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歲的姑媽「終於」去世了，我知道，大家都在盼著姑媽早早離世

中午剛從針灸館的病床上下來，便接到了四姐打來的電話：姑媽去世了......。

聽到姑媽去世的那一刻，我有一種替姑媽輕鬆的感覺，姑媽終於解脫了！

也有一種替她兒女們輕鬆的感覺，表哥表姐們終於解脫了！

我有這種感覺，說這種話，可能有點不孝，但對於姑媽本人和子女來說，這樣的說法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生命，對於活著有質量和價值的人來說，每分每秒都有意義。

可對於活著沒有一點質量和意義、價值的人來說，真的是一種折磨，分分秒秒，生不如死！

這是我對姑媽最後這幾年生命的感悟和概括。

我不是個冷血的人，我對姑媽是有感情的。

記得上初中時，我曾經跟著表姐在姑媽家裡住過一段時間，姑媽雖然是個老實巴交甚至有點愚笨的女人，但她對我這個侄女還是不錯的，讓我睡在她家的熱炕上，給我留過幾次熱乎乎的玉米稀飯。

短暫的相處，我依然對老實的姑媽很感激。

我對姑媽有感情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姑媽雖然一輩子稀里糊塗，顛三倒四，但卻把我們姐妹們分的清清楚楚，我們每年春節去拜年，到後來每次去看望她，她會指著我們說：這個是老二，這個是老八，那個是老五......，然後一個個念出我們的名字。

姑媽能分清楚侄女們，而且清清楚楚的記得我們，即使沒有為我們做任何事，我們姐妹都覺得很幸福。

姑媽有六個孩子，兩個兒子四個女兒。

大女兒只活了幾歲，聽說得癲癇病早亡了，二女兒腦袋不靈光，因為長的漂亮，嫁了個不錯的婆家，三女兒是個聰明能幹的人，四女兒有點木訥，兩個兒子都有點木訥倔強。

姑父是個能幹的男人，可惜姑父六十多一點便去世了。

按照農村的慣例，兄弟分家的時候，把姑父分給了大表哥，把姑媽分給了二表哥。

姑父當年生病去世的時候，按照分家時的約定，一應事宜由大表哥和大表嫂負責並主事，二表哥只需要幫幫忙即可。

姑父去世後，留下了姑媽一個人，按照分家時的約定，姑媽的一切自然歸二表哥負責。

從此，姑媽跟著二表哥二表嫂一起生活，大表哥和大表嫂對此分的很清楚，再也沒讓姑媽進過他家的門，也沒有管過姑媽的事，似乎姑媽是二表哥和其他表姐的親媽。

二表哥和二表嫂生了兩個兒子，兩夫妻為了兒子，幾十年如一日的「俯首甘為孺子牛」。

二表哥兩口子為了兩個兒子，種了十幾畝地，養了幾十隻羊，一年四季，幾乎每天都在莊稼地里和家裡忙活。

姑媽在能跑能動的時候，盡自己微薄的能力幫他們帶孩子、幹家務，但二表嫂因為看不起姑媽，幾十年如一日的對姑媽不理不睬。

傻傻的姑媽，從來不在乎兒媳婦的眼光和精神虐待，只要每天有口飯吃，有地方住，對她來說，已經夠了。

老了後的姑媽，愈來愈成為二表哥和二表嫂的負擔。

二表哥兩口子要種地養羊，供兩個兒子讀書，兒子畢業後，為兒子娶媳婦、買房子、買車子，把兩個兒子和媳婦全部送進了城市裡，依然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奮鬥著。

他們每天很忙，哪有時間伺候做不了飯和生了病的姑媽？

姑媽每次生病，都是三表姐四表姐輪換著接到她們家裡看病、伺候吃喝，等養好了再給二表哥送回去。

二表姐因為腦子不大靈光，只能管好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在姑媽跟前盡孝。

在這三四年里，我們屢次接到姑媽病危的消息，去看望姑媽時，姑媽不是在表姐家裡，便是在二表哥家被兩個表姐輪換的伺候著，二表嫂從來不會給姑媽做飯吃，甚至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姑媽。

三年前，我們去看望姑媽，姑媽住的房子，一半是她老人家的土炕，一半是二表哥的羊圈，姑媽晚上睡在炕上，羊崽子們則卧在炕下的一片地上，炕下面不僅有羊吃的草，還有羊屎羊尿，姑媽的屋子裡滿是羊騷味。

看到姑媽的生活環境，聽到姑媽的呻吟聲，我們都落了淚，姐姐忍不住批評了二表哥幾句，他只是尷尬的笑笑，並未表示後悔和改變。

兩年前，我們接到消息，說姑媽快不行了，於是趕緊相約，去二表哥家看望姑媽。

看到瘦骨嶙峋、皮包骨頭，像個木乃伊一樣，渾身沒有一點肉，連一件衣服都沒有穿，躺在房子里的硬床板上的姑媽，我們再次忍不住落了淚！

我們去的人多，有男有女，趕緊拉了個被單給姑媽蓋上，床單上有姑媽拉的屎，房子里到處是蒼蠅。

我們可憐的姑媽老了老了，沒有了一點人的尊嚴，像個動物一樣卑微的延續著生命。

二表哥可能嫌姑媽穿上衣服後，容易弄上屎尿，所以讓姑媽沒有一點尊嚴的光著身子躺在床上。

聽說三表姐四表姐隔幾天會來給姑媽洗洗刷刷，但表姐不來的時候，只有二表哥忙中抽出空給姑媽喂點流食，收拾一下屎尿。

此時的姑媽已經開始糊塗，眼睛也變得模糊，知道是侄女們來了，但已經辨不出那個是那個了。

我們離開時，哭的稀里嘩啦的，以為這是最後一次見姑媽，沒想到回家後，沒有了姑媽的消息，我們知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們生命力頑強的姑媽又活了下來。

冬天到了，聽說姑媽又病了，我們看望姑媽時，姑媽在三表姐家裡住著，被三表姐收拾的乾乾淨淨，坐在軟和舒適的床中間，雖然有點糊塗，但精神狀態很好。

三表姐沮喪的告訴我們：我媽每次病了，都是我接回來看病伺候，養好了再送回去，過不了多久，又變成這樣，我又接來。不是我不願意管，我媽這麼大年齡了，有兒子有媳婦，我不能總讓我媽住在這兒啊！在我家有個三長兩短的，不合適啊！

我們理解表姐，按照農村的風俗，老人是不能在嫁出去的女兒家去世的，可姑媽病了，女兒不管，誰來管她？

大表哥大表嫂都是七十多歲的人了，身體不好，加之當年分家時有約定，所以從來沒有把姑媽接到他們家裡盡孝，二表哥二表嫂整天忙著為兒子孫子掙錢貼補，哪有心情和時間照顧姑媽？

他們因為姑媽的長壽，屢屢抱怨，心理很不平衡，好像自己養了這個長壽的老媽吃了大虧似的！

二表哥和二表嫂和大表哥大表嫂比較，認為大哥大嫂不管不顧老媽，既不出錢也不出力，全靠他們夫妻二人，他們很氣憤，兩兄弟兩妯娌的關係處的像仇人一般，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勢頭。

二表姐六十多歲了，整日里恍恍惚惚，渾身毛病，自顧不暇，哪有能力來照顧自己的老媽？

幸好三表姐四表姐忙裡抽閑，可以照顧一下姑媽，但三表姐四表姐也是有兩個孩子，要管孫子照顧一家老小的人，不可能天天照顧姑媽。

前段時間，母親去世後，我們再次去看望了姑媽。

我們中午十二點到的二表哥家，二表哥在院子里忙活著，聽說二表嫂給同村的人幫忙去了。

我們進了姑媽的房子，姑媽一個人躺在炕上，形同枯槁，黑干如柴，凄慘無比！看到姑媽的那一刻，我們一個個又忍不住落了淚。

姑媽太瘦，身上全是骨頭，雖然表姐們給她鋪了厚厚的褥子，但長期躺著，身子底下還是生了瘡，疼的想翻身翻不了，出於本能，一點一點滑到了炕邊上。

我們怕姑媽在沒有人的時候，掉下炕摔傷了，趕緊抱著她往裡面挪了下。

問姑媽早上中午吃的啥，二表哥尷尬的說：「你嫂子一大早給別人家幫忙去了，我從早上起來一直忙到現在，還沒有顧上做飯呢！」

姑媽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到中午十二點了，竟然滴水未進！

我們作為侄女，知道伺候老人的辛苦和不易，所以不敢隨意評判和批評二表哥二表嫂，此時此刻，我們多麼希望姑媽快快離開這個人世，不要再受罪了！

我們知道姑媽不能花錢，但臨走的時候還是拿出幾百元錢，壓在姑媽的枕頭底下，希望表哥表嫂看到後，能給姑媽買一些她能吃能喝的食物。

離開姑媽時，握著她那乾柴一樣的手，告訴她，我們隔幾天還會來看她，姑媽似乎聽懂了，竟然淚流滿面的哭了起來......。

聽四姐說，她後來買了羊肉泡饃，還看望了一次姑媽，但姑媽已經進食困難了，沒想到幾天後，姑媽突然走了。

姑媽自四年前，多次病危，多次又頑強的活了下來，雖然活著，但活的生不如死，身體上精神上備受折磨，活的沒有了一點生命的意義和樂趣，反而成了兒女的負擔。

我們每次看望姑媽後，都會在半路上感慨，姑媽與其這樣活著，不如早早的走了解脫了算了！

如今，姑媽「終於」走了，比起看到姑媽痛苦活著時的難過，我們此時此刻反而沒有了多少悲傷。

因為我們知道，姑媽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希望姑媽繼續那樣長壽下去，那樣的長壽，不管是對她本人，還是對她的兒女們，都是一種折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