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民國老北平的這一碗「爛肉面」,品味北京百年興衰史人生百態情
每個人總得有點兒小愛好,或者時不時地給自己來點兒小犒勞,這樣日子才會有滋有味兒的過下去。
明朝的張岱也說過:「人無癖不可交也,以其無深情也。」當然,他說的這個「癖好」都是極其講究的,他的朋友也通常都是擁有各種喜好的「人民幣玩家」 。
雖然「有錢人的快樂我們想像不到」,但是即便沒錢也是可以「樂一樂」的,於是那些不用花很多錢就可以買到的「快樂」,就被稱為「窮人樂」。
民國時期,人們對生活開始有了更高的期待,但經濟上卻捉襟見肘,所以一些廉價卻解饞的美食,一些不貴卻好聽好玩的表演,一些便宜卻服務周到的休閑場所(如茶館、浴池、二葷鋪等等),這些所謂的「窮人樂」逐漸興起。
當然,有不少人把「窮人樂」做到了極致,那就打破了「窮富」之間的界限,而只突出了這個「樂」字。
於是,門口便宜又好吃的二葷鋪「和記」,也是魯迅的最愛;曲藝唱得好的,也自然就被各路粉絲捧成了「名角兒」,不少的市井小吃,富人家照樣得和窮人站在一起排著隊買。
其實,每個時代的芸芸眾生,都需要一碗可以慰藉心,也足以填飽胃的「爛肉面」。
而屬於我們今天的那碗「爛肉面」,也許是一杯奶茶,也許是一份螺螄粉,又或者是一根口紅罷。
一碗「爛肉面」,品出老北平的百年興衰味
中國人最講究「民以食為天」,而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也說「假如一個人同時缺乏食物、安全、愛和尊重,通常對食物的需求是最強烈的」,所以無論在何時何地,一碗熱氣騰騰的美食都算是「剛需」。
鹵煮
「二葷鋪」就是賣「葷菜」的小鋪子,一般有豬肉、牛羊肉、雞肉和一些「下水」肉等等,這算一葷;另外,廚子還可以提供「炒來菜兒」服務,即客人自己帶食材,花很少的錢讓廚房幫著加工做熟。
「二葷鋪」和提供簡單飯菜的「大茶館」都始於前清,「大茶館」的「大」字也不是說規模大,而是滿語發音的音譯。
清朝時候,北平屬於政治中心,士大夫階層大量湧入,卻沒有舉家遷徙的經濟實力,所以通常住在會館。他們手裡也大都有些閑錢,於是就成為茶館和菜館等各種娛樂場所的常客。
清朝小說《品花寶鑒》中就有對於二葷鋪的記載:
「本在個二葷鋪打雜,因散了伙,情願來幫同灌園。」
其作者陳森在道光年間曾經去過北京,可見,那個時期二葷鋪就已經很常見了。
到了民國時期,隨著清朝的沒落,士大夫階層也逐漸崩塌,滿族的一些子弟葉門庭衰敗,他們手裡不再闊綽,大型的娛樂場所基本去不起了,而廉價的茶館和二葷鋪,作為人們唯一去得起的地方而生存了下來,甚至愈發興旺。
苦力也需要打牙祭
民國時期,除了以種地為生的農民和有較高學識的人才,一般的家庭想要生活,只能是靠家裡的壯勞力出去「賣力氣」謀生,所以常常一家一戶只有當家的男人在外面辛苦工作。
這種工作分配,就決定了可以「賣力氣」的男人的家庭地位,但是他當然也不能只顧著自己在外面吃得高興,畢竟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他買米下鍋呢。
所以,隔三差五的能在外面自己打打牙祭,就是很好的享受了。
於是,這類「苦力」也算是茶館和二葷鋪的常客了。
其實,當時的人們辛勞一天也不過就是為了賺個「嚼穀兒」,要是能喝碗熱茶歇歇腳兒,在吃點兒帶葷腥兒的食物就再舒坦不過了。
於是,這個時候出現了一種非常著名的「窮人樂」美食——爛肉面。
曲藝史家、民間文藝家金受申先生在《老北京的生活》里說:
「二葷鋪有一種北京獨有的食物,就是爛肉面。形如滷麵,滷汁較淡,而不用肉片,其他作料也不十分齊全,卻有一種特殊風味」。
對於一碗爛肉面,曾經的大戶人家吃得是傷感夾雜著慰藉,窮人吃得是享受與對明天的希望,而老舍先生《茶館》里的「黃胖子」吃得是面子與得意洋洋。
食物會連同歷史一起醞釀發酵,在同一碗爛肉面中,我們能品出北平的百年興衰史,也能吃出世間的人生百態情。
一碗「爛肉面」的心胸不大,卻真香
作為深愛北平的著名作家老舍先生,在很多作品中都惟妙惟肖的還原了北平的生活細節,他自然不會放多對於「爛肉面」的描寫。
「爛肉面」幾乎可以算是《茶館》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食物。
《茶館》黃胖子
一開篇,駕著鷹的「黃胖子」就說:「一人一碗爛肉面......有我黃胖子,誰也打不起來。」
這就如圖咱們現在經常說的:「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
老舍先生說的是:
「三五十口子打手,經調人東說西說,便都喝碗茶,吃碗爛肉面,就可以化干戈為玉帛了。」
可見,也沒有什麼是一碗爛肉面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再來一碗。
話劇《茶館》
滿族的常四爺看到要賣女兒求生的婦女,對茶館夥計說:「李三,叫兩個爛肉面,帶她們到外頭吃去。」
而想要開「頂大頂大的工廠」實業救國的秦二爺看見這一幕之後,評價常四爺是「一碗爛肉面的眼光和心胸」。
誠然,常四爺和「黃胖子」解決問題全靠一碗爛肉面,而他們能給別人的幫助也僅僅是一碗爛肉面。
雖然地位不同,書中的常四爺和黃胖子的的確確擁有的都是差不多的市井心胸。
但是,常四爺的這碗爛肉面也確確實實解決了這娘倆的燃眉之急。
而且這碗「爛肉面」,是真香啊。
夥計正在挑兒面
「爛肉面」顧名思義,裡面沒有整塊的「好肉」,通常用筋頭巴腦或者殘皮碎骨等豬肉下腳料(如果有牛羊驢肉等的下腳料也可以一樣使用),經廚子用辛香料精心熬燉,一碗面下肚兒,是又香又暖。
當然,即便是「爛肉」也不會給多少,一般就是夥計給客人從熱鍋裡面,挑一柱細扁條的手擀麵,先澆上一勺老湯,在澆第二勺的時候帶著幾小塊碎肉,正好落在面上。
這一碗爛肉面,它可是典型的粗食細作,骨頭骨髓的香氣都已經熬酥熬爛融在老湯里,吃一碗面,湯濃面燙,就像打通了腸胃,通體舒暢。
而其實做爛肉面最好的還是「二葷鋪」,相比較「大茶館」的代賣茶飯,「二葷鋪」可是專業的,甚至很多大酒樓的廚師都是「二葷鋪」的出身。
所以千萬別小看二葷鋪,也別小看「爛肉面」。
很多時候,人吃飽了,問題自然也就不見了。
正如老舍先生在《牛天賜傳》中寫道:
「一個人有面吃,而且隨便可以加鹵,也就活的過了。」
一碗「爛肉面」捧不出好「角兒」
對美食尚存念想的人,通常也還熱愛生活,而熱愛生活的人,再窮也需要一些精神娛樂。
於是,雖然生活上捉襟見肘,也沒耽誤曲藝京劇的發展,最開始還和大鼓等曲藝同屬於「窮人樂」的京劇表演,發展到民國時期,已經成為一種時尚潮流。
而京劇界的「頂流」已出現,粉絲更是從四面八方湧來,追星捧角兒的方式絲毫不亞於現在的「飯圈」女孩們。
譚鑫培
民國的伶界捧角兒,分前台捧、後台捧、武捧、文捧、藝術捧、經濟捧等等,由粉絲們有組織的同時或者交錯進行。
前台捧,就是給自己的偶像送禮物送牌匾,相當於現在的拉橫幅送錦旗。
後台捧,一般就是有能力的人溝通戲院老闆,在「角兒」出場順序或者戲碼上面下功夫,能唱「大軸」的,就絕不「壓軸兒」,如果打聽出來同時段有競爭者,那必須給「角兒」安排「硬戲」。這一點就很像現在「飯圈」的「撕番位」。
武捧,是一群人買最好的座位,在最恰當的節骨眼兒給自己的「角兒」喊好,「角兒」一下台,不管後面是誰表演,站起來就走,目的就是造成空位,讓大家知道都是沖著誰來買的票。
文捧,就很像如今的自發寫軟文宣傳,「角兒」的演出剛開票,粉絲就往報社送自己寫的各種溢美之詞的宣傳文章,「角兒」的演出一結束,粉絲連夜寫評論,有時候還航空郵寄到上海天津各大麴藝興盛的地方,力求同時見報,這才看出「角兒」的聲望。
藝術捧,就有難度了,需要非常懂戲,為「角兒」找到合適的劇目,甚至操刀改編劇情台詞,力求突出「角兒」的優勢和功夫,而經濟捧很好理解,就是「砸錢」,其實前面的各種捧,都離不開經濟後盾,各位「角兒」的「後援團」也都有捧角兒「基金」。
報紙宣傳
這是說的各路「名角兒」,但是唱的不怎麼好的藝人們也得生存啊,如果沒人捧確實也沒面子,就只能自己捧自己。
於是,就出現了「爛肉面」捧戲的說法。
這是說,演員怕自己初來乍到,賣不出座兒,自己面上無光,於是就請一些窮人,每人吃一碗爛肉面一類的「窮人樂」食品,吃完了來看場戲,幫著捧捧場。
不過,這些人通常不大看戲,喊好的方式和懇節都不怎麼地道,經常聽戲的一聽就能聽出來,因為真戲迷平時都喜好哼兩句也練練嗓子,所以不僅精準的知道哪裡該喊好,喊出來的好還字正腔圓滿宮滿調,透著這麼好聽。
所以呢,對於這種唱的一般,還自己花小錢「買粉絲」的藝人,也被叫做「爛肉面」。
而大家也漸漸明白,如果角兒的功夫不到家,再怎麼捧也是白費勁,最好的結局就是「曇花一現」,還遠不如一碗「爛肉面」來得實在吃得熨帖 。
隨著民國時代的結束,「二葷鋪」與「大茶館」漸漸消失不見,曲藝行當經過大浪淘沙,留下的也都是精華。
如今,民國風月已成背影,但是即便是民國老北平的這一碗「爛肉面」,也能回味出那個年代的興衰起落和辛酸喜樂。
現在,人們的娛樂方式和生活水平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許今天的快樂已經分不清窮富,「窮人樂」也轉型「大眾樂」,不過相同的是,我們每個人仍然必須從生活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小確幸」。
不論是一碗爛肉面,還是一塊兒菲力牛排,不管是一曲京評梆,還是一場歌劇芭蕾舞,不管是一管口紅,還是大牌奢侈品包包,你總要找到適合你的那一份慰藉,可以是咖啡也可以是大蒜。
唯有如此,才能在艱難的時刻,在暫時的灰暗中,仍然覺得「人間值得」。
來吧,朋友,一起吃碗爛肉面,咱接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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