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南瓜红枣发糕,还是去年开春那会儿我媳妇儿跟隔壁张婶学的。张婶家后院种了十几棵老南瓜,藤蔓爬得满墙都是,一到秋天黄澄澄的南瓜堆得跟小山似的。那天我媳妇儿去借梯子,正巧看见张婶在院子里蒸发糕,热气裹着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当时她就挪不动道儿了。您猜怎么着?张婶二话不说掰了半块刚出锅的发糕塞她手里,还神秘兮兮地说:"里头藏着我们老李家的绝活儿——花生米的新式吃法。"
要说这发糕的材料,那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存货。南瓜得选老南瓜,切开来瓤子红得透亮,甜度才够劲儿。上个月我丈母娘从乡下捎来的南瓜还在储藏室堆着,表皮都风干起皱了,媳妇儿说这样的南瓜蒸出来才够面。红枣得是若羌灰枣,个头不大但甜得扎实,泡发前得仔细挑拣,去年有回做发糕,吃到最后硌着牙,才发现枣核没去干净,这事儿被我们笑话了小半年。
花生米是这道发糕的点睛之笔。往常咱们吃发糕顶多撒点葡萄干,可张婶教了个新招——把花生米用盐水泡两小时,沥干了裹层薄淀粉下锅炸,晾凉后拿擀面杖碾成碎末。您还别说,这么处理过的花生碎,既保住了香脆劲儿,又不会在蒸制时吸潮变皮。上周我媳妇儿试做时,我家小子偷抓了把花生碎当零嘴,气得她举着锅铲追了半个院子。
材料备齐了就该动手。南瓜去皮切块上锅蒸,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暗藏门道。头回做时媳妇儿图快,南瓜块切得跟麻将牌似的,结果外头都蒸烂了,芯儿还夹生。后来张婶支招,说切成一指厚的月牙片,铺在蒸屉上别摞着,这样蒸汽能钻缝儿。蒸好的南瓜得趁热碾成泥,晾到温乎不烫手时拌面粉,太烫了会把酵母烫死,凉了又发不起来——这都是用两袋酵母粉换来的教训。
和面这步最考手艺。面粉得用中筋的,高筋的蒸出来发硬,低筋的又撑不起枣子的分量。媳妇儿有个土法子:把面粉过筛后堆成火山状,中间挖个坑慢慢倒南瓜泥。她说这跟和水泥一个理儿,得让液体慢慢浸润粉堆。有回我逞能要帮忙,结果把南瓜泥直接浇在面粉山上,当场和出个"泥石流",面疙瘩搅了半小时都没化开。
发面时要盯着温度,春寒料峭那会儿,媳妇儿把面盆搁在电热毯上,还裹了层小棉被。有次温度调高了,面团发得冲破保鲜膜,顶得锅盖咣当响,活像蒸了锅会喘气的馒头。这时候就该把红枣切瓣去核,讲究的要把枣肉顺着纹理撕成条,这样蒸出来枣香能渗得更透。花生碎得分两批撒,头遍在面糊倒进模具时拌进去,二遍在出锅前十分钟撒表面,既保住了脆香,又不会沉底。
上锅蒸的火候更是关键,得大火足气。媳妇儿特地从婆婆那儿借来竹蒸笼,说钢精锅的冷凝水容易滴在发糕上。有回水加多了,沸腾时水珠子噼里啪啦往下砸,蒸出来的发糕表面跟月球表面似的。现在她会在锅盖内侧绑块干笼布,既吸水又透气。蒸制中途千万不能掀盖,这点我深有体会——上次发糕刚鼓起个漂亮的金黄色圆顶,我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结果那发糕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塌成了个盆地。
蒸好的发糕要焖五分钟再出锅,这是张婶家三代传下来的规矩。揭盖时满屋子的热气裹着枣香直往人怀里扑,用竹签子插到底抽出来不带面糊,就算成了。媳妇儿总爱在案板上垫张浸湿的笼布,把发糕倒扣着晾,说是这样底面不会积潮。我家那口老式菜刀这会儿派上用场,刀刃蘸了凉水,切开发糕时枣肉拉出的金丝儿,混着星星点点的花生碎,活像幅农家秋收图。
如今这南瓜红枣发糕成了我家春日必备,每周总得蒸上一回。昨儿傍晚媳妇儿揉着面团,忽然噗嗤笑出声。细问才知,原来春天刚学着做时,她把酵母粉当成泡打粉,结果蒸出锅死面疙瘩,硬是瞒着我端去喂了楼下流浪狗。现在说起来,那些失败的尝试倒比成功的滋味更让人惦记。炉火正旺,蒸汽袅袅,看着案板上蓬松饱满的发糕,忽然觉着这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来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