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檢文苑】李光菊 | 應知蓮花不染塵

江南多水，豐盈潤澤，周邊蓮花常見。鄉野路邊間或點綴一片一片荷塘，讓偶爾奔波的路途變得清涼。小城外不遠的地方，還有開滿蓮花的香湖島。每年總要坐一坐小船，隨著綠波蕩漾，上島賞賞花的。總是不負半日的好光景，蓮花依舊，沉醉依舊，年年如若初見。

荷葉先是一景，視之心下清靜。荷葉團團如蓋，綠意盈盈。成片連綿之處，水波流轉，上下連碧。綠玉桿上青羅盤，搖搖擺擺。有風拂過，一波一波的綠浪起伏。荷葉表面有層蠟質，不沾塵埃，不落水漬。雨後的荷葉上，水珠都晶瑩剔透，滴溜溜地滾過來滾過去，稍一傾覆，全灑入水中。得荷葉之意趣的，是周邦彥的「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臨水之姿，神韻逸遠。

本地常見的蓮花或紅或白。紅的亮妍，白的皎潔。香湖島上有許多引進的觀賞品種，花形多較本地的大，亦有重瓣者，讓人想起層疊的輕紗裙裾。顏色也各異，緋紅淡粉，純白輕黃，還有一種，白色花瓣，頂端暈染著一點淡紫，罕見得很。一則因為水生之故，再則天生的不蔓不枝，一朵朵地高擎出水面。蓮花待放時略顯嬌弱，綻放時端然明麗，一去尋常花草之媚態。蓮花稱為花朵似嫌低就，宜用花盞一詞。綠蓬為芯，黃須為蕊，花瓣團簇如盞。花葉同質，蓮花花瓣如有薄絹質感，脈絡依稀。蓮花美則美矣，萬不可用嬌艷二字來唐突。莫如用「正大仙容」，美也美得端莊自謹，自有那一種大氣，等閑世事，無意驕矜。

很多花草都有香氣，這是大自然的饋贈。都說花大花艷不香，香花多為白花小花碎花，蓮花卻是例外。荷葉的香有青氣，清揚略帶澀味，收梢的感覺是往下沉了一沉。荷葉這樣好聞，民間有好多用來制茶、做菜、包裹蒸食的法子。蓮花則更馥郁一些，有種細細的顆粒感，又略帶點粉香。覓香不必刻意，賞蓮的人只需行走在荷塘小路，自有香味若隱若現，想要描述香氣的狀味和蹤跡，又象星辰遙不可得。世人多知黛玉貯梅雪飲茶，卻不知荷香入茶，亦是雅事。沈復在《浮生六記》中記載：「夏月荷花初開時，晚含而曉放。芸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韻尤絕。」比起用花瓣做菜的食客，芸娘此舉雅極，惜不得一試。

蓮之美甚，雅甚，大約無人不喜愛。李漁是頭號大粉絲，他說「芙蕖也者，無一時一刻不適耳目之觀，無一物一絲不備家常之用者也。」洋洋洒洒一大段，意思是既好看，又實用，自稱「夏季倚此為命」，沒有蓮是斷斷活不下去的。張潮說，「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獨人也，物亦有之。……蓮以濂溪為知己。」天地萬物，本是自然造化，平等無別。蓮花幸得造物鍾愛，天生清麗。古人寄情於物，賦格於物，自《愛蓮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之句後，自此無二，得此知己，蓮花果然可以無恨了。

濂溪先生之「出淤泥而不染」，是蓮花之品格、之善德，能不為塵俗所染，保持心性清凈，為世人所仰之高潔。奈何世上熙攘往來的，大多是我這般碌碌之輩。偶有自省之時，發點「長恨此身非我有」之嘆。遺世獨立是個理想，到底過的是煙火人生。行走荷塘間，悅的是目，凈的是心。生活的瑣碎紛擾是外惑，是經歷，不唯是消耗和負累，要仰仗內心的修為和自持，努力得到過濾和沉澱後的滋養。如同蓮一樣，在泥沼里積蓄力量，靜默生長，某日悄然開放，盈盈一枝高蹈。

（作者：安徽省蕪湖市鏡湖區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  李光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