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濤 23 全軍對毛澤東的戰略戰術和軍事指揮逐步信服和絕對服從

作者：王智濤

設營司令部的工作一直得到中央和軍委首長的關心和支持。

遵義會議之 後，毛澤東還親自來指導工作，並賦予新的任務。

1935年1月下旬，土城戰鬥失利，3月初在是否攻打打鼓新場的問題上，毛澤東與紅一軍團領導產生分 歧，皆因情報不及時、不準確造成。毛澤東除指示軍委二局和三局加強情報 工作外，還把我找去，要我們在設營時也儘力做些情報收集工作。

第二天， 毛澤東親自到設營司令部，在前邊指揮行軍和宿營。起初，周恩來從安全形度考慮不同意毛澤東到前邊來，後來，拗不過他，只好從幹部團抽調了一個連，加強警戒和保衛，確保他的安全。

當天一軍團攻佔茅台，軍委縱隊在陳福屯宿營。毛澤東把一軍團參謀長周昆和軍團偵察連連長梁興初找來，聽取 了他們對敵情的偵察彙報。

然後，他指出：「你們對當面和側翼之敵的直接偵察做得很不夠，情報不準是要壞大事的，土城戰鬥就是教訓。你們不僅要 掌握敵人的戰術意圖和部署，而且要幫助中央和軍委了解敵人的戰略、戰役 企圖。

我交給你們一個任務，那就是每到一個地方，首先設法尋找敵占區的 報紙，既要全國發行的大報，也要地方小報，連同繳獲敵人的文件，一併通 過軍委縱隊設營司令部轉交我。」

同樣的任務也由總參向紅三軍團作了布 置。沒多久，毛澤東從梁興初收集的敵偽報紙中發現了劉志丹、高崗領導的 紅二十六軍在陝北活動的消息，非常高興，從而促使中央作出了將陝北作為 長征終點的戰略決定。

在情報不及時，通信不暢通的長征途中，毛澤東敏銳 地察覺到，將軍委指揮中樞前移，實現靠前指揮，可以在第一時間獲得比較準確的敵情，及時修正作戰計劃，確保戰役和戰鬥的勝利。

從二渡赤水後， 他和周恩來、劉伯承、葉劍英、張雲逸等軍委首長，以及作戰、情報、通信 部門的業務骨幹就一直在前面走，雖未改變設營司令部的番號，卻改變了它 的職能，設營司令部變成了軍委的前進指揮所。

我的工作也增添了許多新內 容，除了仍要負責設營外，還要協助軍委首長聯繫部隊和機關，做一些參謀 工作。在毛澤東身邊，直接為他工作，親身經歷了四渡赤水、攻取婁山關、 再克遵義、襲占茅台、突破烏江、威逼貴陽、進軍雲南、佯攻昆明、巧渡金 沙江等若干漂亮的戰役，深切地感受到毛澤東高超的軍事指揮藝術。

當時， 我從蘇聯回到祖國剛好兩年，兩年里，有一年零三個月在李德、博古身邊工 作，作為翻譯、秘書、參謀親身經歷了第五次反「圍剿」和初期的長征，親 身參與和親眼目睹了他們的軍事指揮。

那時候，連吃敗仗，損兵折將，好端 端的中央蘇區根據地丟了，近十萬人馬的中央紅軍僅剩下三萬多。我和全體 紅軍將士一樣，對他們領導中國革命和武裝鬥爭的能力失去了信心。

特別是 湘江戰役，李德、博古在敵機狂轟濫炸、地面敵人形成合圍的危急時刻， 驚慌失措，放棄指揮，致使紅軍將士血流成河，損兵五萬。在這悲慘的歷史 性戰役中，他們的狼狽表現在我腦海里留下了很壞的印象。從那時起，打心 眼裡對李德、博古推行的軍事路線以及他們個人是否具備領袖素質產生了懷 疑。

遵義會議變更了紅軍最高領導權。之後，土城之仗，紅軍遭敵夾擊，傷 亡很大。不少紅軍將士對新領導產生懷疑，有的同志甚至公開質問： 「中央不是在遵義開了會么?領導人不是更換了嗎?為什麼還是打敗仗?」

四渡赤 水時，一軍團領導於1935年3月10日電報軍委主席朱德，建議攻擊打鼓新場。 討論時，毛澤東與其他領導產生分歧，他一時情急，憤然說，你們如果堅持攻打鼓新場，我這個前敵司令部政委不幹了!

接著，採用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的辦法。不僅確定攻打鼓新場，還作出了撤銷毛澤東職務的決定。後來截獲敵軍增兵的情報，軍委放棄了攻打鼓新場的計劃，避免了紅軍可能因 攻堅而造成損失。

隨後，成立了周恩來、王稼祥和毛澤東三人領導小組，專職負責指揮紅軍作戰。四渡赤水過程中，林彪雖然執行了軍委的命令，但他 對毛澤東經常變更命令、經常改變行軍路線和不休整地連續行軍極為不滿， 公開向聶榮臻發牢騷、抱怨毛澤東：「盡走弓背，不走弓弦，會把部隊拖垮 的。」

他給彭德懷打電話： "彭總，現在的領導不行了，你出來指揮吧。你下命令，我們跟你走。」

彭德懷拒絕，並嚴厲批評他。林彪仍不覺悟，給三 人團寫信，要求朱、毛隨軍主持大計，讓彭德懷指揮作戰，迅速北進，與紅 四方面軍會合。

這段歷史說明，遵義會議之後的一段時間內，紅軍部分高級 指揮員對毛澤東的軍事才能尚未充分認識和信服，對毛澤東的軍事指揮，尚 未做到絕對服從。

爾後，經過幾個大的勝利，尤其是巧渡金沙江，徹底擺脫 了數十萬敵軍圍追堵截，粉碎了敵人圍殲紅軍於川、黔、滇地區的計劃，取 得了戰略上的偉大勝利，從根本上開始改變黨和紅軍的命運。從此之後，全軍對毛澤東的戰略戰術和軍事指揮逐步信服和絕對服從。

我們這些在軍委機 關工作的同志議論說：「毛澤東出山，紅軍有希望了。」

毛澤東在前面除了指揮紅軍打仗，還和我們一起行軍、宿營，並率領大 軍爬雪山、過草地。

1935年6月，我們翻越第一座雪山，即夾金山。夾金山海 拔四千多米，終年積雪，空氣稀薄、沒有道路，沒有人煙，氣候變幻無常， 時陰時晴，時雪時雨，忽而冰雹驟降，忽而狂風大作，有「神山」之稱。衣 著單薄的紅軍指戰員，要翻越人跡罕至、禽獸無蹤的大雪山，困難是可以想 見的。

在一軍團勝利翻越後，中央和軍委縱隊於6月17日中午開始登山。 先頭分隊探路，在危險地段豎起標記。毛澤東、周恩來率全縱隊指戰員，冒 風雪，戰嚴寒，艱難向前邁進。餓了啃口乾糧，渴了抓把雪吃。為了不使一 個戰友掉隊，實行了「聯保」制，五人編為一組，相互牽手，互相幫助，一 步一步向上爬。

攀上半山後，忽然天空烏雲翻滾，狂風大作，雞蛋大的冰雹 和鵝毛大雪傾瀉而下，有的傷病員饑寒交迫，身體虛弱到了極點，跌倒在冰天雪地里，再也沒能站起來。

時任團長的孔慶德告訴我，他的團隊，原來有 三千餘人，翻越雪山時竟犧牲了八百人，傷亡僅次於湘江戰役。

毛澤東和中 央首長，以及休養連的老同志，和廣大戰士一樣，也是一步一步爬過來的。 毛澤東在上山時，雙手拉緊馬尾巴，馬在前面拖，警衛員在後面推。他風趣 地說，前面是拖拉機，後面是推土機，前拖後推爬雪山。別人是徒步前進， 我可是半機械化。

下山的時候，大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下走，他嫌太慢， 乘警衛員不注意，一個屁股蹲兒坐在雪地上，就勢往下快速滑落。不一會兒 就滑下去十幾米。警衛員們開始還擔心他的安全，後來也跟著學。

中間休息 後，警衛員們學聰明了，在前邊往下滑，為首長開道。毛澤東更是獨具匠 心，他把毛皮大衣的里子翻穿，讓毛皮直接接觸雪面，下滑速度更快了。他 開心地說，毛滑梯又快又穩又安全。誰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我看還是上山 難，下山易。大家學他的辦法，「坐滑梯」下山，就像大鵬展翅從山頂飛到 山 腳 。

之後，軍委縱隊於6月30日翻越夢筆山，7月6日翻越長板山(長征中翻越 的最高的雪山，海拔四千八百多米),7月10日翻越打鼓山，7月24日翻越拖 羅崗(又名倉德山),連續五次翻越雪山，對紅軍是莫大的鍛煉和考驗。

與爬雪山相比，過草地則更為艱難。

8月21日，右路軍的紅一軍二師從 毛兒蓋出發，經臘子塘、色既壩向班佑開進。

23日拂曉，紅一軍主力北上， 軍委縱隊、紅三軍、紅軍大學隨後跟進。

從毛兒蓋到班佑，要經過數百公里 的茫茫草地。這個地區，氣候惡劣，變化無常，忽而迷霧重重，忽而風雨交 加，忽而驕陽似火，忽而漫天飛雪。草地上既無道路，又無人煙，草叢下河 溝交錯，泥濘不堪，腐草結成的地面十分鬆軟，人馬在上面行走，"撲哧撲 哧」作響，一不小心就會陷進泥潭，而且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搶救不及 時，就會被沼澤吞噬。沿途雖然沼澤遍地，可水質惡劣，不能飲用。

紅一軍 向我們介紹了寶貴的經驗教訓後，軍委縱隊開始了穿越草地的征程。葉劍英 身染重病，體魄虛弱，卻非要身先士卒，率小分隊冒險探路。毛澤東和周恩 來再三勸阻，葉堅持不從。毛澤東拗不過他，無奈地對周恩來說，這個劍 英，比我還犟!那就讓他去吧。

葉劍英帶著我們打前站，堅持走在最前面， 用一根木棍戳每一塊乾草蔸子，探明虛實，然後叫我們標明安全路線，特別 要在危險地段和較大的泥潭周圍設置路障和鮮明標記，警示後續部隊。

他在 前面走，不時地從一個乾草蔸跳到另一個乾草蔸，還開玩笑地對我說：「你看我像不像在跳烏克蘭民族舞?」

我回答說：「像!而且舞姿很優美。」

由 於紅一軍穿越草地時，以血的代價為後續部隊趟出一條安全通道，再加上葉 劍英帶領我們探路時，細緻周密地進行了複核，再次確認了通道的安全性， 軍委縱隊在過草地時，沒有一人被沼澤吞噬，只有一匹馬喪生於無情的泥潭。

當時，我恰好就在跟前，親眼看見出事的全過程。一位馭手已經側身繞 過了泥潭，他牽的馬，前腳也過去了，後腳卻踩進了淤泥，隨即下陷，越陷 越深，整個馬身歪躺下來，只十幾秒鐘就沒頂了，根本無法搶救。當時的情 景十分可怕，那匹白馬垂死掙扎的慘狀，特別是臨沒頂時的眼神，讓我難過 了好一陣子。

馬是無言的戰友，長征中馬匹和騾子幫了紅軍的大忙。組織上 配發給我的馬不僅供我騎乘，而且還幫助我馱運文件和書籍，我保存至今的 中央蘇區時期和長征中的珍貴的歷史文件和資料，就是它馱過來的。

在草地宿營，設營司令部不用去分房子了。沒有人煙，哪裡有房子?部 隊只能露營，找一塊比較乾燥的草地，大衣裹身，席地躺下，睡個囫圇覺， 第二天清晨，就又精神抖擻地上路了。

過草地最大的困難是吃飯和飲水。沒 有人，當然找不到糧食，部隊吃完了隨身攜帶的乾糧和炒麵後，只能靠野菜 度日。

現在，對年輕人進行傳統教育講的「吃皮帶充饑」是完全真實的。軍 委縱隊過草地時，就多次水煮皮帶、皮包等皮件充饑，連朱德都吃過。他還 風趣地說，味道不錯，如果能加點辣椒，味道就更好了，就像我家鄉的名菜 「水煮牛肉」了。

草地的水源並不缺乏，但大多有毒，不能飲用，設營司令 部最艱難的任務就是千方百計找到潔凈安全的水源。為保險起見，張汝光、 孫儀之兩位醫生在我們找到水源後，親自主持實驗。

那時，沒有化驗儀器和試劑，只能憑肉眼和經驗判斷，再就是靠人嘗試。張汝光、孫儀之兩人，其 中一個嘗試，另一個做搶救準備，先品一小口，過一小會，沒有身體不適反 應，再喝一大碗，兩個小時之後，身體仍無反應，水源質量才算通過。

找到 水源後，組織各個分隊領水，並號令部隊，一定要節約用水。同時，制定了 嚴格的紀律：除配發水外，一律不準飲用其他水源的水。

即便制定了嚴格的 紀律，仍然發生過飲水中毒事故，個別同志在配發的水喝完後，饑渴難耐， 見到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氣喝上幾大碗，結果中毒了。因為飲水中 毒，犧牲了不少同志。

8月30日，軍委縱隊經過整整一個星期艱苦卓絕的行 軍，走出了茫茫大草地，勝利到達班佑。幾百公里的草地是我們長征路上最 為艱險的路程。這七天是我們長征中最難熬的日子。

從江西瑞金出發，到陝北結束，長征一路，整整一年，除了臨時受命， 到軍委機關做過一些參謀工作以及完成兼職的翻譯、防空司令和幹部團軍事 主任教員等工作外，我基本上都在設營司令部，在毛澤東、朱德、周恩來、 劉伯承、葉劍英等軍委首長直接領導下工作。

不僅參與了長征全過程中，中 央和軍委縱隊經歷的各個重大歷史事件，而且近距離地目睹了中央和軍委對 於若干重大政治、軍事問題的爭論、鬥爭和決策，從而深刻認識到中國共產 黨和以毛澤東同志為首的領導集體是多麼英明偉大。是毛澤東的政治和軍事 路線拯救了中國共產黨、中國工農紅軍和中國革命。這是我在設營司令部工 作的最大收穫。

紅軍防空部隊在長征中也發揮了很大作用。

1934年9月，紅六軍團在廣西 全縣西延區大埠頭擊落國民黨偵察機一架；

11月紅一軍團在湖南道縣擊落敵 轟炸機一架；

1935年3月，中央紅軍三渡赤水後，在貴州茅台，軍委防空隊擊 落敵戰鬥機一架；

7月在四川黑水紅四方面軍擊落敵偵察機一架；

8月在四川 臘子口、羊角塘紅一軍團擊落敵偵察轟炸機一架；

10月在甘肅天全，紅四方 面軍擊落敵戰鬥機一架。

在敵人絕對空中優勢下能取得如此的戰績，是戰爭 史上的奇蹟。

王智濤保存的紅軍時期的歷史文件共計二十二份，二百九十六頁，七萬七千五百餘字，其 中十九份文件是從江西中央蘇區經長征帶到陝北的。圖為部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