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龙有气无力地走在街上,街边包子铺散发出来的香气拼命往鼻孔里钻,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肚子也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此时的他早就被饿得前胸贴后背,怎奈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只能看着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干瞪眼。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过往,莫说这普普通通的包子,就算眼前摆着满桌子好酒好菜也未必能勾起他的食欲。
毕竟他出生在大富人家,自小吃惯了山珍海味,一般的菜肴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由于接连几次乡试榜上无名,烦闷不已的唐玉龙便辞别爹娘带着随从外出游山玩水借此散心,谁知到了这个偏僻的黄沙镇后却因水土不服病倒在了旅店。
古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随从见主人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竟乘机卷走包袱行李不知逃去了何处。
这下可苦了唐玉龙,好在他手上戴的戒子还值些钱,于是便央求店家替他当掉买了几副草药。
服下后病情倒是有所好转,只是每天吃饭住店花销也不小,没过多久剩下的银子就用尽了。
见他已经身无长物,店家便毫不留情地将他赶了出去。
流落异乡,可唐玉龙又自持身份拉不下脸去乞讨,整整两天两夜水米未进。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是漫无目的在街上闲走。路过包子铺时流了一地的哈喇子,可老板见他只看不买,连忙挥手像驱赶叫花子一般让他赶紧滚蛋。
虎落平阳,唐玉龙暗叹一声折进路边的巷子里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他实在是太饿了,背靠着墙只觉得眼冒金星一阵眩晕,连喘了几大口粗气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些。
而就在此时,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巷口,他冲着唐玉龙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到他身旁和颜悦色地问道:“年轻人,我看你好像是遇到了难处啊?”
唐玉龙本能地点了点头道:“不瞒你说,我都饿了两天啦!”
那人又问:“那你想不想到酒楼大吃一顿?”
唐玉龙无奈道:“想倒是想!只是我现在身无分文,莫说是到酒楼大吃一顿了,就是路边的包子我都买不起!”
“这样吧!帮我做一件事,我请你吃饭!”
还不等酒菜上齐,两眼冒绿光的唐玉龙已经迫不及待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起来。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酒足饭饱的他这才摸着涨得滚圆的肚子试探着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中年男人笑道:“别问,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跟我走!”
二人出了酒楼上了候在门口的一辆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马车径直朝着镇外奔去。
看着路越来越陡峭,四周的环境也越来越偏僻,唐玉龙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暗暗后悔在巷子里不该听到男人说请他吃饭就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
可那会儿实在太饿,况且男人的装束打扮也不像地痞流氓或土匪,自己又身无分文没什么可图谋的,所以便不管不顾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进了酒楼。
就在唐玉龙懊恼不已又忧心忡忡的时候,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一所坐落在半山的庄园前。
中年男人脸上又堆满了笑容递过来一个包裹说道:“到了,你小子走大运啦!赶紧换上吧!”
不知为何,唐玉龙觉得男人的笑似乎不怀好意,等接过包裹打开一看,他顿时就愣住了,里面竟然是一套大红色的新郎服!
“这是?”
“别多话,赶紧换上,新娘子还等着你呢!”
唐玉龙还想再说什么,但男人面色一沉,前面的马夫也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一股寒意从心底泛起,唐玉龙只得乖乖照做。
等他穿戴整齐走下马车,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走到庄园门口叩响了大门。
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和中年男人交头接耳低声说着话,还不时抬头望向站在马车旁一脸茫然的唐玉龙。
过得片刻,中年男人招手把唐玉龙叫了过去并和他介绍道:“这位是这里的管家,你跟他进去吧!”管家随即对他微微一鞠躬道:“姑爷快里边请,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虽然满心疑惑,但事到如今唐玉龙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管家进了院子,但见里面张灯结彩,看起来像是在办喜事,但奇怪的是除了一些丫鬟奴婢进进出出,他并没有看到前来贺喜的宾客。
到了大厅,早有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在那等候多时,想必这位就是新娘了。上首端坐着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看样子应该是新娘子的双亲。周围还站着几个人,大概是新娘的至亲。
只是有些怪异的是,众人的脸上不见一丝喜色,那表情看着就像家里不是在办喜事,而是在办白事一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唐玉龙稀里糊涂地行了礼,又稀里糊涂地被众人拥着推进了一间布置得非常喜庆的新房。
等人散去,他连忙偷眼去瞧安静地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子。
若是光看身段,眼前的女子似乎还不错。只是经过这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情后,唐玉龙断定女子肯定是个丑八怪以致无人愿娶,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何要费尽心机把自己骗来和她成亲!
一时间唐玉龙是百感交集,又在心里懊悔当初不该跑出来,如今陷入这般境地该如何是好?
在房间里坐了半夜,他一直不敢去掀新娘的盖头。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新娘被闷得慌,开始微微扭动着身子,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万一惹恼了她,谁知道会不会对自己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唐玉龙一咬牙,走过去战战兢兢地将盖头掀开。等他看清新娘的样貌,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新娘眉眼低垂,半带娇羞,面容秀丽,肤若凝脂,这哪里是什么丑八怪,简直是仙女下凡,就算西施转世,貂蝉再生也不过如此了!
莫非那中年男子说我走大运是真的?唐玉龙心中喜不自胜,这情形简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美色当前,他不禁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起来。于是难掩激动地说道:“娘子,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也上床歇息吧?”
谁知新娘子却柔声道:“不急,我们还是先说说话吧!”
唐玉龙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耐着性子陪她闲聊。
说来也是搞笑,这对新婚夫妇直到洞房花烛夜方才互道姓名,唐玉龙此时才知道新娘名叫苏小婉,是这户人家的独女。而当他想要问更多的时候,苏小婉却笑而不语,然后还反问起他的情况来。
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这两人新婚第一夜什么都没做,就这样一直闲聊到了天亮。
之后的几晚,唐玉龙也曾数次按捺不住想要行夫妻之礼,但都被苏小婉拦住了。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让唐玉龙心里很不得劲,但通过几天的相处,他看得出苏小婉温柔贤惠,对他也颇有好感,只是不知为何就是肯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唐玉龙每次求欢被拒气馁不已的时候,苏小婉就会流着泪好言劝说道:“郎君,你要相信我,我这样做都是为你好!”
不和我亲热还说为我好!唐玉龙听后更是气闷不已,但看着佳人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又心软了。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苏小婉不会骗自己,只是想要问个究竟她又什么都不肯吐露。
转眼间,二人成亲已经八天了!
这天晚上苏小婉拿出一些金银首饰和碎银给唐玉龙,还再三叮嘱道:“郎君,你我夫妻缘尽,明日会有人带你出去。我身边只有这些财物,但愿能助你返回家乡!切记千万不要多话,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唐玉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不明所以,但看着苏小婉严肃的表情,他只得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一想到她说夫妻已经缘尽,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绞痛。
当晚,两人一夜未眠依依话别。
天亮后,唐玉龙被人带出庄园上了一辆马车,车夫将他送到山下便调转车头飞驰而去。
人生地不熟,唐玉龙只得不辨方向四处乱走,直到日头偏西方才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几间茅屋。
又饥又渴的唐玉龙忙去叩门,打算讨杯水喝,顺便歇歇脚问问路。
开门的是个老者,唐玉龙拱手行礼讲明来意。老者倒也热情,连忙将他让进屋。
接过老者端来的水咕咚咕咚喝下肚,唐玉龙觉得没那么乏累了,于是便和对方攀谈起来。
他实在又太多疑问,于是便将自己在黄沙镇的遭遇说了一遍。
老者听捻着胡须感叹道:“你遇到的是一个好姑娘啊!”
随后他便向唐玉龙道出了实情!
原来黄沙镇附近山上村落的年轻女子体内有一种奇毒,成年后浑身会长满毒疮无药可医,最后会全身腐烂而死,其状非常恐怖!
而唯一的解救方法就是找一个年轻男子与之成亲。俩人一旦交合,待到九天过后,女子体内的奇毒就会不知不觉转移到男人身上。
本地的人都知道这事,所以这里有些富户为了救自家女儿性命,就会不惜重金请人骗一些外乡男子来与女儿成亲,等过完毒后再将男子扫地出门。
男子染上奇毒,不出数日便会生满毒疮全身溃烂而亡。而体内奇毒已经去除的女子则可以再次嫁人结婚生子。
当然,这都是有钱人的做法,那些穷苦人家可没银子请人骗外乡男子,只得在女儿开始长毒疮时含泪将其送到一个山中叫“幽冥谷”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
老者说完不由叹息道:“你遇到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啊!她不忍加害于你,宁愿自己毒发也坚决不与你同房。难得,实在难得啊!只可惜她很快就会长满毒疮被送到幽冥谷等死了!”
听到这里,唐玉龙早已是泪流满面,他匆忙辞别了老者,循着原路又找了回去!
当晚,唐玉龙悄悄潜回庄园来到苏小宛房间外,正好听到苏母和女儿的对话。
“儿啊!你不肯害人,可你马上就要毒发呀!按规矩爹娘只能把你送去幽冥谷了,你这又是何苦啊?”
“娘啊,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孩儿怎么忍心因为自己想要活命就害死一个无辜之人呢!娘,这就是孩儿的命,请恕孩儿不孝,枉费了你和爹爹的苦心!”
“也罢,也罢!事到如今再无挽回的余地,明天我让家丁给你多准备点吃的穿的带去,免得你受毒疮折磨还要忍饥挨饿!”
……
次日就是生离死别,苏母一直陪着女儿直到深夜才长叹一声离去。
唐玉龙蹑手蹑脚推门而入,但苏小宛坐在灯下黯然神伤,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屋,直到唐玉龙轻唤了一声“娘子”她才抬起头来。
等看清来人她是又惊又喜,随即又焦急地问道:“郎君你怎么又回来了?”
“娘子,我不能让你去幽冥谷!我要带你走,我要将你的病治好!”
唐玉龙斩钉截铁地说道,苏小宛眼中泛起了泪光!
唐玉龙最终说服了苏小宛,俩人连夜私奔了。他们一路跋涉朝着唐玉龙的老家赶去,只有回到家才有银子延请名医!
然而才走得一日,苏小宛身上已经开始布满毒疮,散发出来的味道更是臭不可闻,原本俊俏的脸也变得像鬼母夜叉一般吓人。
为了不被别人当成怪物,唐玉龙只得领着她专挑一些人迹罕至的山路前行。
这一日傍晚,俩人在山中一座荒废的破庙落脚。苏小宛自从长出毒疮后情绪低落,尽管唐玉龙一再给她打气鼓劲,她依旧一言不发闷闷不乐。
一夜无话,天亮后唐玉龙睁开眼却不见苏小宛的身影,他慌忙起身四顾,一眼就看到有几行写在地上的字。定睛一瞧,显然是苏小宛留下的,大意是不想再连累唐玉龙,希望来生再做夫妻云云!
唐玉龙顿时忧心如焚,连忙一边呼喊一边冲出破庙。刚跑出来就听到不远处隐约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他立即想起来破庙时路过一处深潭,难道是苏小宛跳水自尽了!
不敢多想,唐玉龙连忙奔到水潭边,见潭水泛着涟漪还冒着气泡,他大喊了一声“娘子”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苏小宛从水潭中救起,已经累到虚脱的唐玉龙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上。
等醒过来后已经躺在了破庙,而苏小宛正一脸关切的看着他,可唐玉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了!他此时和苏小宛离得如此近,但完全没有闻到臭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直往出鼻孔里钻。
而更神奇的是,苏小宛脸上的毒疮已经全部消失,她不但恢复了过往的花容月貌,皮肤也变得更加光滑细嫩了。
“娘子,我是在做梦吗!你,你的脸?”唐玉龙喃喃问道!
“郎君,你不是在做梦,我真的好了!身上一个毒疮都没有了!”
俩人回到唐玉龙的老家,重新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婚礼。
一个月后,小夫妻辞别爹娘,带着十几个家丁赶着马车来到了那日苏小宛跳下去的那个深潭。
唐玉龙吩咐家丁用木桶盛满潭水装在马车上。等到八俩马车全部装载满,他们才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黄沙镇。
夫妻俩推测,那深潭里的水可以治疗奇毒,他们这次费尽心思带回来八车潭水就是想救治本地的年轻女子。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只要用潭水泡澡,即便已经浑身长满毒疮也会立马痊愈。
一时间,本地村民将二人当成了活菩萨,只差将他们拉到神坛上供了起来。
唐玉龙再次来到庄园拜见了岳父岳母,俩老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见到女婿完全不提过往的事情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在黄沙镇逗留了半年,俩人回到唐玉龙老家。自此夫妻俩朝夕相伴,恩恩爱爱,双双活到九十多岁才无疾而终!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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