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场的黑夜,比死寂更可怕。
那一夜,战友都已入眠,惟有一人心绪难宁,他披衣而起,谁知,就在这片夜色中,一场杀机正悄然逼近……
失眠的战士
1952年七月的夜晚,老秃山依旧如往常一般。
坑道之中,疲惫了一整天的志愿军战士们已经沉沉入睡,唯有倪祥明,独自倚在墙角,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那层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土墙。
他睡不着。
入党申请书他已经递交三日,理论上今天就能知道结果了,但结果并未如期而至,这份悬而未决的等待,比前线枪林弹雨还叫人煎熬。
他反复回想着写申请时的每一个字眼,是否用词不当?是否没有体现出足够的觉悟?
他想着,倘若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那不仅仅是身份的转变,更是对他这一路血与火经历的肯定,那是他从苦难中一点一点走过来的见证。
而这一切,还得从他出生的那个村子说起——河南省杞县泥沟乡寨村。
那是个穷到吃不上饱饭的地方,父亲终日弯腰劳作,母亲时常咳得直不起身,靠着微薄的地里收成都不够一家三口填饱肚子。
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撑了两年,也在一个暴雪夜里没再醒过来。
父母走后,他被送去姐姐家寄养,姐夫嫌他是个“赔钱货”。
日子在艰难中磕磕绊绊地过着,直到他十六岁那年,国民党军队进村抓壮丁,他被当牲口一样拽走。
第一次军训就被操练得差点昏厥。
他不甘心,一有机会就想逃,三次逃跑,三次被抓,每一次,都迎来一顿拳打脚踢,直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1949年,解放的曙光照进村子那一刻,他流了第一次“自由”的眼泪。
他报名参加解放军,那天他穿上军装,看着镜子里那个比泥巴还脏的小伙子,突然站得直了。
他告诉自己: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人家的负担,不再是人下人了。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他第一时间请战。
他被分配到志愿军115师343团,成了一名普通士兵,他跑得快、反应快、动作利索,打起仗来毫不含糊,数次在战斗中救出受伤战友。
也是因此,他才鼓起勇气递交了入党申请。
他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先锋战士,可这几天的等待,让他心中泛起了无数不安。
他不是怕失败,而是怕自己不够格,怕自己这一路走来所坚持的,终究不被看见。
坑道中越来越安静,他合不上眼,干脆翻身坐起,他站起身,披上军服,一步一步,走向出口。
“今晚我替你站岗吧。”他对站岗的哨兵说道。
幽暗之中察觉杀机
倪祥明站在阵地边缘,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模糊的山道。
老秃山已不复昔日高树遮天、草木丛生的模样,如今经过反复炮击,山头光秃秃的,像个剃了发的老头。
“唰——”山坡下某处,传来一丝草叶摩擦声,细小、轻微。
倪祥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紧接着,又是一阵“哐啷”轻响,像是什么东西不小心碰到了金属。
他缓慢而悄然地向山沿下方移动,他弯腰伏身,钻进两块乱石之间,那是个天然的小视野点。
他撩开挂在额前的几缕汗湿发丝,目光穿过夜色的帘子,盯向刚才传来动静的方向。
那里,竟是一大片模糊的暗影,仿佛有十几、二十个身影,正猫着腰,一点点向山上爬。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倪祥明瞳孔骤缩。
是美军!他看得分明,那些人个头高大,背着成套装备。
这不是零星游击队,这是组织严密、有备而来的精锐部队!
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他明白,他们要来偷袭阵地了。
美军一向仗着武器精良、火力强悍,若让他们摸近阵地,一旦我军未及时组织防守,那整个前沿阵地恐怕就会在瞬间沦陷。
倪祥明再无迟疑,迅速低身退后,沿着坑道飞奔回阵地,他边跑边喊,声音穿破夜幕:“敌人来了——美军偷袭——!”
“敌袭?!”最近的警卫一骨碌坐起。
“醒醒,快醒醒!”接着一人高喊,紧接着是十人、百人,战士们如梦初醒般从坑道、掩体中飞快起身,翻滚起身、拉起枪栓、抓起弹药、扯起腰带、拽着战友衣领冲出掩体。
二排长第一个冲到倪祥明面前,一把拉住他:“敌人在哪里?”
“前沿山脚下,人数不少,估计三十以上,带着重武器。”倪祥明回答时已重新举起步枪,随时准备开火。
“全体准备战斗!各班就位——火力封锁东南角山坡!”
没有犹豫,没有多问。这就是战场上的默契,一声呼喊,便足以调动一整条战线。
倪祥明冲到自己的战斗位置,心中却仍忍不住一阵后怕:若是他晚几分钟醒来,晚几步走出坑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阵地前沿,战士们迅速展开火力阵列,有人钻进机枪位,有人架起掩体后的狙击枪,一枚枚手榴弹被从袋中抽出,拉环半开,只等命令落下。
山脚下的美军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已被发现,开始变阵。
但志愿军不是纸糊的靶子,早在数月的对战中,他们早已熟悉美军的战术套路。
孤勇无畏血染战场
子弹划破夜空,火舌喷吐之间,老秃山再一次成了炮火的炼狱。
志愿军的阵地瞬间被密集的火线包围,空气里弥漫着火药与焦土混杂的气味。
那场预谋已久的突袭,在倪祥明一声喊叫后,被打断了节奏,却并未就此终止。
第一波交火已然结束,阵地前沿的美军士兵像被打退了几步,又迅速依仗着火力优势卷土重来。
他们似乎明白偷袭失败,便不再遮掩,开始大规模火力压制。
一时间,重机枪、冲锋枪、榴弹发射器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咚!”一颗手雷在倪祥明脚边炸开,爆炸产生的气浪将他掀翻,他下意识用手肘撑地翻滚避让,满耳都是震鸣的嗡嗡声。
他顾不上检查有没有受伤,翻身跃起,趴在阵地边缘,眼睛死死盯住正快速逼近的那一小队美军。
就在此时,二排长冲了上来,手中紧抱一挺轻机枪,单人跃出掩体,直直地冲到前线阵地最薄弱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枪口火舌四喷。
那批美军被压得趴下、翻滚、哀嚎,几道闪光在山下骤然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一排子弹精准地扫向排长所在位置。
“排长——!”倪祥明失声喊叫。
可那一瞬,排长的身子猛地一震,下一秒,他手中的机枪掉落,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仰面摔下,鲜血从胸膛喷出。
倪祥明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他猛地跃出掩体,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一带还未被收拾干净的美军。
子弹擦过耳畔,飞石划破额头,他端着枪,从左到右疯狂扫射,靠近的敌人还未抬枪便已中弹倒地。
他一脚踢飞一名扑上前来的美军士兵,翻身用枪托砸在另一人的脸上,听得骨骼碎裂声清晰入耳。
火光中,他一个人站在阵地前沿,身影高大如山,孤身一人,却挡住了来袭的敌人。
“我来掩护,你们快补上去!”他一边吼,一边扯开身上的弹药袋将手榴弹拉环咬开,甩手扔出,一连三颗爆炸在敌人中间,震得山体轻颤。
可还未等他喘口气,身后的通讯兵气喘吁吁跑来大喊:“祥明!西侧阵地告急!只有两人还在撑,美军快要冲上去了!”
倪祥明猛地转头,那一片阵地黑黢黢的,偶尔闪出几道枪火。
那是他们的左翼,一旦失守,敌军将形成包抄态势!
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冲。
“这里交给你,我去支援!”
他狂奔中几乎滑倒,一只脚刚踏出,就听见前方传来异响,他立刻扑倒侧身,一支刺刀几乎擦着他脸颊划过!
“美军!”他心里叫糟,没料到沟里竟藏着敌人!
黑暗中,对方三人正俯身而来,一人持刺刀,一人端枪,第三人挥舞着匕首。
来不及开枪,枪口已被敌人按下,倪祥明顺势一扭身,左肘击中敌人下巴,右腿横扫,直接将第二人踹倒。
第三人扑上来,一刀划破他衣服,他顺势滚到一旁,抓起一块石头砸向敌人手腕,匕首落地,他反手一挥,将其捅进对方胸口!
“啊——”那人一声惨叫,踉跄倒地。
他已经满身是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喘息中,他站起身,再次朝阵地冲刺——他知道,那里还有两个战友在等他,还有更多的敌人在等待他去面对。
手榴弹下
阵地已是一片狼藉,残垣断壁下,仅剩两名战士蜷缩在破碎的掩体后,周围满地是炸得七零八落的钢盔与残骸。
而阵地外,美军如潮水般不断逼近,二三十个高大的身影黑压压一片。
“祥明!”其中一名战士惊喜又带着不敢置信地喊道。
“还有我在。”倪祥明沉声答道,脚下不停,翻身跳入阵地,迅速与两名战士汇合。
他顾不得喘息,第一时间查看弹药,“子弹还有多少?”
“只剩两梭子……”战士苦笑,双手沾满血迹。
倪祥明一咬牙,从自己弹袋里掏出仅存的几个弹夹和两颗手榴弹,一人分一份,“咱们今天不能让他们上来,死也要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阵凌厉的枪响打断了他们的短暂交流,一颗子弹擦着倪祥明的臂膀而过,带起一股血雾。
他一低头,只觉热流瞬间浸湿袖口,但他根本来不及顾及伤口,只是咬牙把袖子扯成布条,草草一缠,继续端起枪。
接下来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拼命地守、拼命地射,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意味着一个敌人倒下,每一次抬手投弹都伴随着一次震天爆响。
他们的身影像三根钉子死死钉在阵地上,即便泥土塌陷、弹片横飞,他们也纹丝不动。
但子弹终究有尽,敌人却仿佛永远打不完。
一颗迫击炮弹落在他们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掀起漫天尘土,掩体被炸塌,三个身影被埋进烟尘里。
“你带他走!”倪祥明声音沙哑,却依旧坚定,“敌人马上要上来了,我来断后。”
“不行,我不走!”
“这是命令!”倪祥明转身。
“我去叫援兵!”他喊了一句,转身抱起昏迷的战士,一路狂奔,泪水与汗水交织在脸上。
倪祥明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然后缓缓转回身,朝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深吸一口气,他从腰间取下另一颗手榴弹,拉环咬开,攥在手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敌人的叫喊声已在耳边炸响,他突然高举起那颗冒着白烟的手榴弹,嘶吼出战场上最响亮的一句话:
“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喊声穿透夜空,如雷滚过,震彻云霄,紧随其后,是一声惊天巨响,火光在黑夜中炸开,仿佛老秃山再度喷发了一轮血色的朝阳。
爆炸将前方逼近的美军瞬间吞噬,尸骨四溅,血肉模糊。
而那一袭布满灰尘与鲜血的军装,也随风碎成千片,散落在那块由他死守到最后一秒的阵地上。
天快亮了,天边泛出一线鱼肚白,战斗的硝烟逐渐散尽,援军终于赶到,击退了余下的敌军。
老秃山,在经历了这一夜的浴血奋战后,再次回归短暂的平静。
战后清理战场时,战士们在那堆炸开的焦土里找到了他的臂章、半截被炸裂的钢盔和那只刻有“倪祥明”名字的饭盒。
他的事迹很快传回团部,领导在汇报材料的结尾写下八个字:“血性男儿,无上荣耀。”
几日后,中央特批他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并授予他“特等功”称号。
他的档案上,入党时间,被标注为:“牺牲之日”。
1954年,家乡杞县人民政府专门在城隍庙内为他修建纪念碑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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