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一天,開國少將,時任中顧委委員的譚友林跟隨參觀團赴朝鮮訪問。
參觀團一行人到了朝鮮以後,受到了熱情的款待。賓主之間其樂融融,一行人聊起了發生在50多年前的抗美援朝時,朝鮮的同志們對當年志願軍發出了由衷的感謝之情。
圖|譚友林
在參觀團所有成員中,譚友林是唯一一個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老將軍,當年還曾獲得了朝鮮授予的二級自由獨立勳章。這一次赴朝參觀,老將軍將這一枚勳章也掛在了胸前,也就是在休息時,譚友林興緻勃勃的對大家講起當年入朝參戰以及獲得這枚勳章的經歷。
譚友林在談到當年參與指揮雲山戰鬥時,引起了接待處一位朝鮮官員的注意,因為他當年也曾參與過雲山戰鬥。更為重要的是,他雖然不認識譚友林將軍,卻對將軍的一些事情很熟悉。
原來當年朝鮮戰爭結束以後,朝鮮政府原本打算授予譚友林將軍一級自由獨立勳章,可因為譚友林將軍後來回國後,授予勳章一事便被擱置下來,一擱就是四十多年。
這名官員立即將這一情況上報,引起了金日成的注意,在他的授意下,朝鮮為譚友林將軍重新舉行了隆重的授勛儀式,將這枚勳章掛在他的胸口。
雲山戰鬥
1950年10月,譚友林任志願軍39軍副軍長,跟隨大部隊一起入朝參戰。
按照志願軍原定的作戰計劃,大部隊在入朝後,先一步在龜城、泰川、球場、德川、五老里一線,構築起穩固的防禦陣地,掩護朝鮮人民軍北撤,可沒有想到的是,由於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在事先未能偵查得知我軍已經入朝參戰的情況,利用機械化部隊快速推進,截至10月20日我軍入朝後,「聯合國軍」已進展至我軍預定防禦的地區。
考慮到已經不可能按照原定計劃組織防禦,毛主席於10月21日電令志願軍司令部:
「改變原定計劃,採取在運動中殲敵的方針。」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先期入朝參戰的38軍、39軍、40軍、42軍只能改變原來的作戰計劃。
按照志司的命令,38軍、39軍、40軍於西線展開至溫井、雲山、熙川以北地區,將盤踞在這一地區的南朝鮮軍3個師殲滅,42軍負責在東線黃草嶺、赴戰嶺負責阻擊美軍第十軍團以及南朝鮮軍第一軍團,以保障西線側翼主力的安全。
10月25日,40軍先頭部隊在雲山以北與南朝鮮第一師接觸,上午10師,40軍118師在溫井遭遇南朝鮮軍第六師第二團三營,不僅順利殲滅敵軍,40軍118師、120師還佔領了溫井。彭德懷根據前線不斷傳來的戰報,適時調整戰略部署,命令各軍邊打邊進,並命令39軍奪取雲山。
儘管溫井打響了志願軍與聯合國軍第一戰,但美軍仍然沒有意識到,中國已經派出志願軍參戰的消息,西線美軍第八集團軍依然在以團、師為單位,繼續向我被進軍。考慮到溫井戰鬥後,對雲山形成威脅,美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當即立斷,將駐防雲山的南朝鮮軍第一師調離,換上了美陸軍騎兵第一師。
雲山的戰略位置十分重要,不僅僅是朝鮮雲山郡的首府,還是朝鮮北方重要的交通樞紐,沃克也是出於擔心這一樞紐有失,才刻意換上了陸軍騎兵第一師。
圖|雲山進攻戰鬥
這個所謂的騎兵第一師,並不是騎兵,自二戰以後,這個騎兵師已經完全機械化,並擁有重火力武器,在過去戰爭的歷程中,騎兵第一師幾乎從無敗績,是「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的心頭肉。
可這一心頭肉,即將迎來他們史上第一場慘敗。
1950年11月1日晚19時30分,39軍各部均進入預定作戰位置,如下山猛虎一般,向雲山之敵發起猛烈進攻,因美軍不熟悉夜戰,遭到我軍進攻後陣腳大亂。經過兩天的戰鬥,39軍重創美騎兵第一師,並殲滅該師第八團以及南朝鮮軍第一師15團,俘虜敵2000餘人,其中光是美軍就有1840人。
39軍在戰鬥前,也不知道雲山地區已經換了對手,一直到我軍發起戰鬥,並奪取了雲山外圍全部陣地後,指戰員才發現,對面的敵人不是南朝鮮軍,而是美軍。
據說在戰前,南朝鮮軍第一師就提醒美騎兵第一師第八團團長帕爾莫,小心中國軍隊,結果帕爾莫毫不在意:
「中國人?就是那些黃種人嗎?他們也會打仗?!」
結果到了天黑以後,四面八法傳來的衝鋒號讓這群從未失敗過的美軍精銳驚慌失措,據不少美軍俘虜回憶:
「當我聽到遠方的槍炮聲和軍號聲,我以為我還在夢鄉,敵軍彷彿騰雲駕霧,從天而降……」
圖|吳信泉將軍
到抗美援朝結束後,時任39軍軍長的吳信泉,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一級國旗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
事實上,本該也被授予一級獨立自由勳章的副軍長譚友林,已經奉調倉促回國了。
奉調回國
1951年4月23日拂曉,時任志願軍39軍副軍長的譚友林到志司彙報工作。
剛走到半路上,迎面就撞上了志願軍副司令員韓先楚,見到譚友林急匆匆的身影,韓先楚顯得非常詫異:
「老譚,不是早就調你回東北公安部隊去了,怎麼還在這裡?」
「沒辦法!」譚友林咧嘴一笑:
「軍里工作太忙走不開,所以就推遲了幾天,這不正準備回去嗎?」
圖|韓先楚
其實要說起來,工作忙碌確實屬於實情之一,但更重要的關節在於,譚友林對老部隊很有感情,從他心裡來講,是不願意回到後方去的。
抗美援朝的前線上,39軍將士們仍在浴血奮戰,自己卻一個人回到後方,這讓一貫沙場衝鋒的譚友林無法接受。
從譚友林的任職經歷不難看出,他是一位軍政全優的高級將領,但是唯獨沒有在後方擔任過職務。
譚友林是1916年出生,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並於同年參加紅軍。並加入中國共產黨。
即便是以今天的眼光來看,譚友林參加革命時,年齡還是太小了,以至於同年冬,紅二軍團在洪湖蘇區開辦軍政學校,譚友林受地方黨組織推薦入學,差一點被學校淘汰。
因為學校規定,想要入校學習,必須年滿18歲,譚友林沒辦法只好謊報年齡,被學校查了出來,譚友林只好實話實說:
「家裡父親死的早,家裡只剩下母親一個人,因為是敵占區,所以回不去。」
學校考慮再三,這才破例收下了譚友林。
圖|賀龍
從洪湖蘇區軍政學校畢業後,譚友林就留在了紅三軍,先後擔任通訊員、宣傳員、警衛員。
在軍部擔任警衛員時,時任紅三軍軍長的賀龍,很賞識貧苦出身的譚友林,在賀老總的關注下,譚友林成長為一員身經百戰的將軍。
1935年4月,紅二軍團第六師17團在塔卧地區與敵陶廣縱隊交手,六師包圍塔卧一個月,雙方相持不下。敵人彈盡糧絕,於是想出一條詭計,他們刻意在陣前喊話,要求我軍派人來談判。
儘管很多人都認為這是敵人的陰謀,但時任17團政委譚友林考慮,如果能就此勸降敵人,就能夠避免部隊在繼續傷亡,於是帶著警衛班毫不猶豫的沖了出去。
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個關頭,敵人一排子彈射過來,譚友林右臂中彈,在負傷的情況下,譚友林堅持指揮部隊,一直到塔卧戰鬥取得最後的勝利。
因為缺乏醫藥,譚友林的傷口也只是簡單包紮了一下,在紅軍指揮部的衛生所里,因為醫療條件不夠,根本不能給譚友林開刀取出胳膊里的碎骨與子彈,所以譚友林後來一直拖著這條手上的胳膊,參與長征期間紅二方面軍大小數十戰。
更為艱難的是,紅二方面軍進入草地後,譚友林患上了傷寒,這對於缺醫少葯的紅軍來講,是個要命的病症。與此同時,譚友林手臂上的傷也開始惡化,傷口潰爛發膿,每天都能擠出半碗膿血。可譚友林卻憑藉著頑強的意志,硬生生地挺過了這道難關。
一直到1937年5月,在賀龍的關心下,譚友林才在西安做了手術,保住了這條手臂。
圖|1939年9月新四軍游擊支隊第一次黨代會主席團與代表合影(前排左起第四為譚友林)
參加革命幾十年,譚友林只有兩次回老家湖北江陵。
第一次是1938年,第二次就是1949年,跟著四野大軍渡江南下期間,譚友林親自指揮部隊解放了江陵,本想著回家後對母親訴說這一喜訊,可沒想到的是,母親早在一年前便已經身故。
母親一生吃苦受累,卻沒能等到好日子來臨,這在譚友林的心裡,始終是一個遺憾。
一生征戰,譚友林將所有的精力,全部都投入到部隊的建設與發展中,真要讓他離開,心裡其實還是有濃濃的不舍。
1951年4月,譚友林奉調回國出任東北軍區公安軍第一副司令員,也許是知道他心裡的疙瘩,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在他回國前,特意請他吃了一頓飯。
此時正值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前夕,志願軍的後勤補給尚十分困難,就算是身為司令員的彭德懷,每天也就只能就點鹹菜下飯,飯為了請譚友林吃飯,特意命炊事班炒了一盤西紅柿炒雞蛋,這在極為困難的前線,算是一個比較「奢侈」的待遇了。
「抗美援朝離不開東北,東北是志願軍的大後方,敵情格外複雜,東北的安危,關係全國的安危,也關係朝鮮戰局的成敗。現在把你這員戰將調離前線,回東北去工作,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東北局的各位領導同志催你早日去上任,你就趕緊去吧。」
圖|彭德懷
譚友林心裡很清楚,東北軍區作為後方的重要性,志願軍在朝鮮戰場上,之所以補給困難,完全是因為後方,那時志願軍補給線很長,又沒有制空權,從後方運輸的物資,至少有30-40%折損在半途中。
而他此次到東北,主要的任務就是指揮公安軍,擔負防空任務。
在彭老總的耐心勸說下,譚友林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回到北京以後,時任公安部部長兼公安軍司令員的羅瑞卿也找他談了話。譚友林與羅瑞卿也有很深的交情,羅瑞卿過去還做過譚友林與他夫人魯芳的媒人。也是羅瑞卿向毛主席舉薦,譚友林出任東北軍區公安軍第一副司令員。
一見面,羅瑞卿就忍不住調侃:
「抗美援朝的英雄,你現在成了最可愛的人了!驕傲起來了!我聽說你現在瞧不起公安部隊了,調你到東北公安部隊去工作,你都不願去。」
要說起來,譚友林回國的消息早已經傳開,海軍司令員蕭勁光一見他回國,第一個念頭就是把他拉到海軍去,讓譚友林出任東海艦隊司令或大連艦艇學校校長。
圖|羅瑞卿將軍
譚友林雖然說很是動心,但考慮到中央既然對自己的調動早有準備,只怕自己就算是想到海軍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再說譚友林本身黨組織原則性就很強,對於組織的命令,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服從。
被羅瑞卿的話一激,譚友林立即表態:
「我明天就去赴任。」
1951年6月,譚友林出任東北軍區公安軍第一副司令員,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又出任了東北軍區公安軍司令員。
整個抗美援朝期間,譚友林在後方不僅負責防空工作,還負擔了反特的重任,並根據偵知的情報,先後捕獲了由美國中央情報局駐日本厚木的間諜機關「自由中國運動總部」先後兩次空投在吉林省圖縣老爺嶺山區的兩隊間諜。並在1952年11月29日,生擒美國中央情報局間諜約翰・托馬斯・唐奈和理查德・費克圖二人。
唯一一位榮獲五枚一級勳章的開國少將
1955年9月27日,新中國舉行授銜儀式,時任瀋陽軍區(1955年3月由東北軍區改編)公安軍司令員的譚友林,被授予少將軍銜。
對於自己所取得的榮譽,譚友林心裡很是高興,可沒想到的是,他的戰友們卻有些不滿意。因為與譚友林同期的戰友,都被授予了中將以上的軍銜。
圖|羅榮桓
原紅二方面軍出身的王震將軍,聯名蕭克、李達、甘泗淇、賀炳光、余秋里、王尚榮、楊秀山一起向總政寫信反映,要求授予譚友林中將軍銜。
時任總政治部主任羅榮桓找到譚友林,向他誠懇致歉:
「友林同志,你的軍銜授低了。憑資歷、職務,與你同期的戰友授的都是中將軍銜。我向你承認錯誤,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夠細緻。」
譚友林對此卻並不在意,他對羅榮桓說:
「跟這些戰友比啥?和我同期參加革命的許多戰友為革命早就犧牲了生命,我現在有了家,兒女滿堂,當了將軍,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後來總政幾次找他談話,但都被譚友林婉言謝絕。
圖|一級八一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一級解放勳章
儘管如此,在後來授勛過程中,譚友林仍然被授予了一級八一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一級解放勳章。
而根據1955年我軍授勛條例考證,一級八一勳章授予土地革命時期師以上將領,一級獨立自由勳章授予中國工農紅軍改編八路軍時旅以上的幹部、新四軍支隊級或者相當於支隊級別幹部,一級解放勳章,授予解放戰爭時期,軍以上及其相當幹部。
1957年,譚友林進入解放軍高等軍事學院高級指揮系學習。
上世紀六十年代後,譚友林又擔任了工程兵副司令員兼工程兵特種工程工程指揮部司令員,在蘇聯撕毀合同、撤走專家以及技術資料的情況下,領導工程兵主持建設了一系列的特種工程建設,為兩彈一星的成功立下了汗馬功勞。
儘管譚友林這時已經年過五旬,卻始終堅持在第一線忘我的工作,絲毫沒有怨言。
1975年7月,譚友林就任新疆軍區副司令員。主管南疆鐵路和天山獨庫公路的建設施工。
剛剛赴任新疆,譚友林便在天山指揮所常駐下來,實地考察戰士們的生活工作情況,那時邊防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儘管譚友林在去之前已經有所準備,但邊疆條件之艱苦還是讓譚友林大為震撼:
「我們知道邊防苦,但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譚友林會同司令員楊勇一道,竭盡全力地改善邊疆戰士們工作生活上的種種問題,使得邊疆戰士生活情況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1988年,譚友林被授予了一級紅星功勛榮譽勳章,以表彰這位在過去革命戰爭年代以及新中國建設時期的卓越貢獻的老將軍。
圖|譚友林將軍
在所有的開國少將中,能夠榮膺三枚一級勳章(指一級八一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一級解放勳章),只有13人,而能同時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授予的一級自由獨立勳章以及1988年一級紅星功勛榮譽勳章的開國將軍,就只有譚友林將軍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