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枝和水银

2022年09月14日04:56:18 故事 1075

水银和宗枝从小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村子中间是一片竹林,竹林以北地势较高,竹林以南地势较低,所以大家习惯把住在竹林以北的叫高头村,竹林以南的叫下头村,不管是高头村还是下头村,大家干活挣工分都在一块儿。水银和宗枝见面说话,不常有时间在一块玩耍,水银知道宗枝家苦,一心想继续上学的宗枝在升初中的时候被父亲硬拉了下来,而母亲也无能为力,见着瘦高的他和母亲一起挣工分,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水银觉得这个男的能吃苦,心里也有几分心疼;宗枝见水银搭话就说上几句,从不多话,俩人接触最多的时候可能就是宗枝教生产队的女娃们识字扫文盲,他很认真地教,她很认真地学。

有一天还是生产队集体干活,宗枝的一个年长些的亲戚打趣说:“老窦,把你家水银给我家宗枝吧?”老窦和他媳妇很喜欢宗枝,相互看了一眼就应允了,宗枝的娘也高兴着呢!从此以后水银和宗枝见面再也不说话了,碰着面却多了几分羞涩,那年他们都17岁。

24岁水银和宗枝结婚,这时候他们两家的房子都搬到了村子的中央,宗枝家的后门一开就能看到老窦的家,水银娘家的门一打开就是她的婆家。水银有三个弟弟,她结婚的时候小弟弟还挺小,小弟弟到宗枝哥家吃了酒席回家哭着闹着问为什么大姐在宗枝哥家不回来了,直叫人哭笑不得。

水银晕车晕船,他们结完婚宗枝带着水银到南京出差,当时宗枝在街道上的油坊做会计,油坊里有些采购的活都需要宗枝去打理。这趟蜜月旅行谈不上开心,因为水银晕车太厉害,只能快去快回,这趟旅行宗枝送了水银唯一一件礼物-一条红色的长围巾,水银后来把这条围巾包裹在头上御寒,宗枝觉得这媳妇无趣却又有几分可爱,再后来这条围巾包裹过孩子、衣服,最后用来扎棉被了。

水银一米五三,宗枝一米七二,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很多,所以大家都叫水银“矮大嫂”,水银也不生气。水银一直觉得嫁的这个男人可靠、老实、善良,宗枝上班早出晚归,家里的活儿就水银操持着,她认准了一个人,其他的事儿对她来说都可以忍,比如为了生个儿子她不惜和宗枝躲计划生育把生下的三女儿送给别人。直到生下儿子他们已经拥有四个女儿了,他们也因此罚了很多款,宗枝也丢了吃“计划粮”的机会从此回到农村守着一亩三分地艰难过活,屋漏偏逢连夜雨,宗枝在三十出头的时候出现了眼疾,寻了挺多医吃了挺多中药不得治,听说南京的一个医生可以手术治疗,无奈母亲担心一旦动了刀子怕彻底瞎了就作罢,之后这个家可用“家道中落”来形容,水银和宗枝这一生若没有为了“人言可畏”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的话,他们应该是顺遂的吧。

宗枝爱喝点小酒,一瓶几块钱的飞天洋河可以喝三天,他每天晚上就着花生米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酒,有时打开收音机一边听着评书一边喝,旁人不能说话,孩子自觉地给他盛饭,水银就默默地等着。这样的平静很难得,随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到了上学的年纪,宗枝越来越觉得压力大。他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着:老大要上卫校,老二和下面的几个都要上学,学费没有着落,但是孩子们的教育不能落,砸锅卖铁也要让他们上...确实如此,除了被送养的三女儿,其余子女他确实竭尽了全力供着上了。二女儿初中考高中的时候大女儿在上卫校,下面的小女儿和儿子也在小学了,生活的压力压着宗枝透不过气来,他后来一直念叨对不起二女儿,如果有办法的话他绝对不会让二女儿辍学成全其他孩子的学业。人生如环,环环相扣,一环错即使再接续起来也是有不完美的瑕疵的。

二零一零年左右三女儿回家认亲,这时候大女儿和二女儿已经结婚生子,最小的女儿也已经大学毕业,就剩下儿子还在读大专了,水银和宗枝总算快熬出了头。这时候的水银又瘦又小,但是干活麻利,性子急,走路总是小跑着,特别是孩子们回家她总是天不亮就起床生煤炉烧水杀鸡剁肉,她虽然生养了很多孩子是很多孩子的母亲,但是她不是一个“能干”的母亲,别人家妈妈纳的鞋总带些小花带着搭扣,她给孩子们准备的布鞋总是千一色的黑布大口鞋;别人家妈妈会给孩子包饺子包馄饨,她总是做面疙瘩放点猪油葱末;别人家妈妈能给孩子扎很好看的麻花辫,她总是让姐姐给妹妹扎.....因为她的事儿太多了,地里的和家里的都要她张罗操持,那些需要妈妈分神的细致活儿只能以快速度解决,孩子们能吃饱穿暖健康地活着就好了。对于水银的这些“不称职”孩子们抱怨着、心疼着也安慰着,这个矮妈妈随着眼疾的爸爸一生吃了太多的苦。

宗枝的眼睛后来也治好了,是他嫁到苏州的小女儿牵头,两个姐姐一起给他筹钱做手术做好的。他手术拆线后小女儿带他去公园里玩,他开心得着实像个孩子,看到一种从根底开到枝头的花直呼神奇,看到池塘里张着大嘴巴吃食的金鱼直拍手让我看,看到楼顶上的广告牌立马念出字来骄傲地跟我确认,过马路也不用牵回头笑着说:看,走的是直线!回到村里他更是骄傲地跟人家说我能看到大方田了,我能看到山上的风车...有一日村里有人看见宗枝在洗马桶直打趣:呦,宗枝哥,你现在真是精细活都能做了!宗枝不觉得这是笑话他,他自豪着呢,看了几十年的模糊总算清晰了,他跟水银说:你真辛苦了,以前家里的这些活儿都你一个人干啊。水银也不觉得辛苦: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家,你这眼睛好了以后就都你做吧。两人默笑,岁月静好。

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梦,自然老去,儿孙满堂,家事顺遂,平安喜乐...2017年宗枝和水银搬到了新建的新农村,不到一年宗枝的父亲生病离世,这个从小没有给他太多关爱的父亲在离世前叫了宗枝:儿子,咱们回家吧,我们不治了。这一声“儿子”把宗枝对父亲的“恨”喊的酸楚哽咽。仿佛就从父亲的离世开始,家事就不太顺遂了,一年后水银脑梗差点儿瘫痪,子女和水银的兄弟都埋怨宗枝,他从水银出院回家后就做起了更多的家务,后来在云南的儿子告知他网络借贷欠了二十多万,因为儿子把宗枝设置为紧急联系人,催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到他的手机上,这些带有恐吓性质的电话他不知道接了多少,直到儿子向姐姐们摊牌的时候几个女儿才知道这事儿,女儿们虽然帮弟弟还了钱,但是对于水银和宗枝对儿子的教育非常生气,所以一段时间里女儿给父亲的电话也都是埋怨,而所有的埋怨的他和水银默默承受,从未责骂儿子半句。

六十七岁那年宗枝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症,确诊的前两年他只是健忘,总是找东西,还出现幻觉,来苏州复查眼睛却在无锡就下了车,小女儿下班着急忙慌地赶到无锡寻他,他坐在一个小咖啡馆里,小女儿一进门见他低着头拿着手机怔怔地抠着,地上的一只蛇皮袋里一只鸡伸出头随处张望着,女儿叫了他他抬头像犯了错的孩子:太丑了,回头千万不要跟你妈讲,又让给你添麻烦了。小女儿忍住泪水向店员道谢,宗枝握着女儿的手,很紧很紧,他自此再也没甩开牵着他的儿女的手了。他这两年一直说自己肠胃不好,每天晚上都要起床大便三四次,女儿带他去做肠镜都没有问题,他还是要来苏州做检查,在苏州小女儿带他去做胃镜,全麻醒来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女儿,胃镜做了也没有问题。后来大女儿告诉妹妹说要不带爸爸去看下脑子吧,那一年在苏州、南京、合肥跑了大半年,确诊阿尔兹海默症。

确诊后不到一年宗枝就不认识孩子们了,再后来就不认识自己的妈妈和水银了,现在他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完全不能自理,已经失语,生活起居绝大多数由水银照理。水银脑梗后有挺严重的后遗症,右半边的手脚不能干精细的活也没有力气,她已经不是那个小跑着干活的妈妈了,但是现在宗枝的吃饭就是由水银这只不灵活的右手来喂。

水银时常把脸贴在宗枝的脸上一边说一边落眼泪,儿女满堂,该面对的应该老两口一起说一起担,现在宗枝呼隆呼隆地发着音,涣散的眼神已经不能跟水银有任何回应,终究留下水银一个人面对。女儿们看着水银: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水银是我妈,宗枝是我爸,我是他们最小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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