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毛主席一行到杭州去視察工作,正式會議結束之後,浙江負責接待的幹部提議大家到西湖邊走走,欣賞一下夏日江南的美景。
在經過一片樹林的時候,陳勵耘聽說毛主席愛聽戲,就有意試探他的偏好,方便安排接下來的活動。沒想到毛主席直截了當地問道:「宋保羅呢?他怎麼沒來啊?」
這個宋保羅是誰?為什麼能讓主席念念不忘呢?
京劇名家
京劇名家
宋保羅就是當時名動京城的京劇大家。
保羅是個洋名字,因為他父親篤信基督教,剛出生的時候沒算什麼生辰八字,直接在附近的教堂找了一位牧師,取了一個教皇的名字。
宋家是當時的京劇名門,世代登台唱戲,宋保羅小小年紀就練了不少曲目,因為基本功紮實,人又長得眉清目秀,很受追捧。
1924年馮玉祥進了北京城,把宮裡的宣統帝轟了出去,自己做起了皇帝夢,當晚在家裡大擺宴席,請了不少親朋好友們來慶賀,經人引薦,選中了宋家的戲班助興。
當時年僅7歲的宋保羅跟著父親去暖場子,裝扮停當,一開口就驚艷了在場所有人,大家看著他粉雕玉琢很是可愛,都說這是個「小神童」。
本來就天資聰穎,又有著得天獨厚的家學淵源,宋保羅8歲時起就在父親的幫助下,和當時名角孟小冬一起登台,後來逐漸成為曲藝界的頂樑柱。
被京城裡的達官顯貴追捧久了。宋保羅卻沒有養成浮躁的性格,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一來是沉得下心,看淡起起伏伏,得意失意,二來是淡泊名利,有些不爭不搶的隱士氣質。
從15歲時起,宋保羅就帶著宋家班走南闖北地賣藝,因為唱得好,每到一地每辦一場地都是座無虛席,為了不辜負觀眾們的期待,連著辦了好幾天,結果害得他累倒了嗓子,干張嘴,發不出什麼好聽的聲音。
角兒們靠嗓子吃飯,嗓子傷了,自然就沒有什麼看客了,宋保羅只能暫時休息,宋家班也跟著冷清了下來。
當時不少人為宋保羅可惜,覺得一個響噹噹的角兒就這麼到了,其他班子更免不了閑言碎語,連徒弟們一個個都是無精打採的樣子,好像下一刻就是樹倒猢猻散了。
當事人宋保羅卻十分沉得住氣。
養病的日子裡雖然練不成嗓子,他也沒有讓自己閑下來,先後從師張大千、齊白石、陳半丁等人學習書法繪畫,還習得了治印的手藝。
病好復出之後,他憑藉著依舊美妙的嗓音和深厚的文學積澱,再一次名動京城。
之前找他聽戲的都是達官顯貴,貴則貴矣,難免俗氣,如今因為從師學畫的關係,他身邊的文人墨客越來越多,熏陶得他逐漸超塵。
1946年他在武漢大舞台做經理,不少當地的客人為了聽聽宋老闆的聲音一飽耳福,險些把大舞台的門檻踏破了。
不少同行覺得只是武漢大舞台吸引了那麼多客人,讓宋保羅平白撿了塊肥肉,於是聯合起來抵制他。
宋保羅本就對這個位置沒什麼想法,當初也是因為當時的老闆盛情相邀,他不好推辭,如今索性讓位,自己也能更自在一些。
自此之後他四處藝演,解放戰爭之後在浙江落了腳,也正是在浙江,他遇到了毛主席這個知音。
雄雞報曉
毛主席特別愛聽戲。
那個時候沒有什麼多餘的娛樂節目,戲曲作為既可以陽春白雪又可以下里巴人的藝術,一直備受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毛主席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與尋常人聽個熱鬧不同的是,毛主席對戲曲的唱功唱詞,甚至背後的故事也如數家珍,每一次聽戲的時候都會全神貫注,感情投入,時而生氣到怒拍桌子,時而激動到淚如雨下。
他喜歡的京劇大家有很多,但如果說最欣賞的,應當就數宋保羅了。
1960年5月,我國領導人在浙江杭州西湖邊上會見了朝鮮領導人金日成和阿爾巴尼亞首腦哈奇·列希,一同參會的還有周恩來、陳毅、陳雲等人。
雙方就合作部展開了一系列友好的磋商,短短几個小時收穫了豐厚的談判成果,會議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於是在晚飯之後,杭州當地的幹部在歌舞廳安排了接風活動。
雖然選在歌舞廳,卻很好地融合了東西方的文化特色,伴隨著哈薩克的美妙舞曲,兩國領導人在放鬆之餘親切互動,跳完舞后,一位穿著戲服裝扮整齊的名角兒粉墨登場,一開口就是京劇名段《二進宮》。
那角兒唱腔悲切,如泣如訴,氣息更換一點都不含糊,聽得人情不自禁跟著他娓娓道來的唱詞進入情景,情緒變換都被他那捏住。
一曲唱罷,滿堂喝彩,周總理更是親自前去和他握手,直誇他唱得太好了,餘音繞梁,大飽耳福。、
其他人也都朝他揮手示意,只見那角兒毫不扭捏地謝場,厚重的妝容地下是一把不卑不亢的骨頭。
這角兒不是別人,正是在浙江京劇團里的宋保羅。
這會毛主席獨子坐在沙發上,神態有些迷離,他還沉浸在戲曲里沒走出來,於是周總理提議,請宋老闆再唱一段。
監管科大場面的宋保羅一點也不怯場,清了清嗓子唱起一段難度更大的《空城計》。
只是聽著他唱,那恢弘的氣勢就撲面而來,哪怕是不懂京劇的金日成都忍不住叫絕,毛主席更是激動地連連鼓掌,手都拍紅了也沒注意到。
宴會要散的時候,毛主席還專門找到宋保羅,和他握了握手。
這場演出非常成功,不僅使得雙方代表賓主盡歡,也為宋保羅尋覓到了毛主席這樣一位知音。
浙江之行結束後,毛主席還對宋保羅念念不忘,有時候他北上,有時候主席南下,只要有機會,兩人總要見一面,聽宋保羅凄凄切切地唱上一段戲,也聽他講一講江南的民情故事。
此時他們倆應該沒想到,這段開始於西湖邊上的緣分,會再次故地重現。
1963年毛主席視察杭州,當地的幹部已經諳熟了他的心理狀態,早早得就把宋保羅請了過來,晚宴上大家談完正事,那邊宋老闆正好畫上了戲裝。
照例先開嗓,宋保羅婉轉生動地唱起來,毛主席坐在一邊的沙發上,聽著唱詞逐漸陶醉其中,先是用手指點在膝蓋上跟著打拍子,後來竟然低低地哼唱著。
宋保羅唱完了,毛主席還意猶未盡,於是又點了一首《朱耷賣畫》
這故事發生在明朝滅亡之後,講的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子孫朱耷因為生活貧苦,所以在街頭賣畫的故事。
這一出比之前所有的難度要高,不僅考驗角兒們的唱功是否深厚,還講究一些文墨上的功夫的底蘊。
因為許多曲藝家從小練就了童子功,對戲一道十分精湛,但是在書法繪畫上就差點意思,所以這段戲以往點了,要麼是唱的不好但字畫有些意境,要麼是專註於唱戲了,筆墨上稍顯不足。
這些都難不倒宋保羅,他之前師從名師學了那麼多年的書法繪畫,和那些文人墨客不相上下,恰好客廳里現成放著一方桌,筆墨紙硯都準備整齊,只見宋保羅裝扮上朱耷,一邊唱戲一邊作畫,筆墨在他手裡就像有了靈性,筆鋒幾轉,一氣呵成。
前四句詞剛剛唱完,他就收起筆來。
眾人激動得上前去看,只見潔白的宣紙上,寥寥幾筆,用墨汁揮灑出一隻氣勢雄健,身姿挺拔的公雞。
毛主席當即撫掌大笑,脫口而出:「一唱雄雞天下白。」
宋保羅覺得這偶然得來的佳句和這幅畫實在相得益彰,於是就把字提了上去,並且把畫送給了毛主席。
有了主席的讚譽,雄雞報曉之後宋保羅不僅在江南一帶婦孺皆知,連很多首長也開始請他去唱戲,一時間風頭無量。
只是讓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一場浩劫即將降臨。
親自過問
就在吧宋老闆努力將戲曲文化發揚光大的時候,一頂大帽子從天鵝而降。
十年特殊時期爆發,樣板戲通行全國,作為傳統曲藝代表的宋保羅自然也受到、了影響。
最初的時候還只是開大會批鬥,被棍棒打,被撇大字報。後來逐漸演變為關牛棚,人身自由都沒了保障。
好在宋保羅寵辱不驚,同樣是在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同樣是中突然遭受到了大起大落,他的心裡已經波瀾不驚,雖然沒辦法像上一次那樣練習書法,作畫為樂,但是即使是在牛棚里,他依舊過得怡然自得。
日子雖然窟,但也要繼續過下去,他很會苦中取樂,自己打發這漫長的時間。
或許正是由於這樣良好的心態,他最終迎來了事情的轉折。
1970年毛主席再次視察杭州,此次負責接待的人是陳勵耘,他隻字不提宋保羅的事情,以欣賞江南風景為由。帶著毛主席在西湖邊上打轉。
毛主席對宋保羅的遭遇略有耳聞,一路上都沒有什麼心情,陳勵耘見他興緻不高難免尷尬,擠出一點笑臉說自己給主席安排了京劇表演。
沒想到毛主席直截了當地問道:宋保羅怎麼沒來?
陳勵耘硬著頭皮解釋道:「他是社會主義的毒瘤。」並且說出了宋保羅的兩大罪狀。
其一是給蔣介石唱過戲。
民國時期請宋保羅到家裡唱戲的權貴不勝枚舉,大半個軍政圈子都是他的聽眾。
有一次蔣介石和夫人宋美齡想聽京劇,就請了宋保羅,巧合的是,那會蔣介石點第一出也是《二進宮》。
同樣精彩的演繹,宋保羅自然博得了宋美齡的欣賞,唱完以後蔣介石夫婦和他握手,並且拍照留念。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拿出來說,毛主席氣不打一處來:「如果這麼論的話,我和宋保羅握過手,也和蔣介石握過手。」
這樣糾纏下去,大半個中國都要陷進去了。
陳勵耘又說宋保羅的罪證之二是曾經為周佛海治印。
嗓子受傷之後,宋保羅潛心學習書法繪畫藝術,他心
靈手巧,在治印上也很有心得,當時不少人都請他治印,有的是慕名而來,有的是朋友委託,他為了練手,當時做了很多,根本算不清楚。
毛主席看著陳勵耘百般解釋,彷彿一定要將宋保羅按在恥辱柱上,他問道:「當時的蔣介石也好,周佛海也罷,都是當時權柄滔天的人,如果他們有要求,宋保羅怎麼抵擋得了?」
這一問,陳勵耘啞口無言。
最終在在毛主席這位知音的一再過問下,杭州的幹部不好再矇混過關,在牛棚里住了三年的宋保羅終於得到釋放。
晚年的宋保羅對戲曲藝術的追求愈發濃烈,九十多歲高齡依舊登台演出。氣息平穩,引人入勝,絲毫沒有年老之態。
或許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積攢下了良好的心態,宋保羅一直活到了2017年,關於他和毛主席的知音情誼,一直為人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