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老三,头条号素老三,出版过长篇小说《离婚真相》《血色缠绵》等。
东北女作家倾情讲述东北雇主和东北保姆的故事。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说明我的故事来源于生活,但又不同于某一个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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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老沈一直在电脑前忙碌。我给他端水果,他吃水果。我给他热了一杯牛奶,他就喝牛奶。期间,只是说了一句话,他说:“啊,这不是水呀?咋变成牛奶了呢?”
我说:“你这么辛苦地工作,给你提供点养分。你要是想喝水,我再给你倒杯水。”
老沈说:“够了,够了,你歇着吧,不用管我。”
呀,听老沈这口气,还嫌我打扰他了?熊样。好像我自己没事儿,就愿意伺候他似的。
家里没有耳机,老沈在客厅旁边的电脑桌上办公,书房,是属于我自己的书房。
我要是在客厅看电视,会影响老沈办公。我便把电视关了,去了书房,关上门,打算静修一会儿。
结果,我静坐的时候,就听到房门轻轻地开了,有个小家伙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小家伙自来熟,走到我跟前,用爪子轻轻地拍拍我的手背。我闭着眼睛,不用睁开,就知道这是谁。
我冲大乖点点头,意思是,同意他接下来想做的事儿。大乖可有脸了,不能再黑脸训他了。他一弓身体,走上我两只盘起的膝盖上,把自己弄成一个圈的形状,睡下了。
我练呼吸,听到膝盖上趴着他,也在静静的呼吸。
我最喜欢这个时候,听着小狗的鼾声,给人一种特别安静的感觉。房间里是安静的,夜晚也是安静的,只有远处街道上,隐隐地传来一两辆汽车的车轮,碾过马路发出的轻微的叹息。
客厅里,老沈移动鼠标的声音,也变得清晰了,不过,不影响我们练功。
这样地坐一坐,心情很放松,整个身体也渐渐地放松下来。
夜深了,夜晚也更安静了。我回到卧室,要躺下的时候,老沈忽然从椅子上回过身,说:“红啊,那笔项目钱下来了,你啥时候要电脑,我陪你去买。”
我心花怒放,刚才静修那点功夫都消散了。连忙跑到老沈跟前,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说:“谢谢哥,那明天就去呗?”
老沈说:“明天啊,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我说:“明天周末,你们不放假吗?”
老沈说:“这哪有假日啊,公司忙得两只手都到不了一起。”
我略微有点失望,说:“那,你哪天有时间,我们再去。”
老沈大概看到我的失望,他拍拍我的手臂,说:“放心吧,这一周之内,肯定给你解决。”
我两只手放到老沈的肩膀上,给他揉捏着肩膀和脖子,说:“哥,你长时间坐着,容易后背疼,站起来活动活动,不影响你继续工作。”
老沈说:“行,我知道了,你去睡吧。”
我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老沈笑笑,说:“你去吧,我把电脑屏幕的光调暗——”
我说:“我把卧室的门关上就行——”
我又给老沈倒了一杯热水,放到他手边,就回到卧室。
门关上了,但是,门缝底下有一线光亮,这让我有些不安。
我晚上睡下的时候,旁边不能有亮的东西。房间里如果有个插座,上面的灯是亮的,都不行,我都得把它关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我在衣柜里找出一条围巾,塞在门缝下面,这样,客厅里的光线挡住了。
早晨起来,发现旁边是空的,老沈一夜没睡?
赶紧来到客厅,看到老沈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呢。
我说:“哥,你没睡啊?”
老沈说:“睡了,在沙发上睡的。”
我说:“你咋在沙发上睡呢?卧室的床不舒服?”
老沈从地上站起来,放松着手臂上的肌肉。他说:“你那门底下搁了暗器,我没敢嘚瑟。”
我回头往门口一瞧,啊,是门底下放的那条围巾。
老沈说:“我哪知道是围巾呢,拖鞋一踩上去,软乎乎的,我就没敢进去——”
他说着,拍了下我的肩膀,说:“逗你玩呢,看你睡得挺好,怕我一进去,给你惊醒,我就睡沙发了。”
看着老沈两鬓显出的微微的白发,觉得辛苦半生,有这样一个男人知疼知热,心里很满足。
我说:“哥,你鬓角有白发,要是想染了,晚上我帮你。”
老沈说:“行,那就今晚,咱俩都染染。”
这个周末我放假,打算回老家,看望一下父亲和母亲。老沈忙工作,我没有打扰他,他上班走了之后,我安顿好大乖,背上双肩包,往火车站走去。
从老沈家走到火车站,需要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我能想清很多事情。如果累了,就坐车,不累的话,就一直走到火车站。
路过一家小铺,我想买一袋椰子味的水果糖。但没有。这次去火车站,我专门走以前没有走过的小胡同,还串院子,想找到一个出售椰子味水果糖的小铺。
走到过去的老电影院附近,看到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铺,门脸很小,进去一问,竟然有椰子味的水果糖。我买了下来。剥掉漂亮的糖纸,放到嘴里一块,不一样的甜味,是我心里想的味道。
含一块糖,兜里再揣两块糖,我就不担心晕车了。
买了火车票,踱进候车室。已经多久没有摸到火车票的感觉了?五月份的时候,去过一次阿尔山,买过一次火车票。
我还是留恋过去的老物件,火车票,绿皮火车,硬座,售货员推着窄窄的售货小车,穿梭在车厢里。
很多东西都变了,火车提速了,车厢干净了,座椅舒服了,车厢里有抽水马桶,有纸巾。一切都变了,变得快捷和舒适。
不过,熊孩子变得更淘气了,熊孩子的父母,变得不讲道理。过去坐车,有熊孩子踢座椅,或者是熊孩子在车厢的过道上奔跑吵闹,父亲抓过去,巴掌扬起来,熊孩子就规矩了。
现在呢,两个孩子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饮料,在车厢里跑着嬉戏,他们的父母不管,坐在座位上,耷拉个脑袋,刷手机呢。
两个孩子奔跑时,饮料洒出来,溅到座位上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身上。
姑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里流露出对熊孩子的厌恶,还有对那一对年轻父母的不屑,她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皮箱,起身走了。
我和同座的女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我感慨地说:“现在的父母,不教育孩子吗?”
同座的女人比我小个十多岁,她四十出头吧。她说:“现在的年轻父母,都是独生子长大的,嚣张跋扈惯了,谁要说他们孩子,就得打起来。”
我说:“那就没人管了,列车员也不管?”
女人说:“列车员可能不负责这个吧。”
我也不懂,但我想,既然买了火车票,上了这趟列车,火车上的车组成员,就有义务保证旅客的安全和安静吧。
女人说:“就火车票这点钱,还保证你安全安静?”
我说:“就一块钱买的雪糕,也要保证食品安全啊,要不然,出事儿了,不得厂家负责吗?”
女人笑了,说:“你够较真儿的。”
我也笑了,说:“你也挺较真儿——”
我们俩笑了,聊了一会儿,我就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传来孩子的哭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两个熊孩子,好像被他们那个年轻的父亲给训了。其中一个好像还被打了两下。
我好奇地问身旁的女人:“哎,那个爸爸终于教育他儿子了?”
女人笑了,说:“前面靠右侧窗口,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吃辣条呢,熊孩子跟她要,她就给了两个孩子辣条吃。后来两个孩子还跟人家要辣条。女孩没再给他们,两个孩子就在过道上打滚耍驴,让他们父母买,火车上好像没这种零食,他爸就把孩子削了。”
我说:“他爸早就应该出手,如果孩子刚嘚瑟的时候,他爸就出手制止,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动用武力值。”
身旁的女人笑得哈哈的。
女人老家也是大安的,后来她丈夫的工作调到白城子,她也到白城子工作。她也是每个月末或者是月初,回大安一次,看望父母。
我说:“我晚上还坐这趟车回来。”
女人说:“我住一宿,明天下午回来。”
她家在农贸市场的四小学附近,我家在二小学附近。可以顺路走,拼一辆车。
她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五元现金,递给我,说:“我的车费。”
我说:“五块多了,四块就够了,我们俩八块钱能到家。”
她说:“你收着吧,司机万一要十块车费呢。”
我就收了她的钱。我说:“现在用现金的很少了。”
她笑笑,说:“我喜欢用现金,钱在手上过一遍,可舒服了。否则的话,在手机里,那就是数字,没有多少喜悦。”
我很欣赏她。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下了火车,两个熊孩子从我身边跑了过去,撞的我的腰有点疼。这两个熊孩子竟然也是到大安下车。
熊孩子的父母在后面一边跑一边追,担心孩子骨碌到铁轨上去。列成员也跟着追孩子。
我和女人合着打了一辆出租车,她在四小学附近下车。我没到二小学下车,我直接去了烤鸭店,在烤鸭店买了烤鸭,回到父母家。
但这次回来很不凑巧,老妈老爸都去参加婚礼。老妹陪着父母去的。
这次在火车上,没有给老妹打电话,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结果,我的惊喜落了空。
我站在父母的楼下,给老妹打电话,老妹得知我回来了,要给我送钥匙。我没让。
我说:“你们安心地吃饭吧,我去老坎子遛达一圈,等你们回来,我也差不多回来了。”
老妹说:“那你吃饭了吗?”
我笑了,说:“在哪儿都能吃饭,满大街都是饭店,还有烤地瓜的,卖苞米的,饿不着。不用管我了。”
我把两盒烤鸭放到楼门口的水缸盖上。我爸妈家的门口,立着两个水缸。上面放着一些蔬菜。
从小区里走到北门,门口就有一个大闷罐,旁边立着一个牌子,上书:“卖烀苞米。”旁边地上摆着几堆蔬菜,一个晒得黝黑的中年女人,坐在马扎上,卖货呢。
我走过去,问:“是你的苞米吗?”
她点点头,说:“黏苞米,可甜了,一块钱一穗。”
一块钱一穗的苞米,能有多大呢?女人掀开焖罐的锅盖,哇,这么大呀,一尺多长的大苞米,哎呀,烀得都开花了,闻着香,看着喜欢。
我买一穗苞米,够吃了。出了小区的北门,坐上出租车,直奔老坎子。
我的家乡大安呢,这条江,这条江里的鲫鱼,养育了我们这座小城的居民。100多年前,这座小城,就是一个小渔村。附近的人们,都是打鱼维生。
我妈妈的爸爸,就是我敬重的姥爷,那时候才十多岁,跟着哥哥从河南,闯关东,历经坎坷,来到大安这个小城。
那时候,姥爷啥也没有,借住在二姐家里。二姐嫁给了大安的一个渔民。
姥爷和他的哥哥,就开始在小渔村里打鱼生活。这哥俩都是非常能干的人,他们凭借自己的双手,在小渔村盖了房子,把河北的父母借到大安。
随后,姥爷结婚,生子,过了几年,我妈妈出生了。小渔村那个时候也在演变和发展,经济开始繁荣起来,附近的乡镇,每逢集日,就到大安来卖货。我的妈妈也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50多年前,我的老爸退伍归来,我大爷没让我老爸回到乡下老家,而是让他留在大安这个小城里,进工厂,做了一名工人。
随后,我爸和我妈经媒人介绍,他们处对象了,两人彼此相处还挺融洽,就结婚了。我是父母的第二个女儿。
大安的演变史,也是我们家族的繁衍历史。
出租车一路向北,当车子驶过北环路,车窗外的风吹进来,就已经是凉爽的江风了,含着江水的味道,让人心里为之一振。
道路高大的树木,两侧平原上的庄稼,看着这些,心潮澎湃。这座小城,自打我离开这里,距离变远了,但心却贴近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热切地要了解这座城市,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回到这里,从来没有这么爱恋这座小城。
相比现在的繁华,我更喜欢过去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城,那时候,街道没有这么宽,但树木比现在多。那时候没有几个楼房,但庄稼比现在多。
车子一直把我送到嫩江湾湿地公园门口,我下了车,走进大门,沿着旁边修建的人行道,走了下去。
大门的下面,有个很陡的下坡。到了下坡的下面,有很多辆杏黄色的自行车停在那里。有有双人的,有三个人的,还有四个人的。
我租了一辆双人的车子,有单人的车子,但我没有要。我想骑着一辆双人的自行车,骑过岁月悠悠的河流,车后座上,坐着那个年少的我。
我带着那个脆弱的女孩,漫步在江边。我能想起一切,跟江边有关的故事,记得我几岁的时候,父母骑着自行车,带着姐姐,带着我,还带着许多衣服,还有一个巨大的洗衣盆,来到江边洗衣服。
那时候,家里没有洗衣机,洗被单都到江边来洗。父亲骑着他二八自行车,就像开着一辆宝马,只一趟,就把我们全家都运到江边。
那时候,弟弟妹妹还没有出生呢。
姐姐是把家虎,母亲把洗好的衣服晾晒在沙滩上,风一吹,旁边人家晾晒的衣物,就跟我家的衣服被单混到了一起。我姐就负责看着衣物,怕别人拿走了自家的东西。
我呢,那个时候不太记事,我只知道吃和睡。吃饱了躺在阳光下睡觉,那是多么无忧无虑的岁月啊。
再长大一点,我喜欢上了文学。文化馆开笔会,大家就来到江边,坐船到对岸去,点上篝火,烤上苞米,大家一边吃,一边聊作品,谈文学,还有远方和诗歌。
那个青春的岁月啊,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可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个20岁的女孩子,竖着两条长辫子,有爱慕者往她身上撩水,那水花,好像都迸溅在我的手臂上,脸上,眼睛上——
岁月啊,你就像涛涛不息的江水,一直向前冲去。无论你把什么东西落下了,你都不会停留,你就像勇往直前的母亲一样,带着你的儿女,奔腾向前,永不停息。
我也渐渐地长大了,结婚,生子,每一步,都那么坎坷,每一步,好像都被命运的大手给抛弃了,就像船只抛弃了海浪,就像鸥鸟抛弃了风,就像无情的岁月,抛弃了我们的年龄。
好像每一次来到江边,我都是有话要对江水诉说。每一次,郁闷到极点,我就骑着自行车,缓慢而持久地骑到江边,在沙滩上坐一坐,光着脚丫,在江水里踩一踩,在黄昏的斜阳里,望着江水长久地出神。
记忆里,我再次来到江边,自行车后座上,驮着我的儿子。他那时候是几岁?应该在两岁以内。我还记得我穿的衣服,是我摆地摊卖服装留下的一件衣服,绿底儿的,上面印了许多树叶,还有红色的花朵。
这件衣服,我好像穿了好多年。什么时候遗忘在哪里,不记得了。只记得我骑着自行车,驮着儿子来到江边。我坐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儿子坐在我身旁,他睡着了。
江边蚊子厚,蜻蜓多。大白天,蚊子就出没在芦苇丛中。夜幕降临,蚊子就更多了,成群结队地在水边飞来飞去……
我骑着空荡荡的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中年的我。那时候我三十多岁,骑着自行车,来到江边,和这座江水道别,我要远行,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
但我的家乡我的江河,我无法忘记这里,因为这里留着我的脚印,还有汗水和泪水——
我骑着双人的自行车,在老坎子江边,绕了一圈又一圈,我驮着后座上的我,从年幼无知,到现在步入老年……
老妹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回家了。我把自行车交还回去,上了坡道,走出公园大门,坐上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将我从记忆里拉回到市中心。
楼门没有锁,我上了楼,门口的烤鸭都没有动。我拿起烤鸭,一敲门,开门的是老妈。
老妈身材没有什么变化,就是头发白得一根黑发也看不见了。不过,满头白发的老妈,看着挺慈祥的。她年轻时候那些暴躁的脾气都没了,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反倒喜欢那个性格鲜明的老妈,我宁愿听见,她咔咔地骂我,用各种难听的话骂我,她是想骂醒我。但我是个执迷不悟的女儿。
这一生啊,差不都所有的观点,都是我撞了南墙,才得到的。我不愿意听别人的建议,我只相信自己。这也注定,要走很多弯路,才能绕回来。
幸运的是,我绕回来了,又回到母亲的身边,做一个听话的女儿。
只是,我的老妈,再也不是那个能咔咔骂我的老妈了,再也不是那个骂完我,给我做好吃的老妈了。再也不是那个走路像风的老妈了。
老妈彻底老了,脆弱得像一缕风,连她脸上的微笑,都不再有力量,轻飘飘的,就像一朵安静的绢花,我特别害怕这朵花,静止不动。
我拍着老妈的肩膀,说:“吃酒席去了?咋样,都遇到谁了?”
要是以往,老妈就会跟我坐下聊,聊两天两夜,都聊不完的故事。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女儿离婚了,谁家的儿子又娶了后老婆。谁家的儿子前方老婆和后方老婆都过着呢。
但现在,老妈只是静静地笑一笑,说:“还是那些老亲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老妈今年81岁了。
我的老爸呢,在卧室里躺着睡觉呢。我悄悄地走到卧室门口,往床上张望。老爸平躺着,像他在部队里那种睡觉的姿势。
被子里的老爸,变成窄窄的一条,枕头上的头发,也全都白了。我感觉老爸的眉毛好像都是白的了。
老妹说:“姐,等睡醒再聊吧,要是说得多了,老妈就睡不着了,她傍晚脑袋就可能迷糊。”
我让老妈去睡觉,我也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最近,睡眠不太好,午后睡得不太安稳。但回到老家,睡在老妈家的沙发上,好像头一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好像一下子就睡到童年的那个老屋里。
恍惚中有人叫我的小名,说:“红啊,红,是你吗?啥时候回来的?”
我睁眼一看,是我的老爸。他后背驼了,前胸和后背之间,只有一块薄薄的骨头,那上面曾经覆盖了厚厚的肌肉,都被岁月的刀刃削掉了。
我坐起来,笑着说:“你不知道我回来吗?”
父亲两只眼睛闪着孩童一样惊喜的光泽,说:“不知道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老妹从她房间里出来,她睡醒了,说:“爸,我姐中午就回来了,没告诉你,怕你太兴奋,中午睡不着。”
老爸没有戴助听器,他听不清老妹的话。他连忙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助听器,戴在耳朵上。
老妹说:“二姐,你看看爸,这不是欺负人吗?我自己在家,老爸就不戴助听器,说浪费电磁。等你和老弟回来,他立马就把助听器戴上了,生怕听不见你们说话。”
老爸笑着说:“你二姐和你老弟声音不大,我就得戴着助听器听。”
老爸午后要去外面散步。我陪着老爸去了楼下。今天的天气很好,气温回升,比前两天暖和多了。
我和老爸在阴凉地里走着。老爸讲述着酒席上遇到了谁,谁家的孩子怎么样,谁家的老伴病了,谁家的老爷子过世了。
老爸今天忽然问我,说:“红啊,你不是说,秋天的时候,陪我去趟哈尔滨吗?看看你二大爷,回来的时候,再到大庆,看看你老叔。”
我不动声色地说:“好啊,你说哪儿天去?”
我答应了老爸,老爸又无法定下起程的日期。他说:“天要冷了,要不然,明年夏天吧。”
我说:“想走的话,随时可以,不用受限于时间,现在去哪里都方便,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他很高兴,但随后,不提这个茬儿了。
我在午后的阳光里,打量着我的老父亲,我想,他未必迫切地想去旅行,想去看看我的二大爷和老叔,他可能只是想看看我,是否还愿意履行当初对他的承诺,就是愿意陪他去旅行。
老爸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就行了,至于去不去旅行,好像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我能陪老爸去哈尔滨,见见二大爷,但无论如何不能陪伴老爸去大庆了。因为我的老叔,已经不在了。但我爸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
逢年过节,每次打电话,都是我妹妹打电话,就算是老爸给老叔打过去电话,大庆那面,接电话的人也会说:“你老兄弟出去玩麻将了,没在家。”
谁也没有告诉老爸,怕老爸太伤心,一下子过去。
陪着老爸在小区里走了一会儿,房山头拐过来一个女人,穿得红花的衣服,那是谁呀,那么漂亮啊,那是我的母亲大人!
我陪着父母,在小区里遛达一会儿,就带着他们去了水果店,看到他们喜欢吃的水果,就买一些。
往回退几年,我要是带着父母到超市买东西,老妈会说:“别买了,家里有。”老爸也说:“别乱钱了,你挣钱不容易。”
现在,老爸老妈基本上不说这样的话了,是因为他们老了,也是因为我长到足以照顾他们的年龄。
提着水果,老爸脸上带着笑,往家走。老妈也是,提着一兜桔子,走得还挺快。
我在后面看着两位老人,我的眼睛又蒙上一层泪水。仿佛看到幼小的我,提着一兜零食,在前面奔跑,我的父亲和母亲,那时候还年轻,他们在我后面注视着我,喊着:“慢点,慢点,别摔着!”
时光这个东西,真是个无情的魔术师,把幼小的我,变成了50多岁的妇人。把年轻的充满活力的我的父亲和母亲,变成了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老人。
但他们虽然老了,但是步履不停,在时间的长河里,一直走着。
近乡情更怯,离得近了,有时候又渴望远行。离得远了,又渴望朝夕相处。
傍晚,我们坐在沙发上玩扑克的时候,老爸老妈的精力,大不如前。我和妹妹哄他们玩,都玩得有点寂寞,老妈坐在椅子上,好像睡着了。
风从纱窗吹进来,轻轻地拂动母亲耳边的白发。
时间到了,我要回白城子。老爸着急忙慌地戴上帽子,穿上鞋,下楼来送我。
我说:“爸,不用总送我了,我下个月还回来。”
老爸说:“送送,送送你。”
我想快步走,把送别的时间缩短。但是,身后传来老爸急促地脚步声。我又害怕了,担心老爸着急,摔倒了。
我停在原路,等待老爸。老爸出了楼门,要跑着去追我,看到我就在门口等他,他笑了。
我握住老爸干瘪的手,跟他往小区的南门走。
以往很多次,老爸在我和他单独散步的时候,他经常抱怨妹妹哪里做得不对,老妈哪里惹他生气。我就想尽各种办法开解他,劝慰他,让他轻轻松松地活着。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老爸好像把很多事情看淡了,也或者是他精力不够了,管不了那么多事儿。
每次,当老爸向我絮叨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内心是有点烦的。但是,当老爸不再跟我念叨这些事,我又伤感。
老爸老了,每次离开家的这一刻,回头望向老爸,我都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眼泪。
父母,真不容易啊,养大了我们,看着我们一个个地翅膀硬了,怕拍翅膀飞走了。
每一次的相聚,有多欢喜,每一次的离别,就会有多伤感。
我不祈求别的,只希望每次回来,打开门,都能看到父母微笑的面庞。每次离开,都能看到老父亲,伫立在晚风里,望着我远行。不要变,不要再变了,就这样,就这样,把时光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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