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專稿 | 上官婉兒墓誌：「巾幗宰相」與太平公主的傳奇情誼

她出生宰相之家，是千金小姐，卻在襁褓中隨母親進入掖庭。本應終身為奴，卻因過人的才華，翻身成為武則天身邊的紅人，權傾朝野。她左右逢源，遊走在政治與權力間，最後成為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她就是巾幗宰相——上官婉兒。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會惹來殺身之禍。上官婉兒在女皇武則天身邊做事，行走在刀尖上，也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本領。但正史中，她的傳記並沒有太多的篇幅。我們對她的認知也大多數來自影視劇，而且負面形象居多，對她的功過也頗有爭議。

有人認為她是趨炎附勢的「牆頭草」，切換陣營，沒有堅定的立場；有人認為她奸詐狡猾、作惡多端，私生活糜爛；有人認為她是奇女子，八面玲瓏，有著不凡氣概……

真實的上官婉兒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又有著怎樣傳奇的一生呢？

上官婉兒墓誌

我國首座考古學科專題博物館——陝西考古博物館，首次展出了上官婉兒的墓誌。這方墓誌顛覆了史書中的多處記載，也讓我們看到了更真實的上官婉兒。

▍一代巾幗宰相 墓中屍骨無存

2013年，在陝西西安距離咸陽機場不遠處的建築工地上，發現一座唐代的古墓。在這裡發現古墓並不是一件新奇的事情，畢竟這裡曾是北朝至隋唐時期長安城以北重要的高等級墓葬地。

上官婉兒墓 發掘現場

隨著發掘進度的推進，這座古墓越來越讓現場的考古工作人員震驚。

在唐代，天井是貴族墓葬的標配，墓葬級別越高，墓道就越長，天井的數量就越多。「讓皇帝」李憲、懿德太子墓都有七個天井，永泰公主墓有六個天井。

上官婉兒墓 發掘現場

這座古墓水平全長36.5米，由墓道、五個天井、五個過洞、四個壁龕、甬道、墓室組成，可見墓主人的等級不低，但這座墓室內卻空空如也，除了壁龕擺放著體型不大、種類也不多的陶俑，沒有什麼珍貴的陪葬品，墓室兩邊的壁畫已無法辨認圖案。

上官婉兒墓 發掘現場

經過專家推測，這座古墓曾遭到過大規模的刻意破壞，屬「官方毀墓」，石砌的棺床也被掀翻，就連棺槨和遺骨也沒有痕迹。

在對墓道進行清理時，發現了一方墓誌，墓誌蓋上寫著「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銘」，這讓人們震驚不已。要知道，在唐朝被封為昭容又姓上官的只有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墓誌

「巾幗宰相」上官婉兒的墓葬，就這樣出現在了大眾視野中，沒有奢華的陪葬品，也沒有屍骨，只有一方冷冰冰的墓誌。

▍五個天井 一方墓誌 留下無限遐想

墓誌為青石質，正方形，高寬均為75厘米，屬唐代大型墓誌。墓誌蓋面四周和四側的減地線刻有牡丹、四剎、十二生肖以及纏枝忍冬，鐫刻精細。

上官婉兒墓誌雕刻的花紋

墓誌由序和銘兩部分組成，共982字，序中記錄了上官婉兒的籍貫、世系、仕宦經歷，以及死因、享年、下葬的時間、地點、賵賻等。銘中則是讚頌她的功績，表達對她的哀思。

上官婉兒墓誌拓片 局部

據墓誌記載，上官婉兒祖籍隴西上邦（今甘肅天水），先祖為顓頊高陽氏的後代，家族中的男士曾做過楚國的上官大夫，因此得到了上官的姓氏。西漢家族中出了一位漢昭帝的皇后，家族的顯貴功勛從此源源不絕傳承了下去。

上官婉兒墓誌

上官婉兒十三歲被封為唐高宗才人，四十二歲冊封為唐中宗的昭容。墓誌中還詳細記載了上官婉兒勸阻唐中宗立安樂公主為「皇太女」，並以死相諫的事。

這方墓誌也將我們的思緒瞬間拉回到了大唐景龍四年（710年）六月二十日的夜裡。李隆基發動唐隆政變，剷除了韋後以及她的黨羽，四十七歲的上官婉兒也被斬殺，終結了一生。「官方毀墓」也應該是李隆基所為。只留下五個天井和一方墓誌，給後人無限遐想。

▍上官婉兒傳奇的一生

唐麟德元年（664年），上官婉兒出生於當朝宰相府。相傳，她的母親在懷孕時就曾夢到一個神人手持大秤，對其說道：「你懷的這個孩子將來要稱量天下」。

同年，上官婉兒的爺爺上官儀作為宰相，為皇帝李治起草了一份廢除武則天的詔書，結果連同他的父親上官廷芝一同被殺，留下了剛出生不久的上官婉兒與其母親。於是，還在襁褓中的上官婉兒便隨母親進入掖庭，終身為奴。

上官婉兒墓誌

上官婉兒的母親也是大家閨秀，是太常少卿鄭休遠的姐姐。上官婉兒在母親鄭氏的教導下，一天天長大，小小年紀便展現出過人的才華。她也成功引起了武則天的注意，於是被武則天招到了身邊，得到器重，這一年她才十三歲。

從此，上官婉兒的命運發生了重大轉折，由罪臣之女，變成了武則天身邊的紅人。她在武則天身邊近三十年，權傾朝野，掌管機要。她聰明過人，左右逢源，將一手爛牌，打成了王炸。

上官婉兒墓誌

據墓誌記載，她也像武則天一樣，先後嫁給了父子兩皇帝，十三歲時被封為才人，後來又成為了唐中宗的昭容。有人分析，才人的身份應該是武則天為了讓她擺脫罪臣之女，特意安排的名分。由此可見武則天對上官婉兒的重視與喜愛。

墓誌中只記載了上官婉兒這兩段政治婚姻，並未像史書中記載的那樣淫亂後宮。上官婉兒常年在壓抑的宮中生活，也渴望擁有一份美好純真的愛情，但她的地位也決定了她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愛情，這對於她來說，太奢侈了。

上官婉兒墓誌拓片 局部

神龍政變，武則天退位，唐中宗繼位。唐中宗非常信任上官婉兒，欣賞她的才華，於是命她輔佐自己處理朝中政務。在唐中宗時期，上官婉兒的地位也達到了巔峰。

上官婉兒墓誌

因為她在宮中與韋後一黨沒有及時劃清楚界線，所以在唐中宗去世後，即使手中留著寫有李旦輔政的詔書，還是在政變中被殺害，成為了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宮廷政變中的犧牲品。

一代巾幗宰相，就此結束了一生。曾經叱吒風雲的上官婉兒，最終的下場也是一片凄涼。

上官婉兒一輩子都沒有得到一心一意對她的愛人，卻得到了一份真摯的友情。她去世後，太平公主將其厚葬，贈絹五百匹，並寫下了「千年萬歲，椒花頌聲」。

▍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的友情

歷史上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似乎沒有太多交集，而且關係也不太好，但這方墓誌的出土，卻讓我們看清楚了二人之間的情誼。

太平公主是武則天的小女兒，備受寵愛。上官婉兒是武則天最寵信的臣子。二人年齡相仿，一起在宮中長大，是情同手足的姐妹。

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發起唐隆政變時，上官婉兒被殺害。這也是太平公主萬萬沒有想到的。

在眾多影視劇中，上官婉兒是站在韋後陣營，但出土的墓誌卻顛覆了我們的認知。上官婉兒並非與韋後相勾結，她的墓誌中清楚的記錄了上官婉兒多次勸諫李顯，阻止立安樂公主為「皇太女」之事。

上官婉兒墓誌拓片 局部

「以韋氏侮弄國權，搖動皇極，賊臣遞構，欲立愛女為儲；愛女潛謀，欲以賊臣為黨。昭容泣血極諫，扣心竭誠，乞降綸言，將除蔓草。先帝自存寬厚，為掩瑕疵；昭容覺事不行，計無所出。上之，請擿伏而理，言且莫從；中之，請辭位而退，制未之許；次之，請落髮而出，卒為挫衂;下之，請飲鳩而死，幾至顛墜。」

上官婉兒泣血死諫，請求李顯速速產除韋後亂黨，以死相逼，喝下毒藥，幾乎喪命，最後廣求名醫才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後來，上官婉兒自請降為婕妤。

在李顯暴斃後，韋後學習武則天執掌朝政。上官婉兒只能在宮中陪侍韋後，做太平公主的內應。她雖身處危難，卻能泰然自若。

當李隆基帶著禁軍殺進宮後，太平公主原本以為李隆基會赦免上官婉兒，沒想到卻在混亂中被殺。

難道真的如墓誌中所說，上官婉兒是在混亂中被殺，不是李隆基刻意為之，不是李隆基擔心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強強聯手，日後對他構成威脅，藉機殺害？太平公主應該很清楚李隆基殺上官婉兒的目的。

上官婉兒墓誌拓片 局部

上官婉兒去世後，太平公主悲痛萬分，她請求追贈上官婉兒官職，以唐睿宗的名義為其篆刻墓志銘，賜謚號「惠文」，還將其葬到了自己的家族墓地中，葬在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兒身邊，並將上官婉兒的詩文集結成二十卷。

上官婉兒墓誌拓片 局部

在涼薄的皇宮，有這樣的友情實屬難得。

太平公主站在上官婉兒的墳前，述說著對她的思念。「自你走後，天地動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靜靜站在你的墳塋前，仰望著松樹和檟樹，彷彿又聽見了你的聲音。願千萬年之後，尚有人同我一樣，記得那個才華橫溢的你」。

她也會想起與上官婉兒的點點滴滴，想起上官婉兒寫的那句「歲歲年年常扈蹕，長長久久樂昇平」。

太平公主厚葬了上官婉兒，原以為自己去世後也可以與好友和家人葬在一起，可她的屍骨和墳墓至今不知何處。

▍結語

「瀟湘水斷，宛委山傾。珠沉圓折，玉碎連城。甫瞻松檟，靜聽墳塋。千年萬歲，椒花頌聲。」

一方墓誌，982個字道出了多少歷史真相，也為我們講述了千年前真摯的友情。

歷史總是給我們留下很多謎團，考古發掘，卻將這些謎團為我們一層層的解開。

作為一個生於封建統治下的男權社會，一個罪臣之女，上官婉兒放下家族仇恨，成為了出色的女官。無論後人如何評價上官婉兒，她應該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