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刷到一條視頻,看完感觸頗深,西安街頭,傍晚時分,一位拍攝美食視頻的女生,漫無目的地走在夜市廣場小吃街上,恍然間,看見不遠處的魷魚燒烤攤上,一位戴著眼鏡的大伯慢悠悠地操持著,這位大伯,給人的感覺和其他商販完全不一樣。
其他商販滿身油膩忙得熱火朝天,這位大伯卻氣定神閑,滿面微笑,臉上卻不帶急躁之意,看上去悠然自得,而且給人的感覺文質彬彬,跟印象中的文化人十分吻合,完全不像一個小商販。
昔日「張處」
這位商販名叫張建國,土生土長的東北漢子,卻在西安這座古城紮下了大半輩子的根,鼻樑上架著副眼鏡,衣著總是那麼乾淨利落,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子斯文氣。
若不是每日里守著煙熏火燎地魷魚攤,任誰也難將他與油膩膩的街頭小販聯繫起來,可誰又能想到,這位「魷魚大叔」,曾經是單位里人人敬重的「張處」呢。
時光倒回幾十年前,國家恢復高考那年,他成了第一批幸運兒,考上了大學本科,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大學生可是寶貝疙瘩,稀罕得很,憑藉著真才實學,老張畢業後順風順水地進入了原輕工業部下屬的一家大單位,當上了機械工程師,每天跟冰冷的機器和精密的圖紙打交道。
他腦子靈光,肯鑽研,技術上是一把好手,從普通技術員干起,一步一個腳印,憑實力坐上了技術開發處的處長寶座,巔峰時期甚至當過廠長,他參與設計的好幾條生產流水線,在當年都是行業里的佼佼者,為廠子掙回過省級先進企業的大紅獎狀。
他自己搗鼓出來的小發明小創造,還正兒八經地申請過專利呢,按說,他的人生劇本早該寫好了:退休,享福,兒孫繞膝,一派祥和。
尊嚴與父愛
可生活這玩意兒,總愛在你最安穩的時候,冷不丁給你來個急剎車,甚至還會給你拐個大大的彎,1996年,就是老張人生的一個巨大拐點。那一年,單位的效益跟過山車似的往下滑,工資也跟著停滯不前,可家裡的擔子,卻像秤砣一樣,越來越沉。
老伴兒身體一直不大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醫藥費就像個無底洞,更火燒眉毛的是,大兒子爭氣,一舉考上了北京的重點大學,可一年光學費加生活費,就得九千塊。
擱現在聽著可能不算什麼,但在九十年代中期,對一個靠工資吃飯的家庭來說,這簡直是一座大山,女兒那時候也面臨著九百塊的學費。
老張為了兒子的學費,是跑斷了腿,磨破了嘴,好歹是東拼西湊給湊齊了,可輪到女兒這九百塊,還差著三百塊的口子。
就這三百塊,把一個堂堂正處級幹部,一個高級工程師,給愁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他拉下平日里端著的架子,硬著頭皮找遍了沾親帶故的、能說上話的,結果呢,一個個都客客氣氣地把他送出了門,錢一分沒借到。
那種窘迫和無力感,怕是比在攻克技術難題時撓破頭皮還讓人難受,也恰好在那時,國家政策鬆動,鼓勵職工搞點「第二職業」增加收入。
走投無路的老張,做出了一個讓所有同事朋友都大跌眼鏡的決定,他要去街頭擺攤,賣烤魷魚,一個拿慣了圖紙和遊標卡尺的手,要去跟油膩膩的竹籤和火星子打交道了。
從「張處」到「魷魚大叔」
從窗明几淨、圖紙遍地的工程師辦公室,到油煙瀰漫、人聲鼎沸的街頭巷尾,從受人尊敬、發號施令的「張處」,到滿身煙火氣、吆喝叫賣的「魷魚大叔」,這身份的落差,可不是一星半點,擱一般人身上,這坎兒怕是過不去。
可老張是誰啊,他愣是把這落差給踏平了,他說,靠自己的雙手掙乾淨錢,不偷不搶,有什麼丟人的,光榮著呢。
你還別說,工程師的底子在這時候派上了大用場。老張的魷魚攤,傢伙什兒跟別人的都不一樣,從燒烤架子到各種小工具,不少都是他親自動手設計、製造,甚至不斷改良的,用起來那叫一個順手,效率也高。
剛開始那陣子,孩子們放學了,還會懂事地跑到攤子上幫他打打下手,妻子雖然心疼他辛苦,但也默默支持著他的決定。
就這樣,每天下了班,老張就蹬上那輛半舊的自行車,后座上馱著他那些寶貝工具和精心準備的食材,奔赴他的「第二戰場」,這一干,就將近三十年。風裡來雨里去,從未間斷,這份在某些人眼裡或許「不怎麼體面」的營生,卻像一雙堅實的大手,硬是托舉起了一個家庭的希望,也鋪平了兒女們走向遠方錦繡前程的道路。
一串串香氣撲鼻的魷魚,不僅僅解決了眼前的經濟困境,更重要的是,它們變成了兒子在北京名牌大學深造的學費,變成了女兒攻讀醫學漫長道路上的支持。
如今,兒子出息了,從985名校碩士畢業後,進了體制內,一步一個腳印,已經是廳局級幹部,級別比老爹當年還高,女兒更是個「學霸」,醫學本科五年,加上碩士、博士,整整苦讀十二載,也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醫生,收入不菲。
退休金過萬仍出攤
提起這倆孩子,老張臉上那份驕傲啊,是怎麼也藏不住的,眼角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儘管他總是謙虛地擺擺手,說:「嗨,孩子們有出息,那是國家培養得好,也是他們自己爭氣,我啊,不過就是供了供學費而已,沒啥了不起的。」話是這麼說,可誰都知道,沒有他當年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氣和日復一日的辛勞,哪有兒女今日的榮光。
時光一晃就到了2010年,老張也到了法定年齡,正式從單位退休了,每個月能拿到七千多塊的退休金,在西安這地方,足夠過上相當滋潤的日子了。
兒子更是孝順,怕老父親手裡不寬裕,每月雷打不動再給他三千塊零花錢,就一個要求:爸,您就歇歇吧,別再受那份累了,打打麻將,逛逛公園,好好享清福,頤養天年多好!
按理說,孩子們都已成家立業,羽翼豐滿,經濟上更是半點不用他操心,老張完全有理由卸下肩上的擔子,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了,可這老張啊,就是個「怪人」,他偏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是風雨無阻,下午五點準時出攤,一直忙活到凌晨一點多。
是為了錢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肯定不是,孩子們出息,自己退休金豐厚,早就不為錢發愁了。
老張自己說,現在擺攤啊,更像是一種雷打不動的習慣,一種融入骨子裡的生活方式,每天能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對他來說,這就是最好的鍛煉身體的方式,出攤,讓他覺得自己還沒老,還有用,還能動彈。
更深一層的,或許是他內心對那種充實感和被需要感的渴望,你想啊,每天在攤子前,能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南來的,北往的,學生,上班族,情侶,。
跟他們聊聊天,嘮嘮嗑,聽聽新鮮事兒,對一個老人來說,這不僅僅是排解寂寞,更是一種與這個鮮活社會保持緊密連接的方式,讓他覺得自己沒有被時代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