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二十一年(396年)冬,長江寒霧瀰漫。荊州刺史桓玄展開密信冷笑:"司馬道子父子醉死夢生,該換人坐龍椅了!"(《晉書·桓玄傳》)
窗外鐵甲錚鳴——他正在秘密擴軍,三萬荊州精銳晝夜操練。這個梟雄之子蟄伏二十年,終於等到父親桓溫未竟的帝業契機。
而在千里外的海島洞穴,另一個復仇者正磨刀霍霍。孫恩盯著灘頭三百艘戰船,對信徒嘶吼:"司馬氏奪我叔父性命,當以血償!"(《資治通鑒·卷一百一十》)
岩壁上"五斗米道"符咒森然,誰也不會想到,這場復仇將引發中國歷史上最血腥的宗教暴動...
桓玄:梟雄之子的權力遊戲**
隆安元年(397年)秋,建康皇宮。
尚書令王珣疾步闖入內殿:"陛下!桓玄吞併殷仲堪兵馬,已控長江七州!"(《晉書·安帝紀》)
龍椅上的晉安帝司馬德宗痴痴流涎——這是個連饑飽都不知的痴呆皇帝,實權掌握在會稽王司馬道子手中。
此時的桓玄正在江陵閱兵。戰馬嘶鳴中,他撫劍長嘯:"父帥臨終握此劍不得瞑目,今當雪恨!"(《晉書·桓玄傳》)
幕僚心驚肉跳。二十年前,桓溫第三次北伐失敗,欲逼晉帝禪讓時,被謝安一句"臣請先死"生生阻斷(《世說新語·雅量》)。如今謝安已死,擋路石只剩司馬道子。
隆安二年(398年),桓玄突然向建康上表:"王恭、殷仲堪謀反,臣已討平!"(《資治通鑒·卷一百一十》)
這實則是他精心設計的連環計:先挑撥兗州刺史王恭起兵,再假意協助朝廷平叛,最終吞併三方兵力。當司馬道子醒悟時,長江防線已盡落桓玄之手。
會稽王府徹夜燈火通明。司馬道子抱著酒瓮嘶吼:"早該聽國寶之言殺此獠!"(《晉書·司馬道子傳》)
他口中的"國寶"是已故心腹王國寶——當年正是他力主誅殺桓玄,卻被司馬道子猶豫誤事。此刻的悔恨,將讓整個王朝付出代價...
孫恩:落榜書生的血色復仇
浙東海面陰雲密布。孫恩站在船頭展開《太平經》,海風掀開記載邪術的一頁:"取孕婦為牲,可喚陰兵..."(《後漢書·襄楷傳》注引)
這個原本文弱的士族子弟,在叔父孫泰被司馬道子誅殺後徹底瘋狂(《晉書·孫恩傳》)。他篡改教義,將治病救人的五斗米道變成嗜血邪教。
"天師降世!" 隨著孫恩長劍指天,信徒狂吼著撲向浙東海岸。
他們多數是活不下去的鹽戶:官府鹽稅高達售價十倍,嬰兒出生即背"鹽債"(《隋書·食貨志》)。當孫恩許諾"殺盡士族,平分田宅"時,三萬絕望者化身惡鬼。
隆安三年(399年)十月,會稽郡城門。
守將丘尪驚呼:"海上有妖船!"話音未落,箭雨已覆蓋城頭。
更恐怖的是敢死隊——信徒吞下"神符"後赤身衝鋒,刀砍入骨仍狂奔不止(《魏書·司馬叡傳》)。戰後清理戰場時,守軍在死者懷裡發現藥包殘渣:內含大量曼陀羅與烏頭鹼。
城門陷落時,孫恩踏血入城:"凡戴冠者,皆殺!"(《資治通鑒·卷一百一十一》)
屠刀首先伸向王謝子弟。琅琊王氏二十六人被剜心祭旗;陳郡謝氏祖宅變血池。當屠夫砍向謝安孫子謝沖時,突然天降驚雷——這偶然巧合,竟讓孫恩跪地高呼"天罰",謝沖僥倖逃生(《晉書·謝安傳》)。
《宋書·自序》記載最駭人一幕:
叛軍抓獲吳興太守沈穆夫,當眾架起鐵鍋。孫恩獰笑:"此賊曾殺我教徒,食其子!"
當嬰兒被穿在長槊上炙烤時,連叛軍都有人嘔吐昏厥。這種恐怖統治,讓歸附民眾激增至十萬...
王凝之:謝道韞的絕望祭壇
會稽淪陷當日,太守府卻香煙繚繞。
王凝之披髮赤足,在桃木祭壇上瘋狂舞劍:"天兵天將!速降凡塵!"(《晉書·王凝之傳》)
屬官撞門哭諫:"叛軍距此三里,請發兵!"
這位王羲之次子充耳不聞。案頭《道德經》翻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處,被他硃筆圈點——痴信五斗米道的他,竟把哲學思辨當成退兵神諭。
後院傳來器物碎裂聲。謝道韞摔碎香爐,對子女悲鳴:"爾父招不來神兵,我來招凡兵!"(《晉書·列女傳》)
這個詠絮才女此刻盡顯將門虎女本色。她召集府兵、分發武器時,王凝之竟在祭壇呵斥:"衝撞神明!"
當叛軍破門瞬間,王凝之仍在焚燒符咒。孫恩部將盧循一刀斬下頭顱時,驚見太守手中緊攥未燃盡的黃紙,上書血字:"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太平御覽·卷七百三十六》)。
謝道韞橫刀護住外孫,厲喝:"事在王門,何關他族!"(《世說新語·賢媛》)
刀鋒過處,她手刃三敵終被擒。刑場前,盧循見她懷抱幼兒昂首而立,突然想起自己早夭的孩兒,竟揮手放行——這離奇轉折,使謝道韞成為王家唯一倖存者。
歷史絞肉機:三股烈焰的交匯
荊州軍府,桓玄大笑:"孫恩替我清除江東門閥,妙哉!"(《魏書·僭晉司馬叡傳》)
他故意按兵不動,等王謝士族被屠戮殆盡。卻不知叛軍已失控:孫恩部將盧循率船隊逆長江而上,竟焚毀桓玄糧船!
孫恩的暴行終遭反噬。當劉裕率北府兵在滬瀆(今上海)大破叛軍時,教徒發現"天師"法力失靈。
退至海島的孫恩,竟將失敗歸咎於"人牲不誠"。當他要烹殺最後百名童男時,絕望的信徒集體跳海(《資治通鑒·卷一百一十二》)。這個惡魔最終投海自盡,留下二十萬屍骨和三吳千里焦土。
元興二年(403年),桓玄終於篡位稱帝。
登基大典上,他特意坐上父親桓溫當年特製的"九龍椅"。卻不知劉裕已在京口聚兵,北府老兵磨刀霍霍:"為死在會稽的兄弟們報仇!"
十四個月後,桓玄兵敗被殺。頭顱懸於建康城門時,百姓唾罵:"若無你縱容孫恩,江東何至人相食!"(《晉書·桓玄傳》)
當謝道韞在會稽孤山埋下最後塊親人墓碑時,山下來了一隊特殊人馬。
劉裕下馬揖禮:"請夫人出山助安江東。"
老婦人漠然轉身:"滿門血債未償,談何安民?"(《晉書·列女傳》)
山風捲起紙灰——那是她剛燒給亡夫的《道德經》殘頁。
而在建康皇宮廢墟里,侍從找到晉安帝寫的唯一完整句子:"餓"。這個痴呆皇帝到死都不明白,他的王朝究竟被什麼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