,我曾提醒過他,在阿富汗要遵守當地的民俗習慣,可他好像並沒有聽進去。後來聽說在一次衝突中他出事了,我當時非常的難過。
(2011年我和阿富汗工作人員)
在國人的心目中,阿富汗是一個戰亂不斷的地方,天天都會有衝突,安全得不到應有的保障,其實我在阿富汗的這些年,大多時間是待在工作的地方,不怎麼出去逛街。
只是偶爾需要去政府部門辦事才會出去,所以安全是有保障的。
必須要出門的時候,一定穿當地人的服裝,夏天到腳脖的長袍,冬天至膝蓋的羽絨服,最重要的頭上一定得帶紗巾包裹起來。
10年前經常會聽到有爆炸什麼的,但是從去年8月15號以後,塔利班重新執政治安就好多了。
有一次在駐地吃過晚飯,男同事雷打不動的下象棋,我閑的無事,突然院子里的狗叫的很兇,隨即有人敲門。
我們當時很警惕,因為知道肯定是陌生人,如果是熟悉的人,來之前是一定會打電話或者發信息的。
打開門的是一位當地的計程車司機,原來他從機場載了一個中國客人,不會英語也不會當地語言,手持一張字條。
司機拉著他在喀布爾轉了一個下午,卻怎麼都找不到他要去的地方,天黑了沒辦法就拉到我們駐地尋求幫助。他說晚上了,他得回家,我們就把同胞留下來,第二天把他送到要去的地方。
(與雪豹突擊隊合影,我差點扣動扳機,嚇壞了兩位大哥)
這些年這樣的事很多,只要找到我幫忙的我從來不拒絕,因為我們都是中國人,來到國外工作也好,做生意也罷,都不容易,能幫多少幫多少,所以,我在這裡慢慢有了很多國內國外的朋友。
從23歲出國那天起,父母就擔心我的婚姻大事,他們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須找一個中國人結婚。
我也向他們保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後來特地買了一枚戒指,戴上證明自己已婚了,這個防禦很有效。
2014年9月我回到公司,恰逢阿富汗獨立日,駐北京的辦事處舉辦慶祝酒會邀請我。在會上我認識了現在的老公,同樣的工作環境,讓我們聊得非常愉快,後來順利地組建了家庭。
從2010年來到公司,我一直就在北京辦事處和阿富汗之間來回奔走。
我和老公從來沒因為工作的繁忙而淡化了感情,相反工作成了聯繫我們感情的紐帶,我們共同的話題就是阿富汗,哈哈哈!在這裡我得感謝阿富汗這個國家。
(2022年春節,我和同事站在中國對聯前)
2021年7月,因工作原因我接到了公司的指派,需要再去阿富汗工作。
那段時間阿富汗國內政局不穩,治安狀況不好,大家都很擔心。7月2日撤僑航班已經將阿富汗的華人送回了祖國懷抱,而我義無反顧地奔向阿富汗。
其實阿富汗是一個新聞自由的國家,什麼都可以拍可以發,所以國內經常會看到爆炸的場面,不熟悉的人看了會很害怕。
而我有一個同事在阿富汗工作了20年,我向他了解當時的情況後,出於對他和公司的信任,所以於7月29日抵達了阿富汗首都喀布爾。
到了駐地中國城,我就開始工作,每天和當地的政府部門工作人員見面、接觸、走訪項目工程選址......工作任務很重,當地的人也很配合。
大家都在從容不迫的有序地進行工作,所以也就沒有時間考慮周邊的環境安全問題,安全官很關心我們駐外工作人員的安全,提前幫我們辦好了周邊國家的簽證以應不測。
(塔利班正在打仗,而我們正在開會)
8月14日早晨7點多醒來,我發現同事們都在忙,詢問後得知,塔利班已經進入到喀布爾周邊,我們需要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
男同事從半夜2點就開始轉移合作企業的商品,關閉所有商鋪的捲簾門,院子裡布置了滾筒馬刺防禦,我們住的三樓也架起了機槍,然後人就盡量待在屋子裡,等待工程師從工廠返回。
這是我第一次親身體會到戰爭臨近,內心還是很緊張的,好在我們有一個可以互相信任的團隊,也有很多的阿富汗朋友。
大約9點鐘我們得到消息,讓做好隨時離開中國城的準備,一個阿富汗的朋友去給我們買機票。
大量難民湧入,道路非常擁擠,朋友不出意料地被困在了去機場的路上。
中午另一個阿富汗朋友打電話,讓我們進到更隱蔽的房間裡面,說塔利班已經進入喀布爾,為防流彈,讓我們離開中國城去更安全的地方。
為了緩解大家的緊張情緒,吃過午飯我們切了一個哈密瓜,每個人都盡量維持表面的平靜。耳邊時不時地有槍聲,從槍聲的大小可以判斷出距離的遠近。
(2021年8月,塔利班出現在駐地樓下)
時間就這樣一秒一秒地過去,我們完全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人世間所有的真情,都藏在微不足道的小事里。
到了下午,阿富汗朋友開車來接我們,因為人多坐不下,我和工程師坐在后座,抱著阿富汗朋友的孩子,他在前面開車,一再叮囑我們,不要開口講話。
到了朋友家,我們脫鞋進屋,朋友4歲的女兒趕緊把我們的鞋子藏起來,這個小小的動作讓我感慨萬分。她才4歲啊,卻已經飽經戰亂,有了很強的防範意識。
當身處動蕩不安之中,就會非常想念祖國的繁榮與和平。
我們一行人在阿富汗朋友家躲難時,是8月15號阿富汗政權更迭的前夜,工程師告訴大家他在工廠聽到飛機不間斷地起飛、降落,還有不斷發出來的干擾彈。
塔利班的大部隊已經進來,各種裝甲車也有序地開進,透過窗戶看見大街上依然有行人步履匆匆。
好多人拉著孩子,夾著行李無助地站在街道兩旁,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似乎在尋找出路,不知何處是安身之地。
(不忙的時候和小孩子玩的不亦樂乎)
8月16日早晨醒來,我收到了很多來自國內的電話信息,有關心安危的,有想讓我拍當地視頻的,還有的網紅想讓拍視頻……
我是來工作的,也不是媒體工作者,所以不合理的要求全都婉拒了。
就這樣在朋友家住了一個星期,他每天去街上打聽形勢,確保沒有危險了,才把我們送回了中國城。
一個星期體驗了另一種人生,感恩阿富汗朋友無私的幫助,也感恩國內親朋好友和媒體對我們的關心。
今年的1月1號又是我的生日,我恰巧在阿富汗,同事為我準備了生日蛋糕,想起10年前在阿富汗過的第一個生日,感慨萬千。
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國籍,因為建設相遇在一起,只要彼此付出真誠,友誼之樹就會常青。
(2021年8月15日,我在阿富汗出門的裝備)
現在不管在哪裡工作,我們都會在駐地豎起一面五星紅旗,每天清晨醒來,看到它就會感到安慰。
可以說五星紅旗是涉外工作人員的護身符,祖國越來越強大,在國外工作的人待遇也越來越好,越來越被尊重。
多年來,雜亂的行程和密集的工作,已經是固定的生活形態,不過好像也沒什麼可以抱怨的。勇敢選擇阿富汗工作,讓我的收入比在國內翻了5倍,如今也實現了財務自由。
人生啊,選擇什麼就必須承受什麼,得到什麼就會失去什麼,這個道理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幾乎已經沒有疑惑的餘地。
在阿富汗的10年,我感受到了阿富汗人民對中國人的友善,最危險的時刻願意給我們提供幫助,同樣我也力所能及的為他們提供幫助,這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
(同事回國前準備的松子,繪出中國心以解相思)
通向成功的路有很多條,我們不需要複製別人的路線,找到適合自己的路,勇往直前!
希望2022年一切順利,項目早日結束可以回國休假。努力工作,只為早日實現財務自由,向著心中的目標前進!
【口述 | 素素】
【編輯 | 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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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根據當事人口述整理,真實性由口述人負責。「真實人物採訪」友情提醒:請自行辨別相關風險,不要盲目跟風做出衝動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