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月8日,周總理去世,靈車經過長安街時,北京上百萬群眾,在寒風中肅立十里長街兩旁,送別總理。
16年後,相似的一幕再次重演,數十萬幹部群眾,眼含熱淚,共同送別一位偉大的女性,她就是周總理的夫人——鄧穎超大姐。
當工作人員正要捧著鄧穎超的骨灰盒離開西花廳時,一位身著將軍服的女軍人淚流滿面撲了過來。
她將臉頰緊緊貼在骨灰盒上,親吻著骨灰盒。哭著說:「鄧媽媽,讓我再吻您一次。」她就是聶帥的女兒聶力。
聶力與聶榮臻
鄧穎超去世前的時光
1904年2月4日,鄧穎超出生於廣西南寧,小名文淑。父親鄧廷忠是光緒年間進士,武力超群,任職南寧鎮台。母親楊振德是一名中醫。鄧穎超七歲時,父親遭流放病故於新疆。
母親帶她輾轉來到天津,在一所學校當校醫,同時兼職做了四份家教,才勉強維持母女倆的生活。幼年的鄧穎超飽嘗了顛沛流離和貧困的生活。
在母親的影響之下,鄧穎超從小就接觸了革命思想,15歲不到,她就成為了學校各種運動的積極分子。
鄧穎超
五四運動爆發後,鄧穎超上街參與遊行抗議活動,加入了學生進步組織—「覺悟社」,走上了革命道路。
在「覺悟社」里,鄧穎超不僅認識了李大釗等革命先驅,接觸了新思想,提高了覺悟,還認識了以後的終身伴侶,南開大學的學生領袖周恩來。
不久,鄧穎超成為京師學校附屬小學的一名語文老師。周恩來遠赴法國留學,兩人書信往來不斷,周恩來在書信中向鄧穎超灌輸先進的革命思想,也表達了對她的愛慕之情。
鄧穎超也被周恩來的品德和才華所吸引。兩人鴻雁傳書,漸漸相知相愛 。
鄧穎超和周恩來
1925年,鄧穎超加入了共產黨,因身份暴露被通緝。此時,周恩來回國擔任黃埔軍校的政治部主任。鄧穎超正好南下廣州與愛人團聚。
8月8日,鄧穎超和周恩來在廣州結婚。從此,這兩位卓越的領導人懷著共同的革命理想,相濡以沫,攜手走過了50餘個春秋。
婚後,鄧穎超積極投身革命事業,幾乎經歷了白色恐怖、紅軍長征、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等所有革命時期。她除了積極做好黨中央安排的秘書工作,還是周恩來從事秘密工作的得力助手。
鄧穎超
抗日戰爭爆發後,鄧穎超把主要精力投入到了婦女運動、統一戰線等工作當中,成為我國著名社會活動家,婦女運動的先驅 ,為婦女解放和民族統一戰線作出的巨大的貢獻。大家都尊稱她為「鄧大姐」。
新中國成立後,鄧穎超除了從事一些婦女、兒童方面的工作外,基本上退居了二線,在西花廳里默默當起了周總理的賢內助。他們夫妻配合默契,相互支持,是大家心目中的模範夫妻。
1976年1月8日,周總理積勞成疾,因膀胱癌逝世。鄧穎超按照丈夫的遺願,操辦了後事。周總理的骨灰被撒在祖國的大地上。而當時盛放骨灰的盒子沒有採用大理石、楠木等名貴材料,只是一個普通的木盒。
鄧穎超精心地把它保存了下來。周總理去世後,鄧穎超發揮餘熱,擔任了人大、政協的主要領導崗位。
鄧穎超
1988年,84歲的鄧穎超卸任全國政協主席。此時,她的身體已日漸衰弱,數次因感冒和肺炎住院。
1991年7月底,鄧穎超再次因發高燒被送進北京醫院搶救。秘書趙煒心裡沒底,偷偷地問醫生:「病情是否有點嚴重?」
醫生回復:「大家要做好這次有可能出不去的準備。」 趙煒心裡頓時沉重起來。她回到西花廳對工作人員作了安排和布置,讓大家做好思想準備。
經過專家手術後,鄧穎超的病情有所好轉,能夠清醒地和前來探望的中央領導說話。然而,沒有幾天,鄧穎超出現了腎衰竭,陷入了昏迷。醫生都認為情況不妙,讓趙煒準備安排後事。
鄧穎超
鄧穎超卻頑強地從搶救中蘇醒過來,一直陪伴在旁邊照料的趙煒忽然聽到鄧穎超輕輕地叫她的名字,不禁喜極而泣。
鄧穎超看似恢復得還不錯,她不僅在醫院裡會見了西哈努克親王夫婦等各級領導,還親手給北京第一實驗小學的全體師生寫了一封信,祝賀學校成立八十年周年,鼓勵孩子們好好學習,建設新中國。
1992年春節,正值鄧穎超88歲生日。工作人員和醫護人員準備給她一個驚喜,為她過一個熱鬧、喜慶的生日。
經過精心布置,趙煒把鄧穎超推到隔壁房間。中央領導和工作人員以及他們的子女們,齊聚一堂,起立鼓掌,祝賀她的米壽之喜。
鄧穎超
房間洋溢著真誠的祝福和問候。儘管鄧穎超一生低調,不愛過生日,但這種熱鬧、歡樂的氣氛還是讓老人非常開心,這也是鄧穎超的最後一個生日。從七月份開始,鄧穎超開始出現呼吸困難、心率加快的癥狀。
她預感到時日無多,把陪伴她27年的秘書趙煒叫到病床前,與趙煒深情話別,兩人相處多年,已情同母女。趙煒眼含熱淚,開始安排後事。
1992年7月11日晨,鄧穎超挺止了心跳和呼吸,走完了偉大的一生,安詳地離開了人世,趙煒親吻鄧穎超的額頭,向鄧穎超做最後的告別。
趙煒親吻鄧穎超額頭
鄧穎超去世後喪事安排
早在十年前,鄧穎超就著手安排自己的身後之事。她給中央寫信立下了遺囑,提出了遺體火化、不保留骨灰、房屋交公、不開追悼會、對親人不做照顧等七項要求。後來又做了補充,對包括圖書、照片和文件等資料做了細緻的安排。
鄧穎超去世後,在喪事的操辦問題上,考慮到廣大幹部群眾的呼聲,中央並沒有完全按照她遺囑中低調、簡樸的意願來辦。
中央第一時間在《人民日報》上面發布了訃告,公布了遺囑,決定在西花廳設置靈堂,供群眾前來弔唁。
同時,在八寶山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另外,應日本人民的弔唁需求,在我國駐日使館設立了靈堂。
鄧穎超靈堂
治喪事宜確定下來後,趙煒回到西花廳去取衣服為鄧穎超更換。這是一套六十年代的黑色華達呢西服。當年,鄧穎超就是穿著它送別了周總理,她生前叮囑趙煒,去世後一定要給她穿上這套衣服。
當工作人員把衣服找出來後都驚呆了。雖然外表還算整潔,但里子上全是用各種布料打的補丁,褲腰上還有一個破洞來不及補上。有人提議:「這衣服破得沒法穿了,怎麼也得給大姐換身新衣裳吧?」
趙煒說:「這個是鄧大姐再三交待的,她生前很喜歡這套衣服。再說,她認為穿新衣服火化是一種浪費。」大家感動不已,連夜用針線把破的地方縫補好,給鄧穎超換上了這套西服。
鄧穎超告別儀式
1992年7月17日上午,國家領導人前來醫院告別室,舉行儀式送別鄧穎超。禮兵抬著靈柩,趙煒等人在一旁護送,登上靈車駛向八寶山。
當靈車駛上長安街時,從東單到八寶山沿線,有數十萬各界群眾,頂著烈日,肅立在街道兩旁前來送別這位偉大而可敬的老人。
到了八寶山後,前來弔唁的群眾更是絡繹不絕,只得將兩條隊伍改成四條。
直到下午五點,遺體火化實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工作人員極力勸說,大家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在場的群眾
依照鄧穎超的遺願,火化後的骨灰裝進了周總理之前用過的那個骨灰盒裡面。這個普通的骨灰盒,鄧穎超珍藏了16年,她想著雖不能與丈夫同墓穴,也要與他共用一個骨灰盒。
趙煒因過度悲傷難過,渾身無力,在衛士高振普的攙扶下才將骨灰盒捧回到西花廳。
當她深情地說出:「大姐,咱回家了!」在場所有的人已哭成一片。
當天晚上,大家都沒有回家,默默地在西花廳陪伴他們敬愛的鄧大姐最後一晚。
趙煒捧著鄧穎超骨灰盒
7月18日,周恩來故鄉淮安的代表,周家的親人周秉德等人一大早來到了西花廳,他們和禮兵一起肅立在遺像兩側。各種花圈、花籃擺滿了靈堂和院子。
花籃上寫著「悼念鄧穎超同志」、「鄧媽媽千古」、「鄧大姐安息」等各種字樣。
其中靈堂左側的一隻花籃引人注目,這是遠在台灣的張學良和趙一荻夫婦托侄女送來的。花籃的緞帶上寫著「鄧大姐穎超千古」,表達了他們對周恩來和鄧穎超的敬仰之情。
鄧穎超告別儀式
按鄧穎超遺願,「頭七」剛過,她的骨灰將撒往天津的海河,這裡是她的第二故鄉,她在這裡度過了少年時光,走上了革命道路,也遇到了相守一生的愛人。
上午,在沉痛的哀樂聲中,中央領導和身邊的工作人員、親屬、警衛團戰士向鄧穎超作最後的告別。
趙煒捧著骨灰盒繞行西花廳一圈,讓鄧穎超再看一眼生活了40多年的院子。
趙煒捧著鄧穎超的骨灰盒
趙煒捧著骨灰盒正要準備上車的時候,聶帥的女兒聶力跑了過來,她淚流滿面,撫摸著骨灰盒上,哭著說:「鄧媽媽,讓我再吻你一次吧!」見此情景,旁人無不落淚。
車隊駛入天津時,十多萬天津市民也前來送別。
12點15分,「新海門」號和海河上的所有輪船拉響了汽笛,在汽笛聲中,趙煒和高振普將鄧穎超的骨灰撒入了海河。
當年周總理的骨灰被分成四份,其中的一份也是撒在海河。鄧穎超和愛人終於相遇在最初相識的地方。
趙煒揚撒骨灰
聶力等後輩對鄧媽媽的深情
鄧穎超和周恩來結婚不久就懷了孕,因當時形勢危機,鄧穎超打掉了這個孩子。第二次懷孕後,孩子剛生下來也沒能保住。從此,鄧穎超和周恩來再沒有自己的孩子,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之間的感情。
周恩來曾經說過,他把全中國的孩子們當做自己的孩子,鄧穎超也為了婦女和兒童事業而奮鬥了一生,他們用實際行動踐行著一種大愛。聶力等人對他們如此敬愛,稱鄧穎超為「鄧媽媽」,也就不足為奇了。
抗日戰爭時期,無數百姓在戰火中妻離子散,許多兒童失去了父母,流離失所。鄧穎超與宋美齡合作,歷經七年,創辦了53個戰時兒童保育會,收養了近3萬名的孩子。
鄧穎超和孩子
鄧穎超曾在《新華日報》上撰文:「不僅要救濟兒童,還要培養兒童以堅毅的精神,讓他們以後成為建設新中國的主人。」
這些孩子中,許多人後來都成為國家棟樑之材。如我國核動力奠基人,首任核潛艇總設計師彭士祿,劉伯承元帥的兒子劉太行,當代音樂界的大師杜鳴心等人都是從保育院出來的,這些孩子都稱呼鄧穎超為「鄧媽媽」。
聶力雖不是在保育院長大的,但她與鄧穎超也是淵源頗深,感情深厚。聶力的父親聶榮臻元帥與周恩來早年在法國就已相識,他一生追隨、輔助周恩來。
聶榮臻
南昌起義時,周恩來是前委書記,聶榮臻是軍委成員,並在起義時拉來了國民黨一個師;白色恐怖時,周恩來是特科創始人,聶榮臻負責具體工作;新中國成立後,周恩來任總理,聶榮臻副總理,負責國防科技。
他們互相尊重、親密合作,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周恩來去世時,聶榮臻罕見地痛哭不已。
聶力出生於1930年,五個月大時,鄧穎超專程前來探望。她非常喜愛這個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哼著兒歌,推著小聶力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一不小心,碰翻了牆角的馬桶,尿水順著木地板縫隙恰巧流到了樓下房東供奉的佛龕上。
聶力
儘管鄧穎超連聲下樓賠禮,但房東太太不依不饒。最後買了不少香燭鞭炮,在神龕前鞠躬道歉才算了結。
周恩來後來聽說此事,哈哈大笑:「你的膽子真大,竟然把小聶力的尿淋到了菩薩頭上。」
聶榮臻在特科負責保衛、營救、鋤奸工作。時刻處於危險之中。1934年,因叛徒出賣,聶力和母親被捕,在監獄裡受盡折磨。
聶榮臻
趁機逃出來後,母親把聶力寄放在一個農民家裡。幼小的小聶力度過了極度艱難的10年生活,她做過地主家的長工、紗廠的童工,受盡磨難。
抗戰勝利後,周恩來安排人員四處尋找聶力,15歲的聶力才與父母團聚。
從此,聶力也成了鄧穎超家中的常客,關係自然十分親密。「鄧媽媽」的稱呼也就沿襲下來了。
鄧穎超(左一)周恩來(右一)
聶力學成歸國後,一直從事國防科技事業,在海軍武器和軍用計算機方面做出了突出責獻。
1982年,擔任了國防科工委副主任,1993年被授予中將軍銜。成為全世界第一位女中將。
其丈夫丁衡高更為出色,是潛艇、導彈領域的頂級專家,中科院院士,上將軍銜。他們牢記鄧穎超等前輩的囑託,為我國的強軍復興之路繼續拼搏。
丁衡高
鄧穎超不僅是周總理的夫人,她本身就是一名優秀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她一生追求真理,本色不改,為中國革命、建設事業奉獻了一生。
她去世後,能得到後輩和人民群眾自發的送別悼念,這是對她一生最高的肯定和評價。她的高風亮節和光輝業績終將載入史冊,為大家所懷念。
參考資料
趙煒,《西花廳歲月:我在周恩來鄧穎超身邊37年》,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6月1日;
金鳳 ,《鄧穎超傳》,人民出版社,1993年;
聶力,《開國將帥和他們的兒女》,當代世界出版社,1999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