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站在瓦赫什河畔，想像著如何才能控制這股數百年來雕鑿山谷的力量。如今，這條河正面臨著世界上最雄心勃勃、爭議最大的巨型工程之一 – 羅貢大壩的改造。這座大壩高 335 米，將超越中國的錦屏一級水壩，成為地球上最高的大壩，甚至比埃菲爾鐵塔還要高。
但這個故事的非凡之處不僅僅在於它的規模。更在於塔吉克，這個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克服重重困難，依靠自己的力量建設了這一切。
黑暗中的國家
幾十年來，塔吉克一直生活在停電的陰影之下。斷電是家常便飯。經濟不穩定和政治動蕩使得長期基礎設施規劃幾乎不可能。冬季給偏遠的村莊和城市社區都帶來了黑暗。塔吉克需要的解決方案不僅能照亮家園，還能重振經濟，並在世界舞台上展現其獨立性。
水電自然是答案。塔吉克 90% 的地形由山脈和深邃的河谷組成，擁有中亞地區最大的未開發水電潛力。羅貢水電站一旦建成，將產生 3,600 兆瓦的清潔能源，足以為該地區超過 1,000 萬戶家庭供電。
但僅靠雄心壯志是無法建造這座大壩的。
破滅的蘇聯夢
羅貢大壩的故事始於 20 世紀 70 年代蘇聯時期。1991 年蘇聯解體，大壩建設才剛剛開始。塔吉克獲得了獨立，但也失去了一切。一場殘酷的內戰爆發，一切進展戛然而止。在戰亂中，一場災難性的洪水摧毀了大壩的早期建設。夢想似乎破滅了。
1997 年和平回歸時，這個國家滿目瘡痍。尚未完工的大壩閑置在河岸上，只剩下鋼筋水泥的空殼。完成這個項目需要數十億美元，這筆錢遠遠超過了塔吉克的整個國家預算。儘管如此，這個想法從未消逝。
俄羅斯介入後撤出
2004 年，俄羅斯鋁業巨頭俄鋁提出投資羅貢大壩的竣工，希望再次燃起。但樂觀情緒很快消退。俄鋁想要一個規模更小、成本更低的大壩。塔吉克工程師拒絕了。更短的大壩將使發電量減少三分之一，從而損害該項目的核心目標。
談判持續了數年，最終俄鋁於 2007 年退出，再次拋下塔吉克。
一個國家資助自己的大型項目
塔吉克政府渴望進步，於 2010 年啟動了公開募股。這項活動被宣傳為愛國義務，但表面之下，現實卻十分殘酷。公共部門工作人員的工資被未經同意扣減。學生和家庭被迫繳納。國際投資者則對政府避之不及，理由是政府治理不善和強制繳納。
儘管如此，這個國家還是拼盡了全力。每一步前進都來之不易。
地區熱點
烏茲別克又面臨另一個挑戰。瓦赫什河流入阿姆河，而阿姆河是中亞地區最重要的農業水源之一。烏茲別克擔心羅貢水庫會減少下游水量，摧毀其棉花產業。
2012年，緊張局勢升級，烏茲別克甚至威脅發動戰爭。烏茲別克發出的信號很明確：塔吉克建大壩必然會承擔後果。但塔吉克堅持立場。政府辯稱，大壩將更有效地調節水流，而不是減少水流。
該地區的衝突日益升級，這提醒人們，中亞的水資源安全既是一個地緣政治問題，也是一個環境問題。
推土機和聲明
2016年，一個具有象徵意義的時刻改變了一切。塔吉克總統埃莫馬利·拉赫蒙親自駕駛推土機，堵住了瓦赫什河，標誌著該項目正式重回正軌。
這不是公關噱頭，而是一種挑釁行為，向世界表明塔吉克是認真的。
不久之後，義大利建築巨頭薩利尼·英普雷吉洛公司（現為 Webuild 集團）獲得了一份價值 1.84 億美元的合同，將重啟大規模建設。大壩竣工總成本預計已達 39 億美元，且仍在不斷攀升。
真正的進步，真正的力量
2018 年和 2019 年，羅貢的首批兩台水電站投入運行。渦輪機轟鳴著啟動，為該國脆弱的電網輸送急需的電力。這些成就標誌著一個轉變：羅貢不再是夢想。它是真實的，而且正在發揮作用。
這些渦輪機產生的電力多年來首次幫助穩定了冬季電力供應。塔吉克甚至開始向鄰國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出口電力。
人類和環境成本
但羅貢水災並非全都值得慶賀。人員傷亡也越來越難以忽視。水庫水位上漲已導致 7,000 多人流離失所，預計還有 4.2 萬人將失去家園。村莊被整座整座地摧毀，墓地被遷移，文化遺產也隨之消失。
除了人員傷亡之外，大壩還對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的蒂格羅瓦亞巴爾卡自然保護區構成了嚴重威脅。環保組織對棲息地破壞、生物多樣性喪失以及中亞最後幾片未受破壞的洪泛區森林之一遭受永久性破壞的風險發出了警告。
延遲完成和更高的代價
到 2023 年，大壩的成本已飆升至 62 億美元，比早期估算高出 70% 以上。目標竣工日期從 2028 年推遲到 2035 年，技術延誤、資金缺口以及全球新冠疫情危機持續拖累了工程進度。
儘管如此，塔吉克仍繼續堅持。
世界銀行自 2010 年代初以來一直在監測該項目，但由於對透明度、債務可持續性和地區緊張局勢的擔憂，一直不願承諾大規模融資。不過，一些規模較小的開發銀行和雙邊合作夥伴已經介入，以保持項目的持續發展勢頭。
一場可能定義一代人的賭博
羅貢不僅僅是一座大壩，它就像三峽大壩一樣，是一個國家形象工程。它象徵著希望、韌性，以及一種信念：即使是最貧窮的國家，也能憑藉堅定的決心崛起。但它也引發了一些難題：對於一個脆弱的經濟體來說，將近一半的 GDP 投入到一個項目中是否明智？如果大壩在政治、環境或結構方面出現問題，會發生什麼？
對許多塔吉克人來說，這是他們願意付出的代價。因為幾十年來，燈火第一次得以繼續點亮。工業有了發展的理由。全世界都在關注著。
來源：不可思議的建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