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巷故事 | 维安里6号的“下江”人

2023年01月02日19:58:01 故事 1685


原创 马里波


维安里七号右邻隔壁是六号。六号比七号面积稍小,格局略异,厢房在左,堂屋空置,天井半遮挡,不像七号完全露天,天井左边隔出一间小屋,面积更小,貌似旧时的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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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安里,已拆

六号楼下住着三家人。


前厢房住着宁汉一家。宁汉与我同年,形体微胖,长相乖巧,小学三年级就当上了少先队大队长,胳膊上别着一个三杠的牌牌,走路顾盼自雄,说话稳重矜持,神似干部。宁汉姓叶,随妈姓。宁汉的父亲是否也姓叶,不清楚。宁汉父亲在维安里对面统一街口烟酒茶管理公司上班,矮胖敦实,面相随和,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


宁汉三岁时,母亲病故,他母亲的妹妹从下江上来,帮忙操持家务,成为他的继母。他的这个姨妈,长得端庄清瘦,说话温软,从不与人红脸,偶遇邻里纠纷,总是两边劝和。宁汉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弟弟叫宁华,继母来了,又为宁汉添了个妹妹,叫小英。他姐姐模样我记得清楚,出入都戴着红领巾,容貌端庄,身段像她父亲。宁汉则是身材似父,面相与他姨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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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为湖北兵坛名将胡道本


宁汉有个舅舅,也住在他家,叫叶善富,乒乓球打得好。我刚住进维安里时,他就在湖北省乒乓球队打球,为庄则栋、李富荣同时代运动员。叶善富不似他姐姐内敛讷言,人生得机灵聪明,能说会道。那会儿乒乓球在国内大热,叶善富每次回维安里,总有一大堆人围着听他说球。有一天夜晚,我看路灯下滔滔不绝的叶善富,两眼居然闪闪发光。其时,叶善富的球技无法与同在省队的胡道本、何祖斌比肩,却华丽转身就任了球队的支部书记,说话比主教练还管用。


不幸,几年之后,宁汉的继母姨妈染病故去,走得实在太过匆忙。当时宁汉小学还没毕业,背后,里份大人们议论纷纷,都说:好人命不长。


六号楼下后厢房住着再康一家。再康比我大好几岁,我刚上小学,他就在武昌一所水电专科学校就读。再康身材颀长,面相酷似影星达式常,眼睛又大又亮,看着深邃有神。再康说话略有口吃,但与人交谈喜欢追根究底,认真却有点刻薄。


再康父亲姓王,长得瘦小,在供电局驻水塔的一个作业班当电工,八级师傅,技术大拿。再康母亲肥胖,操持家务,沉默寡言,没出去工作,也不爱出头露面。再康上面有个哥哥,身材随母,高大肥壮,与乃父迥异,但他子承父业,也是一个电工,每天上下班都肩着一个电工包,很自豪的样子。再康下边有四个妹妹,大妹妹叫阿聪,三个小妹妹小名叫阿三、阿四、阿多。阿三与我年龄相仿,长得好看,喜欢打扮,不爱读书,不怕与男孩子交往。


有年夏天夜晚,我搬张竹床在后门小巷乘凉,没想到靠近的另一张竹床上躺着阿三。两张竹床头脚相抵,我和阿三说了半夜的悄悄话。第二天白天,又遇见阿三,她盯着我,抿嘴含笑。阿三的行径,不为她父母喜欢,不久,被送回宁波乡下。几年后,我上初中时,阿三回到维安里,神色黯淡,无精打采。因为无书可读,整日无事无聊,阿三变得沉默寡语,一脸木讷,再过些时,听说忧郁过度,精神出了问题。


六号门房小屋里,住着一个单身男人,因鼻子常年通红形似酒糟,外号“红鼻子”。红鼻子是个剃头师傅,除了在店里上班,私下有空,也会在家里为小朋友理发,一次一毛,你情我愿,皆大欢喜。几年后,红鼻子结婚,嫁过来的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孤身一人,忽然变为一家三口,再看红鼻子,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人也比婚前活泛多了。


再过几年,半大孩子长成少年,面相极似母亲,身板长得壮实。有年夏天,他和里份的一群孩子去新华下路罐子湖游泳,跌进谣传中日本人砸开的“机器荡子”,不幸溺亡。消息传来,孩子的母亲嚎啕大哭,红鼻子也不免黯然神伤,悲从中来。之后再去六号,看见红鼻子夫妇,枯坐小屋,相对无言,面面相觑。


六号楼上住着陈姓一家。家中有个男孩外号“令略”,这外号叫得怪异,当时不解,至今也不知所谓。“令略”父母都在酱园铺工作,手脚粗壮,一看就是劳动人民。“令略”家中常年存有酱园铺产品,我不时会拎着瓶子到他家去打酱油醋。诚如楼下宁汉家中,也盖着成坛好酒,有邻居好酒,他父亲会用竹制“构子”为他们提几构。


“令略”读书与我同级,因是家中老大,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很服他的气,他发号施令,个个俯首贴耳,不敢作声。上山下乡之前,部队招兵,“令略”有幸入伍,逃过了当知青一劫。两年后,“令略”回家探亲,穿一身灰色军装,才知道他当的是海军。与我们闲聊,“令略”开口闭口都是“咱们部队”,说的还是弯管子汉普,搞得我们想笑不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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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路上的民生甜食馆


楼上另一家的男人叫李开华,眉眼浑浊,身强力壮,独自在维安里夹墙小巷通向民生路的路口开了一家卖“烧腊”的小店,专卖五香卤制的猪头肉、猪尾巴、猪鼻子、猪腿肠、猪耳朵。夏日天热,常见李开华上身赤膊,提着一把砍刀在夹巷里无声行走,不知情者,见着会心惊胆战。


小店自号“厚生里餐馆”,实为合作的“厚生里联营组”一分店。小店之所以声名远播,能招引众多食客慕名而来,皆因李开华的一手“鲁菜”做得地道。那些年,每到夜晚,夹巷中的小店灯红酒绿,食客满座,人声缭绕,倒是一道少见的风景。


李开华平日打扮,独特怪诞,与里份的居民大不同款。夏天,他穿一件香云纱黑短衫,扎铜扣宽板腰带,一副民国江湖人士作派。里份里有人传言,隐居厚生里的旧时帮会头目徐三、麻三,见到李开华还会点头磕脑,执下属礼性,“服周”得很。其实。李开华虽然生得孔武有力,装束复旧,但他在维安里居住多年,从不与邻居纠纷,连争吵几句几乎也没有。


李开华有一女二子,长女小名丫丫,眉眼酷似李开华,骨骼也长得粗壮,与人交往,说话声高气壮,有男孩风范,有乃父风格。二子实为抱养,叫大安、小安,大安圆脸憨厚,小安尖颊精灵。李开华的妻子亦为后续,既不是丫丫的亲妈,也不是大安小安的亲娘,一家五口人,平日里相亲相爱,血脉却来自四面八方。


六号楼上后厢房,还住一位孤寡老太太,也是宁波下江人,里份里的人都喊她“阿娘”。巧的是,维安里六号6家人,竟有4家是从宁波“下江”上来的,都是我们七号的张伯伯同乡。


最近读新书《宁波人在武汉》,方知自第二次鸦片战争汉口成为通商口岸以来,来汉经商的宁波人日益增多,渐自壮大成为汉口商业活动中举足轻重的宁波帮。至今,在汉的宁波人仍有10万之众,名人精英层出不穷数不胜数。


十多年前的一个清明,我到武昌殡仪馆公墓凭吊父亲,碰到维安里六号邻居再康家人,他们告诉我,再康已故去多年,墓地就在这个墓园里。我听后,满眼金花,悲哀莫名,脑海里又闪现出那个双眼皮大眼睛像极了达式常的年轻再康。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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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渡桥

编辑: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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