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我从山东老家来到东北,本想着投奔我亲姑姑,能在这儿寻个出路。
可谁能想到,这一来,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心都凉透了。
我刚到姑姑家门口,她一看见我就皱起眉头,捏着鼻子,满脸嫌弃地说我浑身都是味儿。
问我,怎么连个电报都不拍,直接来了。
她连屋都不让我进,直接把我安排到了邻居李婶家。
李婶家可不像姑姑家。
姑姑家是村医,条件好,屋里干净得都能反光。
可李婶家穷得叮当响,窗户糊的是化肥袋,炕席都破得露出棉花了。
但李婶一见到我,就特别热情,她用那像枯树枝一样的手,一把拽我上炕头,笑着说:“孩子,快上炕头,这儿热乎,酸菜油梭子管够造!”
我在李婶家住下了,那一个礼拜,姑姑都没和我说几句话。
看我就像陌生人一样。
她就问了问我爸的病咋样了。
我心里难受,说还是老样子,不太好。
姑姑就撇撇嘴,说:“都是穷惹的祸。”
我想着出去找个工作,姑姑一听,就笑话我,说我没文化,啥也干不了。
有一回,李婶家也没吃的了,她就带着我去村子里的丧宴上混口饭吃。
我正捧着海碗喝酸菜汤,吃得正香呢。
姑姑突然走过来,掐我大腿,还说我:“没出息的,啥饭你都吃!”
后来,我饿急眼了,吃饭弄撒了一瓶子白酒。
主家拿着烧火棍奔我过来,我吓得扔下碗就跑。
一个冰碴子扎进我脚底板,疼得我直咧嘴,可我也顾不上了。
就听见身后姑姑那冷冷的笑声,说我没见过世面,让主家别介意。
后来,李婶子告诉我,其实,当时,人家主家是给我端肉来的。
我搞不明白,为啥陌生人都比亲姑姑关心我。
我心里又气又委屈,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和李婶告别,自己去哈尔滨打工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和姑姑联系过。
刚到哈尔滨的时候,日子别提多苦了。
我天天在哈尔滨火车站捡垃圾吃。
后来,有好心的列车员给我买快速面吃,问我,东北有没有亲戚,我摇摇头。
后来,一个同样是流浪的大爷,给我介绍到一个工地。
工头看着我细胳膊细腿的,问我:“有个人刚刚砸死了,缺抬尸的,你敢干不?”
我咬咬牙,扛起冻成冰棍的醉汉。
吓得我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后来,这个工头走哪里都带着我。
我慢慢稳定下来,也挣着钱了。
我第一个就想到李婶,给她邮寄了红肠。
再后来,工头自己弄了一个房产公司。
我开了个房地产中介公司,自己也买了房子,在哈尔滨算是站住脚了。
谁知道,姑姑家的孩子后来在哈尔滨念技校。
毕业找工作,居然来找我帮忙。
我一看见他,就想起当年的事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姑姑知道后,就在李婶面前说我坏话。
李婶是个好人,她含蓄地劝我,让我和姑姑好好相处。
之后,每年过年,我都去看李婶。
李婶没儿子,就一个姑娘远嫁了。
一次,我去看李婶,姑姑刚好出来到泔水看到我,她满脸通红。
我也没和她说话。
有一年过年,李婶告诉我,姑姑病危了,得了癌症。
我听了,心里挺复杂的,但,我没吭声。
后来,我爸从山东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看看姑姑。
我一听就火了,和我爸说:“你病了那么多年,她一个电话都没有。当年,我在哈尔滨流浪好几年,她也不管不问,我凭啥去看她?”
姑姑去世的时候,我还是去奔丧了。
李婶告诉我,姑姑去世前,还求我给她家孩子找个工作。
我想起当年我饿了,半夜去姑姑家要个馒头,表弟却说就剩一个了,是给他家大黄留着的。
我心里那道坎儿,怎么也过不去,还是没给表弟找工作。
有一年,李婶的女儿从山西回来,我去看她们。
表弟就在隔壁,看样子是在家种地呢。
我扫了他一眼,他和十几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他看我的眼神,又锐气又嫌弃。
现在呢,满满的都是卑微。
我没和他说话,实在是当年那些事儿,我忘不了。
后来,表弟发朋友圈,说他终于在哈尔滨买房了,还暗讽我不帮他。
我看了,就笑了笑,直接把他拉黑了。
二十年前,我去姑姑家,表弟捏着鼻子,不让我进屋。
把一个搪瓷缸子搁在磨盘上,让我喝点水,还说让我住李婶家。
二十年后,表弟来我公司,让我帮他找工作……
当年,李婶给我包饺子,白面饺子冒着热气,那是温暖。
可表弟拿馒头喂狗,却不给我吃,这一暖一寒,我咋能忘呢?
我清晰的记着,姑姑家的蓝漆木门,当年“咣当”一声关上,把我拒之门外。
后来,我问我爸爸,姑姑为啥对我这样。
爸爸说,姑姑就是记恨,当年我爸爸搬去山东,把一个锄头给了邻居,没给她。
我爸爸说,我姑姑家啥也不缺,人家邻居穷的叮当的。
有一回,我回了趟老家,站在姑姑家的老宅废墟前,我站了好久好久。
看着那片废墟,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恩怨好像还在眼前。
李婶去世前,我去医院看她。
她和我说,好好的攒钱,别管我。
那几年,你给我买的红肠,我自己舍不得吃……
我也吃不惯,我给你姑姑了!
李婶还和我说:“人活着得长记性,但不能光记着恨。”
可有些事儿,真的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我忘不了当年的委屈,也忘不了那些冷漠和嫌弃。
另外,我姑姑这个人比较记仇。
我只记住不好的事情,好事一件不记得。
当年,我爸爸去山东,把洗衣机,黑白电视都给她了,就一个锄头没给她……
当年,我给李婶买的红肠,李婶不舍得吃,给我姑姑。
姑姑和村里人说,这红肠都坏了,一看就是残次品。
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