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近乎于飛蛾撲火,吳王劉濞還是決定冒死一搏,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漢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正月,漢廷削地詔書到了吳國。問題總需要直面的,吳王劉濞決定舉事, 遂「誅漢吏二千石以下 」,在廣陵起兵反叛 。 「 吳王劉濞在吳國下令:
寡人年六十二 , 身自將。少子年十四 , 亦為士卒先。諸年上與寡人同 , 下與少子等者,皆發之。
劉濞起兵之後,楚王劉戊「 遂應吳王反。其相張尚、 太傅趙夷吾諫 , 不聽,遂殺尚、夷吾 , 起兵會吳 。 」吳楚合兵,聯合西進,「吳楚七國之亂」正式爆發。
七國之亂
齊地諸王也緊跟響應,膠西王劉卬「 誅漢吏二千石以下 」,「 遂發兵西 」。接著, 膠東、菑川、濟南諸王,「皆發兵應吳楚」。北方的趙王劉遂也舉兵相隨,並誅殺阻撓其起事的趙相及內史,「發兵往其西界,故待吳楚俱進 , 北使匈奴與連和 」。
如果從晁錯的預測來看,似乎就是無論削藩與否,諸侯王們都會造反。但是,如果沒有晁錯激進政策,不去改變以往的集權與分權體制相輔相成的格局,諸侯之亂可能不會發生,至少不會來的那麼快。或許,漢廷就在等待一場反叛。
七國之亂
劉濞起兵的法理依據就是景帝任用晁錯,執行削藩政策,「以漢有賊臣錯,無功天下,侵奪諸侯之地,使吏劾系訊治,以侵辱之為故,不以諸侯人君禮遇劉氏骨肉,絕先帝功臣,進任奸人,誑亂天下,欲危社稷。」這裡所謂的「賊臣」自然是晁錯,誅晃錯以安社稷,這是吳王反叛的策略 。
事實上,景帝的漢帝國與高祖劉邦的漢帝國已經並非一回事。在誅殺諸呂,重建帝國的行動中,齊王劉襄、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兄弟三人起到了關鍵作用,代王劉恆不過是僥倖勝出的黑馬。但是,代王系獲得帝位之後,卻對齊王系、吳王、楚王等諸侯王極力壓制打擊,破壞了當初的均勢和事實同盟,所以破裂是遲早的事情。
漢景帝
吳王劉濞的實力在很多史書上似乎 有點被誇大,他自己在起兵之初曾經誇耀「敝國雖狹,地方三千里;人雖少,精兵可具五十萬。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餘年,其王君皆不辭分其卒以隨寡人,又可得三十餘萬。」吳國當時不可能動員出五十萬兵力,至於南越的三十餘萬援兵更是畫餅充饑。
吳王劉濞和叛亂諸侯王之間並不存在統一化的制度基礎,只是為了應對漢廷「削藩」政策而臨時拼湊在一起,是一種典型的外部化集體行動,各個諸侯王之間又是獨立的利益集團,故而必然缺乏行動合力。相較之下,漢廷是大一統的中央集權政治單位,它的平叛行為是典型的單一化的內部集體行動,執行力和行動力必然高於吳楚集團。
七國之亂
吳楚諸侯軍隊在戰爭初期確實佔據一定主動,合縱西向 , 直逼漢都長安 。漢景帝為了緩和緊張局勢,拖延時間,將晁錯誅殺,滿足吳楚起兵的「清君側」訴求。犧牲晁錯並不是漢景帝的軟弱,而是要將吳楚諸侯逼到無路可退之地步,難道殺了晁錯,他們就要罷兵返回封邑嗎?那麼等待他們的還是殺戮和報復。
晁錯之死,知會令吳楚將反叛進行到底,也為漢廷徹底解決諸侯問題提供了空間。吳王劉濞已經不可能有回頭路,故而才會對前來遊說的漢使袁盎說「我已為東帝」這樣的夢話。
如果從全國的諸侯王國勢力版圖看,全國有22個諸侯王國,參加叛亂的只有7個,還有15個諸侯國未捲入其中。在這15個諸侯王國中,情況又十分複雜。其中一種是先前與吳王有過串謀,但落實到實際層面,又沒有參與到叛亂之中,反而站在了漢廷一邊,譬如說濟北、齊、城陽、淮南3國和燕國,一共也是7個。這些國家的臨陣倒戈使吳楚失去了一批極為重要的盟友,使其戰略大為弱化,故而會「 踐步獨進 , 瓦解土崩 」。
晁錯
除了這種騎牆諸侯之外,從文帝時代開始的「以親制疏」分封策略發揮了作用。以梁國為首的8個諸侯國,是文帝和景帝諸子諸國,他們的政治利益與景帝朝廷緊密相連,所以在戰爭中站在了朝廷一方,尤其是梁國,成為平定七國之亂的關鍵因素。
僅僅三個月,漢廷便平定了這場看似聲勢浩大,其實只是自殺式的叛亂,叛亂首領 劉濞兵敗被殺。漢廷立即對諸侯國的治理秩序進行一番新的調整,集權式國家進一步發展。
首先,就是吳國的廢除。吳王劉濞被殺後 , 景帝一度想從其侄子中尋找新的繼承人,存亡繼絕,但是遭到了竇太后的反對,她認為「吳王 , 老人也 , 宜為宗室順善。 今乃首率七國 , 紛亂天下 , 奈何續其後?」於是,吳國被廢除,前後存在42年。
漢景帝
對於吳國的追隨者楚國,景帝採取區別對待的辦法 , 保存其封國 , 立在朝廷擔任宗正的平陸侯劉禮 (楚元王劉交之子) 為楚王,算是保全香火。
其餘參與叛亂的膠西、膠東、菑川、濟南、趙諸國,則全部廢除。
這一番調整,很顯然是對漢初以來諸侯王國的一次沉重打擊 ,效果遠比和平削藩還要徹底。
除了重新調整叛亂諸國治理秩序外,景帝還重新設置和恢復了一批諸侯王國,最重要的還是分封皇子為王。景帝共有14個兒子。 七國之亂之前, 已封王6子 。 七國亂後 , 陸續立其餘 8 子為 王 , 並對原來的封王加以調整 :
首先是在原來的吳國和楚國故地,設立江都國和恢復魯國建置。江都國,始置於景帝三年六月 ,景帝將平叛有功的汝南王劉非改封為江都王, 「治吳故國」。但是,相較於以前的吳國,江都國僅有鄣郡、東陽兩郡。與此同時,分楚薛郡 , 復置魯國 , 徙淮陽王劉余為魯王 。
對於原先比較麻煩的齊地諸國,景帝恢復了膠西 、 膠東兩國 。 景帝三年六 月 , 復置膠西 國 , 立皇子劉端為膠西王 。 四年四月 , 復置膠東國 , 立皇子劉徹為膠東王,劉徹就是後來的漢武帝。
對於原來的趙國故地,重新設置或恢復了 中山、趙 、廣川 、清河、常山五國。
西漢軍隊
在上述諸侯王國中,直到景帝中五年,全國一共有21個諸侯王國,景帝諸子就佔了10個,足見「以親制疏」的用意。除此之外,相較於漢初,甚至景帝初年的諸侯王國,此時的諸侯王國疆域已經大大縮小,而且被漢廷中央力量牢牢監控,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挑戰中央權威的可能性。
發生於公元前154年的這場「七國之亂」,成為漢代政治制度變遷的一次轉捩點,原本統一在家國同構的家天下的異體性諸侯王角色被剝奪,從而納入單軌制的中央集權政治體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