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走地鸡肌肉健硕,头小腿长,身材比例近乎完美,浑身的毛乌黑发亮,一看就知道平时爱生活、爱运动。小杨/图。
两只母鸡,一黄一黑,它们长在湘西深山里,闷在后备箱跋涉一千公里进了城,出现在老杨面前。
老杨是我的公公,每年春节,他都会收到湖南朋友这份独特的新春厚礼。
作为第一代“深漂”,公婆居住在深圳市南山区粤海街道,这里拥有约112家上市公司,市值高达5万亿元,聚集着华为、腾讯、中兴、大疆、迈瑞医疗等龙头企业,被戏称为“宇宙第一街道”。
但仰观“宇宙”之大,却很难找到活禽屠宰点。往年,土鸡只能暂时霸占阳台,婆婆虽极爱干净,也不得不准备食水招待这些“贵客”,并打扫被鸡屎弄脏的阳台。
幸运的是,近几年,我家门口的超市里添了个屠宰档。于是,蛇年大年初六,收到这份“新年礼物”后,老杨立马信心满满地开车载着那两只鸡来到我家。
然而,经过长途跋涉,装鸡的纸箱早已被鸡屎鸡尿泡烂,两位“活宝”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便是在后备箱里畅快排泄。打开后备箱,一股浓郁的味道袭来,老杨惊讶地与两只鸡大眼瞪小眼。他虽在农村长大,但也从未捉过鸡,无奈之下,叫我老公小杨赶紧过来帮忙。
话说我家小杨呢,平时看着人高马大,真要他“笼里捉鸡”也并不容易。他壮着胆子,拎起一只鸡的翅膀,用两臂和肚子夹着鸡身,这是一只胖胖的母鸡,全程没有丝毫挣扎。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小杨走向了屠宰档。
小杨说,他甚至能感受到母鸡散发的体温,不禁有些不忍,但最终还是将它交给了负责屠宰的姑娘。只见她干脆利落、手起刀落,母鸡发出绝望的哀鸣,鸡头随之被丢进一个塑料桶里。
小杨从超市折回,准备捉拿第二只鸡。却发现老杨正和两个园丁大叔交谈,车的后备箱大开。他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老杨无奈地笑着说:“跑了。”
小杨顺着老杨指的方向看去,一只标准的走地鸡出现在眼前。它肌肉健硕,头小腿长,身材比例近乎完美,浑身的毛乌黑发亮,一看就知道平时爱生活、爱运动。它鬼头鬼脑地看着众人,大家一靠近,它便朝社区公园的方向狂奔而去。小杨尝试去抓,它竟然挥动翅膀,飞到了一米高的石台上。
小杨、老杨和两个园丁围追堵截,可这只黑鸡化身法拉利,速度和变向都极快,四个人好不容易形成包围圈,它一溜烟跑上了马路,把迎面而来的小丰田吓了个急刹。等园丁到马路上包抄,它掉头就钻进公园边的绿化带里。
柏油马路比山路顺溜得多,绿化带虽然没有村里的小树林茂密,但也足够打游击了。这场现实版“吃鸡”大战中,鸡占了上风。
几个经过的小学生战战兢兢地问小杨:“叔叔,这是你家的鸡吗?也太恐怖了吧!”孩子们的话让他愣了一下。也许对现在的城里孩子来说,凡是在笼子外的活物,都挺恐怖的吧。
此时,众人抓鸡已不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为了避免鸡惊吓路人或引发交通事故。追了一阵后,老杨和小杨都有些绝望。
小杨只能空着手回到了屠宰档,取回之前的那只母鸡。
“另一只鸡呢?”姑娘好奇问道。小杨一脸无奈,苦笑着回答:“跑了。” 姑娘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绷住,给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城里人留了最后一点体面。她调侃:“你也是,刚才要是一手拎一只鸡过来,哪还有这些事?” 小杨摊开双手:“咱没那个本事啊!”
她说,“你看,人家还在帮你们抓呢”。小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店门口看去,只见两个约莫六十多岁的园丁大叔,正在用不属于他们年龄的速度奔跑,有个大叔还拿着一把剪树丛用的长柄剪刀,似乎想剪上那道黑色闪电。
很多路人驻足看热闹,园丁大叔好像要得手了。大叔把剪刀一扔,往前一扑,终于抓到了那只黑鸡。
小杨缓缓走去,一边嘴上说着“厉害厉害”,一边心里犯嘀咕,不知该不该要回这只鸡。
正犹豫着,俩大叔主动走过来说:“小伙子,你爸说车上有鸡屎,先去洗车了,走之前说,要是我们抓到这鸡,就归我们啦。”小杨听了,也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不好意思再提物归原主。俩大叔也忙不迭地说,“谢谢老板,老板好人,新年发大财啊!”转身走了。
小杨又好心叫住他们,“大叔,你们能杀吗?要不跟我一起去前面那个屠宰档?”大叔们笑了, “我们从农村来的,自己能杀。谢谢老板送的年货!”又不住地夸那只黑鸡:“真是只好鸡!”
老杨小杨回到家里,绘声绘色地描述这场“人鸡大战”,家人们听得好气又好笑。城里人想象中的归园田居或是荒野求生,有时只是浪漫的幻想、一段精彩刺激又“肥美”的新春故事。
而屠宰点的姑娘、两位园丁,乡野是他们的“主场”,春节却没能回家。不过,乡野里练就的一身本领,让他们在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客场”,赢得了意外的新年利是。
南方周末记者 崔慧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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