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她面前，雙手端著茶，遞給她時，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慈眉善目——是個好拿捏的人！
「爹，我不嫁，我不嫁！」
我被父親從茅草屋裡使勁兒拽了出來，手腕都被他粗糙的大手捏紅了。
「趙琴，」父親直呼我的名字，「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人家錢員外聘禮都下了，我也答應了，就由不得你了！」
錢員外那個老頭子，比我爹都老，死了兩任妻子了，一任比一任年輕，我可不敢嫁過去。
我拚命地哭，我想，我爹不會真的那麼狠心，讓我去嫁給那個糟老頭子的。
但我錯了，我的眼淚並沒有改變我爹的決定。
當我準備接受這樣的命運時。
我爹突然告訴我，我可以不用嫁了，那個錢員外，死了！
我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第一次因為別人的死，從心底里開心，覺得解放了。
我終於不用嫁了。
原來，我的命運，可以因別人的生死而改變。
錢員外的聘禮沒有退回去，說是當補償我的。
我也樂得接受，拿了些銀子去集市買衣服。
在集市上，有個男人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我很不舒服，想發脾氣，但看清楚他的臉後，我只覺得嬌羞。
那是一張很好看的臉，一身華服，腰間佩玉，絕對不是我們這個階級的人。
我沖他微微一笑。
這一笑，使他向我走來。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周毅，是少卿，在大理寺當差，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從沒想過能結識這麼厲害的人物。
我身邊的人都是販夫走卒，他的出現，像是一道光，照進了我平凡的生活。
我很珍惜和他每次相處的機會，我總是將我最美的樣子展現在他面前，他說我很像他夫人年輕時的樣子。
但他夫人從來不會像我這般溫柔體貼。
他說要納我為妾，問我可否願意。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當少卿的妾室，都比給窮人當正妻強。
我不用再為吃穿發愁，我身邊會有丫鬟伺候，我要過上好日子了。
周毅說要納我為妾，可遲遲都沒有動靜，我害怕夜長夢多，趁他有一次喝醉了，我把女人最寶貴的貞潔獻給了他。
他說，一定會讓我進門的，讓我等。
不過三日，終於有轎子來到了我家。
他，沒有負我！
一個黃昏，我沒有八抬大轎，甚至沒有鳳冠霞帔，從側門進的府。
但終歸，我進了府，成了周毅的人。
按照規矩，我要給正妻敬茶，在敬茶的時候，我出於好奇，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應該是個很好拿捏的女人！
周毅說我很像年輕時候的她。
可我卻覺得，一點都不像，她的眼睛比我大，看上去又比我高很多，我跟她，根本就不是同一種類型的女人。
我被安排到了一處院子，好大，還有獨立的花園，有兩個丫鬟供我支配，我高興地過了頭。
進府後，我對府上的大小事務全都不了解，而周毅，從我進門後，就沒露過面。
聽說他很忙。
我只能在丫鬟的陪同下，規規矩矩地去給夫人請安。
夫人名叫孟瑤，我每次去請安的時候，她都會溫柔地對我點頭笑笑，還會賞賜我一些糕點。
她對我越溫柔，越證明了我的猜測，她現在已經不受老爺待見，在這個府上，只是空有夫人的名頭而已。
直到老爺終於去了我那兒，伺候了老爺一晚上。
第二天，我故意中午才去給夫人請安，扭著我引以為傲的身姿，
「姐姐，昨夜伺候老爺，折騰了一整夜，所以今日妹妹起來的晚些，還望姐姐不要怪罪！」
我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老爺說過，很久很久沒有跟夫人同房過了，我故意說出折騰了一晚上，想刺激一下她。
可沒想到，她好像根本不在意，卻說了些讓我下不來檯面的話，
「趙琴，這裡是少卿府，不是你以前生活的沒有規矩的地方，你應該尊稱我為夫人，而不是叫姐姐！」
我臉上有些難堪。
心不甘情不願地欠身，行了一禮，轉身回去了。
關上房門後，我越想越氣，之前看她，都是和和氣氣的，看上去根本沒有脾氣，怎麼說話居然這麼強硬，讓我在人前這麼沒面子。
我咒罵她，我摔花瓶，推東西，我罵她是老女人，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我遲早有一天，會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我舒舒服服地發泄完後，夫人身邊的丫鬟將臟衣服和床單送了過來，說是夫人讓我洗的。
我是來當妾的，又不是來當丫鬟的，憑什麼使喚我？！
府里這麼多丫鬟不用，把我當什麼了？
我讓身邊的丫鬟拿著臟衣服闖進夫人的院子里，不顧丫鬟的阻攔，沖夫人的房間大喊，
「我是妾室，我又不是你們的下人，憑什麼幫你們洗臟衣服？」
很快，夫人出來了，她站在台階上，俯視著我，一向和善的目光變得有些尖銳。
「府上的規矩你們都不懂了？任由她在這兒大吵大叫的！」
忽然，周圍的小廝們一擁而上，有的人將我按住，有的人在掌我的臉和嘴。
疼。
好疼。
疼得我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我可是老爺最寵愛的人，他們怎麼敢這麼對我？！
我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嘴唇被打出血了，一絲血腥味兒鑽進我的嘴裡，我害怕的渾身顫慄。
夫人終於示意他們停下來了，她看著我，
「把這些，抱回去洗了。」
我看著她，心裡害怕得厲害，只能點頭說是。
其實，洗衣服的活兒並不算重，以前跟父親去種地，插苗，除草，煮一大家人的飯，這些都是我的日常。
可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這種粗活，我不甘心做。
老爺說最愛我，最疼我，他的愛，是我所有的底氣。
周毅回來後，得知我被打了，他很生氣，說夫人就是妒婦，眼裡根本容不下別人，說一定會為我討回公道。
我相信老爺，他讓人給我拿了最好的葯，我一直在等夫人來跟我道歉，可是，沒有。
我問老爺，老爺讓我大度些，別跟她那個妒婦計較。
好吧，我大度，我跟夫人不一樣，我忍著。
終於，在兩個月後，我有了身孕。
我喜出望外，夫人都沒有孩子，我居然懷孕了，我生的孩子，將會是老爺第一個孩子。
夫人無所出，按律法，是可以被休了的。
夫人被休後，那我，不就是夫人了嗎？！
我終於要熬出頭了。
我要母憑子貴了。
我再也不用怕孟瑤了！
周毅讓我安安心心的養好胎，我瞅著自己住的地方，雖然還不錯，可和孟瑤相比，實在相差甚遠。
我開始覺得心裡不舒服。
她連個一兒半女的都沒有，憑什麼霸佔著夫人的位置？！
我跟老爺說，想住夫人的房間，說這裡太小了，不適合養胎。
老爺答應了我，說一定讓我住夫人的房間，我開心極了，抱著老爺在她懷裡撒嬌。
可，後來，一直沒有動靜。
夫人也一直沒有搬出去，我也一直沒有搬到夫人的院子里去。
我聽丫鬟說，夫人不答應。
我氣的胸口隱隱作痛，我都有身孕了，她居然對我還是如此刻薄，她究竟憑什麼？！
我來到她面前，發泄著我一肚子的氣，
「夫人，我現在還叫你一聲夫人，你三年了，無所出，按律法，我可以叫老爺休了你，我懷的，是老爺唯一的孩子，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母憑子貴，而你呢？」
我挑釁的看著她，我一點都不怕她了，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她好像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那就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說，我想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母憑子貴！」
她走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她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以前聽人說過，大宅院的女人為了爭寵，會偷偷下打胎葯，讓人意外流產，神不知鬼不覺。
我好害怕。
我怕孟瑤會對我的孩子下手。
之後的日子，我總是活的小心翼翼，生怕吃了什麼就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我吃不好，也睡不好。
我快被折磨瘋了。
我突然想起那個死去的錢員外。
只要她死了，我才能安心！
我決定先下手為強，有一天晚上，我將火種丟到了夫人的院子。
很快，一場大火熊熊燃燒著。
我欣賞的看著那場能改變我命運的大火，今夜過後，我便會是府上的夫人。
次日。
我看見毫髮無損的孟瑤，我的心都涼了半截，她怎麼就這麼命大，那麼大的一場火，居然還沒把她燒死？！
算了，我還有機會。
馬上就要生產了，我暫時沒有打算再對她動手了。
兩三個月後，我生了孩子，生產後的第二天，聽說老爺的官印不見了。
官印是個什麼東西，我也沒聽說過。
夫人派人在全府上下搜查。
最後居然在我的卧室里把那東西搜了出來。
那東西好像很重要。
夫人臉色一沉，呵斥道，
「來人，將趙琴拿下，偷藏官印，乃死罪，押下去！」
我顫抖的如篩糠，冤枉，我是冤枉的。
我怎麼可能偷老爺的官印，我連那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
老爺也相信我，為我說話。
可夫人像是鐵了心一般，居然對老爺甩了臉子，說她偏袒，拂袖而去。
夫人回了娘家，我這才知道，她的娘家是夢大將軍府，我的視線一下子就黑了。
原來，夫人一直都不把我當成一個威脅，是因為她有如此強大的娘家！
我聽老爺說孟大將軍派人給了他一封信。
說是讓他別為了一個妾室惹的她女兒不開心，要知道何為輕重，讓他妥善處理。
我知道，我死定了，老爺都救不了我，他一直都救不了我，在我被夫人派人打的時候，他只是安慰我，根本不敢拿夫人怎麼樣。
直到此刻我才看清，老爺一直都怕夫人，我在這府里，像條狗一樣，根本就沒有依靠。
而我當時卻一直都看不清自己，妄想將夫人掃地出門，成為這裡的女主人！
她一直在看我笑話吧？！
現在，我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我的孩子才出生，我害怕他一生下來就沒有娘。
夫人那個妒婦，不知道會怎樣虐待我的孩子。
我害怕她會虐待我的孩子，我又害怕她對我的孩子好，因為她對我的孩子好後，即使有一天，孩子知道了她不是夫人親生的，也依舊會認她為娘親。
誰會願意自己的娘，是一個妾？
我對老爺說了好多話，我說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想死，老爺救我，我的孩子怎麼辦……
老爺溫柔的擁抱了我。
一直陪著我，我又看到了希望，渺茫的希望……
第二天晚上。
我被人按著，強行喂下了毒藥，我感覺五臟六腑像被刀割了一樣，疼，疼……
我看見老爺再為我流淚，他站在一旁，注視著我，哭得那樣真切，不舍。
「我不想死……我，冤枉……」
直到視線完全黑了。
——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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