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犯的新生之路Ⅱ(69):方靖覺得分別人的東西總是不好的

好幾天沒有怎麼說話的方靖,觸景生情,隨口問了這樣一個問題,讓張幹事、指導員立時愣了一下,還沒有回答,沒想到那個正在摁手印的男人卻隨口回答了一句:「怎麼不殺,前幾天,在縣城還槍斃了兩個呢。一個是原來的漢奸,什麼會的會長,我聽我三叔說過,那傢伙手裡至少有幾十條人命,殺他,那是老百姓的喊聲所致。另一個,是城南葛家樓的葛三爺,他家是個大地主,聽我三叔說,他也有可殺之罪,好像是他和新四軍作過對,還舉報過新四軍傷員藏身的地方,愣是把傷員從老百姓家的老墳地里給抓了出來。」

方靖對於這種「聽我三叔說」並不感冒,因為它代表不了共產黨的政策,而張幹事卻一邊收拾著那男人打的條子,一邊笑著說道:「方軍長,在大洪山時,沈部長沒有和你說過我們的土改政策?他可是領導我們大洪山革命根據地土地改革運動的主要領導之一啊,他的政策理論水平是極高的。」

方靖搖了搖頭,心想,這個沈德純倒是把我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的,而對於他,還真是一個謎。看來,他比我方靖聰明多了。於是,只好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們,嗯嗯,沒談到這方面的問題。不過,像沈部長那樣,把整個家財都捐獻給你們所說的革命,像這位年輕人說的他三叔,主動把土地交出來給別人分配,我是做不到的。因為,我當時窮得丁當響的時候,他們恨不得把我一腳踢到黃浦江里餵魚去,後來我通過當兵賣命,掙了點家財,怎麼可能拿出來呢?」

張幹事不笑了,說道:「你不拿出來,那只有通過革命的手段,逼迫你拿出來了。方軍長,這是革命原則立場問題,也是我們的政策所明確的革命手段,更是我們取信於民的目的所在。」

對於張幹事大而化之的理論,方靖似乎沒有聽懂,隨口辯駁道:「你們說蔣委員長反動,他奪過誰家的財產土地?你們要取信於民,富人是不是民?他們的利益就不是利益了嗎?」

對於方靖的說法,張幹事也只好苦笑一聲,說道:「我們兩個,認識差別太大,一時恐怕難以說清,更或許我說不過你。但我只是問一句,你們的部隊所到之處,幹了些什麼,老百姓又是如何看待你們的?而我們這樣一路走來,感觸又如何呢?」

方靖冷笑一聲,說道:「對於你們所謂的群眾工作,我早就見識過。我們那些政工幹部,不行,工作沒有做好,才形成如此局面的。」

張幹事笑了,說道:「工者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你們的政工幹部不行,而是他們掌握的理論武器不行。他們手中的武器,是什麼?簡單地說,是毒害人民、麻痹人民、殘害人民,怎麼可能做好群眾工作嘛。而我們手中所掌握的理論武器,是能讓廣大的人民過上好日子的武器,他們為什麼不跟著我們干呢?舉一個例子,你們部隊的政工人員,會打聽到我們軍隊所在位置嗎?不要說普通老百姓,就是你們說的所謂富人,有人願意告訴你們嗎?你們在竹山興國一帶活動,找了那麼長時間,找到我們的部隊了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實話,其實我們之間相隔,有時候僅僅是一個小山頭,我們甚至能聽到你們汽車發動的聲音。」

對於這些,方靖自然是有很深的印象的,不過,他仍然覺得,張幹事說的這些,與自己的提問,是風牛馬不相及的答案,他仍然堅持問道:「分別人家的財產,總是不好的吧。那些東西,要麼是人家人老幾輩子積攢下來的,要麼是人家辛辛苦苦下力掙來的,要麼是人家走南闖北作生意賺來的,要麼是像我這樣的,在疆場上效命拼搏、用生命換來的,怎麼說一聲『革命』,就給人家奪走了呢?所以,你們這套理論,就是強者理論。」

張幹事搖了搖頭,說道:「方軍長,我們共產黨人,從來都沒有否認過,我們所進行的革命,是帶有『暴力』性質的,但這種暴力革命,是針對極少數反動階級的,以犧牲極少數反動階級的利益,而為廣大人民謀幸福,就是我們共產黨人革命的初衷。」

方靖不再說話了,或許人家張幹事已經把他們革命的實質說得太清楚了,他們就是要帶領窮人和大多數不窮不富的人,革命來了,而要「革」的,則是那些富者。當然,這個時候的方靖,或許還沒有什麼階級概念,在他的印象里,他仍然是在上海灘做小買賣被人戲弄的窮人,而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血汗換來的,共產黨人要奪取他這樣的人的資產,那簡直是不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