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今年50歲,她卻說自己這50年是白活了,因為她從來沒有看懂過自己父親和母親的關係。
說他們有感情吧,從十多年前老兩口就分居了,三間老屋,父親住在東屋,母親住在西屋,各吃各的飯各刷各的碗,就連平時也是,誰都不愛搭理誰。
說他們沒有感情吧,去年一場疾病帶走了八十二歲父親的生命,董曉兄妹三個還沒有從父親去世的噩耗中反應過來,母親卻已經坐在地嚎啕大哭。
母親的眼淚讓他們知道,父親是真的離開他們了。
看著母親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樣子,兄妹幾個人的眼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嫌棄。
大姐董艷是個急性子爆脾氣,她抹著自己的眼淚對著母親吼:
「哭!你哭什麼哭呀,你要是真的心疼我爸,就不會和他分居了。
也不至於我爸半夜在床上咽了氣,也沒有個人知道……」
董曉聽了大姐的話,在一邊贊同的點了點頭:「媽,我們一直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和爸走到這一個地步。
難道你們一輩子的夫妻連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那你們為什麼不直接分開?」
董媽媽聽了女兒的話,仍然沒有止住悲聲:
「我知道,你們都怨我對你們爸不好,可我也不明白啊,這日子過著過著,咋就成這樣了呢?
分開住的主意是你們爸說的,我當時為了賭氣才答應的。
直到前些天我才明白,你爸都是為了我好啊……」
董媽媽嫁給董爸爸那年才22歲,那個年代的年輕人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愛情。
那個時候信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是兩個人看著互相順眼,家人也不反對,那麼這門親事也就基本定了型。
董曉依然記得,在她十八九歲對愛情懵懵懂懂的時候,她曾經問過母親,當初和父親是怎麼戀愛的?
母親笑著對她說:「傻丫頭那時候誰知道談戀愛是什麼呀?說個對象,都羞的好幾天不敢見人。
更別說像電視里唱的那個拉個手手親個嘴嘴了。
我和你爸結婚之前只見了三次面,連手都沒牽掛就成了一家人,這不也過去了半輩子么?」
後來董曉把父親母親的故事講給女兒聽,女兒笑著告訴他外公外婆的婚姻,這叫做先結婚後戀愛。
先戀愛後結婚也罷,先結婚後戀愛也罷,兩位老人一生生育了一兒兩女,平平淡淡的過了半輩子。
兒子結婚了,閨女出嫁了,孫子孫女也看大了,老兩口也沒有了掛心事,也不知怎的卻鬧起了分居。
等到三個孩子都知道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各人過起了各人的日子。
董艷和董成去問父親到底怎麼回事,可不管他們怎麼問,父親就是不說話。
於是他們又去問母親,母親彷彿和父親商量好了似的,也是什麼都不說,問急了就對這兩個人發火:「問你爸去!」
董艷商議董曉:「媽從小就疼你,你去問唄……」
只可惜董曉也沒問出個123來。母親只是對她說,兩個人在一起待夠了,都七十多歲的人了,誰也不想再去將就誰,不如分開自在。
聽了母親的話,兄妹三個簡直是哭笑不得,老兩口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們有過什麼大的矛盾呀。
平時磕磕絆絆的,那是避免不了的。舌頭還有碰牙齒的時候呢,更何況是兩個活生生的人,意見不同,吵兩句也很正常啊,怎麼說分就分了呢?
兄妹仨個就勸父親和母親,勺子還有碰鍋沿的時候呢,這老了老了再鬧這些,別讓鄰居們笑話了去。
誰知道老兩口卻犯了軸:誰願意笑讓他們笑去,我們過日子,還要看他們的臉色不成?
既然勸誰也勸不了,他們也就順其自然了。
好在兩個人還是生活在一個院子里,相互之間也算是還有個照應吧。
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了10多年,身邊的人也已經接受了他們這種相處的方式,見怪不怪了,誰知道父親竟然出了意外,猝死在了床上。
兄妹仨個一時接受不了,他們覺得如果母親和父親不分開住的話,父親也許不會走的那麼早。
可母親的痛哭聲,卻讓他們覺得母親也有自己的委屈。
「當初分開住這個主意是你們父親提的,我不同意,他天天跟我鬧,我也不好意思和你們說呀,賭氣就同意了。
我一直以為他是真的不願意和我過了,可就在前幾天,你們父親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主動和我說話,這也許就是迴光返照吧。
他說讓我別記恨他,還說當年要和我分開住,也是為了我好。
那個時候他的小便就很不好了,一天晚上要起夜五六次,我睡眠淺,他起一次,我好幾長時間會睡不著,他一夜折騰五六次,我基本就睡不成了。
睡不好覺我就成天病懨懨的,一點精神頭也沒有。
恰巧那一年村裡組織老年人體檢,你爸的肝上查出了幾個囊腫,他不明白那是一種什麼病,又不敢問大夫,只知道肝炎是會傳染的,耳囊腫也是長在肝上的,是不是也會傳染呢?
於是查體過了沒幾天他就開始和我鬧,也是因為他起夜我睡不好覺,二是因為他怕那個囊腫也是傳染性的東西,他把傳染給我。
等到後來他鼓起勇氣去醫院問大夫,這個囊腫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年,我們也習慣了獨自住了……
你爸說他尿頻的毛病越來越重,吃藥也改變不了,再加上年齡也大了,不想折騰了,順其自然吧……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鬧分居完全是為了我考慮,說到底是真心為我好啊,而我卻埋怨了他這麼久。
孩子們啊,你爸走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能像他這麼真心為我著想的人了……」
聽了母親的話,兄妹仨個面面相覷。誰說父親不懂愛情?他對母親的呵護,讓他們這些年輕人都覺得汗顏。
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能看表面,有些情有些愛都藏在細微之處。
董曉說,母親這一生是幸福的,我也這麼認為。
董曉是我的閨蜜,她的故事我來代言。在我們的眼裡,我們的父輩真的是不懂得怎麼去愛人,但是如果你用心就會發現他們之間的感情是我們所羨慕與渴求的。
從來不說愛,處處卻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