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劇說法｜《扶搖》：如何判定一部劇是「借鑒」還是「抄襲」

編者按：看劇除了能殺時間、追星、了解時尚信息，還能幹什麼？學點法律知識。沒錯，這就是個普法小欄目，不針對劇集質量好壞。歡迎法律界人士投稿[email protected]

玄幻題材電視劇左遷之後，由阮經天、楊冪分別出演男女主角的《扶搖》終於打破了電視屏幕上千篇一律的高樓玻璃牆，但也並沒有讓人眼前一亮。點開一看腦海中能閃過《花千骨》、《青雲志》、《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擇天記》等等知名「大IP」改編的古風電視劇。

還是網路小說女強人成長的傳統路數：一個出身地位並不高的女主角通過個人努力和一系列機緣巧合，最終取得了其他人無法比擬的尊貴地位，成為人上之人，俯瞰眾生，當然成長之路也不會一帆風順，除了各種各樣的挫折和磨難，雖然會遇到一個人愛她，卻也少不了一些情傷。

如果說故事的大致走向和整體製作風格，尚且讓人感到陌生又熟悉，那麼《扶搖》的片頭曲和一些故事情節，則讓人真實地體會一把什麼叫做「似曾相識燕歸來」了。

在網路平台興起後，國產電視劇片頭片尾時長被自動跳過，因而不受重視，查重問題抓得不是很緊。

去年十月播出的網路劇《天淚傳奇之鳳凰無雙》號稱「中國首部科幻宮廷純愛電視劇」，片頭完全是巴西RecordTV製作的一百五十集大型古裝長篇電視連續劇《貝拉萬圖拉》（Belaventura）片頭重新剪輯的結果，只調了個顏色，寶石皇冠、鎧甲騎士、玫瑰花和文藝復興元素的大理石雕塑原封不動地出現在了一部國產古裝電視劇里，但國內觀眾也完全不在意。

欺負國內觀眾沒看過，就照搬地球另一端的電視劇片頭是板上釘釘的抄襲。《扶搖》片頭創意酷似韓國電視劇《六龍飛天》，是需要判定的抄襲。

劉亞仁、申世京主演的電視劇《六龍飛天》於2015年播出，距離現在只過去三年，許多國內的韓劇觀眾還記得它。《扶搖》保留了主色調，偷龍換鳳，後續放出主演頭像和名字的思路大致也和《六龍飛天》一致。

許多電視劇片頭都不斷被模仿，最典型的例子是美國HBO電視劇《真探》的疊加片頭，電視劇紅了之後許多美劇都喜歡用這種手法，同時也很快被國產電視劇習得，《北平無戰事》、《麻雀》和《獵場》的片頭用的也是這個模式，陳坤、萬茜主演，最近播出的電視劇《脫身》片頭用的還是這種模式。效果可以差不多，短片設計思路重複就很難往「致敬」上靠了。

除了片頭，《扶搖》中楊冪飾演的女主角第一個成長階段，和「哈利·波特系列」故事中的第四部《哈利·波特與火焰杯》中三強爭霸賽，也有諸多相似之處。女主角和跟哈利·波特一樣原本不會參加舉世矚目的大賽，由於遭人算計，被報名參加比賽，本來權利存在瑕疵，後又經過主辦方高層的認定獲得參賽權，第一場比賽都是勇斗神獸，最後一場比賽都是可以使人制幻的迷局。

由於相似度太高，「哈利·波特」系列太出名，在國內又擁有龐大的粉絲群體，很快就使電視劇陷入了爭議。

網友針對《扶搖》前六集與《哈利·波特與火焰杯》情節對比

《扶搖》的原著小說，即歸元天下的《扶搖皇后》里的確在開頭有一場重要的比賽，原句子是這樣的：「（燕驚塵）他突然換了一個話題。『一年後再天煞都城磐都舉行的真武大會，集齊七國貴族武者，考校武技、兵法、策略，爭奪天下前七，勝出者可掌各國軍武大權，師父說了，玄元劍派，由我和裴瑗師妹代表參加，明天我就要先期趕回家族備戰了。』」

這個比賽主辦方既不是男女主角所在的組織，參加者名單也限定的，沒有放開許可權。比賽的時候女主角還是出現了，她在賽場邊被師兄燕驚塵的婚約者點名、暴揍，之後又還手揍了回去，整個過程非常簡單。

電視劇版本進行改編之後，這場從霍格沃茲魔法學校擅自挪用的賽制演了整整六集，阮經天飾演的男主角還大搞特稿「性感軒轅，在線救援」的外掛戲碼，非常容易讓人理解電視劇為什麼這麼改：首先是為了提升故事性；其次是為了讓男主角和女主角有更多的互動，增加男主角的出鏡頻率，提前男主角的出場時間；最後，省下武打替身的費用和特效製作費用。

既然都已經用了人家霍格沃茲的賽制，賽程上精彩一點也好，結果比賽除了第一場中出現的巨大藏氂牛，並沒有什麼令人感到新鮮的玄幻場景，最後一場幻境內部戲份完全按下不表。

《扶搖》的編劇解嬿嬿本人也是一位小說作者，她的作品和「哈利·波特系列小說」一樣是一代人記憶中的作品，那就是《我為歌狂》。有過寫作經歷的人可能對侵犯著作權問題更加敏感、也更應該深惡痛絕。不僅如此，解嬿嬿選擇用《哈利·波特與火焰杯》的情節也讓人難以理解——畢竟在她看來，這個系列作品的電影改編並不算成功，甚至還很爛。

解嬿嬿2012年的微博截圖

關於這種相似到底是「致敬」還是「抄襲」，最好的辦法是參考瓊瑤和於正就《梅花烙》與《宮鎖連城》展開的法庭論戰。

在初審判決中，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認為，「借鑒既可能是指單純利用思想而非表達的行為,，也可能是指合理使用。至於何種行為是侵權，何種行為是合理借鑒，實際上首先涉及的還是思想與表達的界限。思想上的借鑒並未涉及侵害原創作者的獨創成果，通常不涉及侵害著作權的情形；而具體表達上的借鑒， 則需考量借鑒內容所佔的比例，這包括借鑒內容在原創作者作品中的所佔比例，及借鑒部分內容在新作品中的所佔比例。而這個比例的衡量，不僅要進行量化考，,也要從借鑒內容的重要性、表達獨創性角度，即質的維度上考量。評判標準也需結合具體案件情況進行個案分析判斷 。」

在二審中，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認為：「誠如原審判決認為，作品中出現的不尋常的細節設計同一性也應納入作品相似性比對的考量……另認為，受眾對於前後兩作品之間的相似性感知及欣賞體驗也是侵權認定的重要考量因素，結合相應網路調查結果，推定受眾在觀賞感受上已經產生了較高的具有相對共識的相似體驗。」

楊冪飾扶搖

《扶搖》前六集的劇情從公眾官能之上已經激發了相似體驗，在思想上與《哈利·波特與火焰杯》不存在一致性，而表達方法卻出現了高度重合的情況，不過這段佔全篇的比例較少，很難將「抄襲作品」的大帽子穩穩地扣到電視劇頭上，如果後續仍有類似現象，那稀釋性抄襲多部作品的電視劇到底仍然可能構成侵權作品。

著作權法第十條地四項規定，改編權，即改變作品，創作出具有與獨創性的新作品的權利。同時著作權法第十二條規定，改編、翻譯、注釋、整理已有作品而產生的作品，其著作權由改編、翻譯、注釋、整理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權時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

著作權法第四十七條第（六）項還規定，未經著作權人許可，以展覽、攝製電影和以類似攝製電影的方法使用作品，或者以改編、翻譯、注釋等方式使用作品的，應當根據情況，承擔停止侵害、消除影響、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民事責任。

私法的一大特性要求私權利主體有意識地、積極地保障自己的權益，韓國人、英國人自己不來主張權利，很多時候圍觀群眾只能充當正義的背景板在外圍搖旗吶喊。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出現了電視劇《扶搖》的問題，都值得國產電視劇製作者們深思、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