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犯画像被丢进垃圾桶后,他们与凶手线索擦肩而过 | 消失的少年07

​【消失的少年】是作者艾石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由三起真实案件改编。2002年,四名少年神秘失踪,案件调查困难重重,人心惶然难安。故事在警察与记者侦破案件的过程中,揭示出隐藏在人性深处的黑暗本质。

今天继续为大家带来由艾石创作的长篇故事专栏【消失的少年】第七篇。之前内容可通过合集查看。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2002年,新人警察周皓阳来刑侦队报到。周皓阳有心建功,留意到年初有四名少年神秘失踪,便着手调查。调查期间,他与警队副队长宋卫国不打不相识。

失踪少年人数激升,还有其他凶犯试图混淆视听,市民人心惶惶,刑警队调查陷入僵局,周、宋二人也因与队长丁重阳意见不合,被先后踢出调查组。

案件调查频频受阻,公理正义也被接连模糊,周、宋二人对此迷茫不已,万念俱灰之际,他们竟碰到了死而复生的“受害人”,而正是这位“受害人”,最后成了揭开少年失踪案谜底的钥匙……

“现在记者都比警察能耐了!”

丁重阳将新鲜出炉的八月二号的新嵊日报狠狠扔在会议室办公桌上。今天的头版头条比昨天的更使警方难堪,昨天的只是洋洋洒洒的情绪宣泄,一个尚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读者看了或许还会同情警方被一个记者追着骂;但今天的就不一样了,今天的文章里还多出了一条重要线索,作者特别强调独家报道、着重暗示先于警方拿到——这确实是事实,因而伤害性与侮辱性双管齐下,简直等于把丁重阳的老脸摁在地上来回摩擦了三百回合。

文章提到四日前和秦建国一起失踪的自行车——一辆白色的永久牌自行车——最近在新嵊的一家二手车市场出现。经记者调查,该二手车市场老板是在前日刚从一名陌生男子手中买到,该名男子身高大约一米七五,身穿一件灰色短袖、蓝色牛仔裤、黑色跑鞋,脸型偏方,留着胡渣,鼻子扁平,眼睛狭长,头发盖住了耳朵、挡住了前额。种种迹象表明,这名陌生男子很可能就是今年到处捕猎新嵊少年的变态杀人狂!

“为什么一个记者能拿到这么重要的线索?”丁重阳环顾一圈会议室内所有专案组组员,“你们都他妈干什么去了?一群男人还不如一个女人!”

宋卫国早已坐不住,十分钟前在读完报纸上的头条之后,他就想第一时间赶去二手车市场调查,却被丁重阳叫进会议室开会。和他一样的还有周皓阳。周皓阳挪了挪屁股道:“丁队骂的是,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去这个二手车市场看看吧。”

“还用你说!”丁重阳话音刚落,会议室传来敲门声,“进来!”

门打开,郭海洋站在门口。“报告丁队,人带回来了。”

“让他进来!”

郭海洋往身后打了一个手势,一名四十多岁的矮胖秃顶男人唯唯诺诺走进会议室。

“王小强,小强二手车的老板。”郭海洋介绍,“他就是报纸上那个二手车市场老板。”

“你好,我是王小强。”王小强憨笑一声,他生平第一次面对这么多警察,心中诚惶诚恐。

“把事情说说,你怎么知道那辆自行车是秦建国的自行车?”丁重阳开门见山。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那个记者来找我,是她告诉我那辆自行车是秦建国的,我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

“自行车带回来了吗?”丁重阳问郭海洋。

“自行车被我卖掉了。”王小强代答。

“卖了?”

“是这样。”郭海洋回答,“这辆自行车早在那个女记者去采访他之前就被他卖了。”

“卖给谁了?”丁重阳问。

“一个年轻人,大概十七八岁,卖了五十块。”

听到这,宋卫国听明白了。“想必是这个年轻人认出了这辆自行车,然后告诉了那个女记者,女记者才找到了他。”

“所以还得找这个女记者问问。”周皓阳自然地接过话茬。

“但就算找到这个年轻人可能也没什么用。”宋卫国继续说。

“问问也是好的。”周皓阳兀自点头道。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相声呢。”王树林打断。

“那就你们两个,”丁重阳说,“把这个年轻人给我找出来,带秦建国的自行车回来。”

“是,丁队。”周皓阳回应。

“树林,你带王老板去技术组,让他们画个嫌疑人画像。所有人都有,都给我把脑子带上,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十四个了,失踪十四个了!长点脑子!别尽装水!散会。”说完,丁重阳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这个记者也真是,拿到这么重要的线索,竟然不先通知警察。”从会议室出来,周皓阳便和宋卫国坐车赶往新嵊报业。

“人家是记者,报道消息是她的本职工作。”宋卫国倒是很理解的样子,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宋卫国一想到丁重阳恼怒的样子心里就发笑。

“我知道,但作为市民,应该积极配合警察工作啊,她昨天就知道这条线索了,昨天到今天,那就是二十四小时,她耽误了查案时间啊!”

“确实,这一点有点过于自私了。”宋卫国收起内心的阴暗面。

“简直可恶,她完全可以同时进行,既不耽误她工作也不耽误我们查案,但她故意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摆明是想羞辱我们,还有她之前写的那些文章,每个字眼都透着对我们的讥讽,她是不是跟我们警察有仇?”

“可能,这年头讨厌警察的人很多。对了,你把城南这条线告诉丁重阳了吗?”

“没有,这几天不一直围着秦建国的事转吗,还没跟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肯认路嘉帆和王晨的案子,到时候一定又被他数落一通。”

“那我们先调查着,有眉目了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

半个小时的功夫,两人抵达新嵊报业。停好车后,宋卫国和周皓阳走进办公楼。

“我们找程夏记者。”周皓阳对前台亮出警察证。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一脸的青涩,还未染上社会人的习气,她一看到警察证件,赶紧电话程夏。两人在门口等待的时刻,宋卫国发现前台在访客本上写下了“警察”二字。

十分钟过去,程夏还没出来,周皓阳有点等不住了,上前询问:“怎么这个程记者还不出来?能帮忙催催吗?”

前台点头,又打了一通电话,电话结束后,她尴尬地回答:“不好意思,两位警官,程记者说她在开会,走不开身。”

“什么?那她什么时候开好会?”

“她说还要一个小时。”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周皓阳气急败坏地说。

“我问一下,”宋卫国淡定地靠近前台,确切的说是靠近前台手边的访客登记簿,“昨天也是你值班吗?”

“是的。”前台回答。

“昨天有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来找过程记者?”

“哦,有的。”

“你记下访客名字了吗?”

前台翻开访客登记簿,手指沿着名字划上去,最后在一个名字上停下。“他叫高立洪。”

“除了他还有其他类似的年轻人吗?”

“没有,就他一个。”

宋卫国和周皓阳对视一眼。“走吧。”

有了名字,宋卫国很快通过人脉找到了高立洪的家庭住址,他住在城南的赵家村。这个高立洪,父母早亡,寄宿在他叔叔高孝阳家。两人抵达高孝阳家时,看到停在门口的一辆白色永久牌自行车,周皓阳蹲下身瞧了瞧,发现自行车横杆上被刻了一个“秦”字,是用刀划的。

“应该就是这辆自行车了。”周皓阳摸了摸刻字,“这个‘秦’字可能是秦建国自己刻的,我小时候也爱到处刻字。但自行车明显被清洗过,上面的指纹估计是没了。”

周皓阳上前敲门。这高孝阳住的是一栋自建的二层楼老宅子,从外观看有些年头了。稍等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谁啊?”一个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的少年探出头。

“你是高立洪?”周皓阳反问,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对方,发现少年右腿有一块形似蝴蝶的印记,像胎记又像纹身。

周皓阳打量少年的时候,少年的目光也在扫描他,忽然少年明白了什么,赶紧缩回头,欲要关门,却被宋卫国的脚挡住。

“怎么?不欢迎我们?”宋卫国按住门,用力推开,“就你这个小身板还想跟我比力气?”

少年见硬碰硬不行,立刻服软。“不是,警察叔叔,我刚刚被吓到了。”

“看出我们是警察了?怕警察?你又没干亏心事怕我们干什么?”周皓阳调侃道。

“我,我错了。”少年求饶道。

“错?错哪了?”宋卫国已经走进屋子,屋内此刻无人,高立洪的叔叔不在家。

“我,我不应该把秦建国自行车的事告诉那个记者。”

“错,你告诉谁我们都管不着。”周皓阳回应,“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们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们,这可是重要线索!”

“对不起,警察叔叔,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正好路过那个报社,我就想着说不定这个消息能卖点钱,就进去找了那个记者。”

“消息卖钱?”宋卫国闻言,不禁笑了,“你脑子倒是灵活,有当线民的潜质。卖了多少钱?”

“这钱不用上交吧?”

“不用。”

高立洪松了一口气。“两百。”

“还挺会做买卖。当时买车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吗?”

“没有,买来的时候横杆上还有点泥巴,我洗了一下才看到上面的刻字。”

“自行车是你洗的?”周皓阳问。

“啊,骑之前不是要洗一下吗?”

周皓阳听罢,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但在我洗之前,那个王老板已经冲过一次了。”高立洪似乎看懂了周皓阳生气的点,赶紧补一句。

宋卫国抿嘴一笑,继续问:“你怎么肯定这就是秦建国的自行车?新嵊市姓秦的人多了去了。”

“我跟建国是同学,他的自行车我当然认得,之前我也有一辆,就是三天前被偷了。我们都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标注署名,横杆上的字就是我们一起刻的,他喜欢刻他的姓秦,我一般刻我的名洪,那个秦字下面的‘禾’他一开始少刻了一竖,变成了奏,是我给他补的那一竖。”

“这自行车我们要带回去作为证物。”宋卫国话还没说完,高立洪脸色顿时变了,“但是你放心,到时候会还给你的。”

“真的?”

“小子,我骗你干什么?你买它的时候不知道是秦建国的物品,你这属于善意第三者,所以这车就是你的。车钥匙给我。”高立洪不情愿地交出车钥匙,宋卫国摸了摸少年的头,走出屋子,解开车锁。临走,高立洪问:“你叫什么?万一你没还我,我得去找你要啊。”

“宋卫国。”

扛着自行车回到车上后,宋卫国笑说:“这个小子,培养培养,可以当警察。”

“他?你不觉得他太狡猾了吗?”

“警察要比贼更狡猾,不然怎么抓贼?”

“瞧你说的,那叫更有智慧。”

“差不多。”

车子刚启动,周皓阳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丁重阳。“丁队,我们找到自行车了。”

但丁重阳不是来问自行车的事,他说道:“画像出来了。”

“这么快。”

“跟你上次给我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真的?”周皓阳有些激动。

“所以路嘉帆和王晨的案子或许真像你说的,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丁队,如果你肯定了这一点,我还有一条重要线索要告诉你。”

“什么?”

“我们推测凶手或许住在城南一带。”

宋卫国和周皓阳扛着自行车回到刑侦队,立刻加入会议。会上,周皓阳将之前与宋卫国关于凶手住在城南一带的推论快速与大家说了一遍。丁重阳听罢,觉得有几分可靠,但负责路嘉帆一案的王树林碍于面子提出异议——仿佛这么简单的推论被当时的他完全给错过了显得他既愚蠢又失职。

“这公交车虽然往城南方向去了,但罪犯完全可以在下车后打晕路嘉帆再带他去城东、城西甚至折回城中、城北。”

“他怎么折回?”宋卫国反问,“当时已经很晚了,我们事后去公交车公司打听过,那一带没有迟于九点的末班车,他没有公交车可坐了;我们也去出租车公司打听过,让他们调出了两年前路嘉帆失踪当晚的夜班出租车记录,我们一个个司机去询问过,他们表示没有同时搭载过一个成年男人和一个……昏迷的……少年。”

“开夜班的出租车多了去了,你们确定每个都问过吗?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司机说不定记错了。”王树林又说。

“当然,我们之前半个月做了很多事。”周皓阳回顶一句,“我们就是一个个问过去了,其实开夜班车的人不多,所以不难调查,而且我相信如果他们搭载过一个成年男性和一个少年男性,应该不会记不住,毕竟这样的搭配不常见。”

宋卫国接着说:“其实这个推论比较可靠的主要原因是路嘉帆是凶手第一次下手的目标,他一开始可能只是想试探一下年轻人有多好骗,结果发现路嘉帆不仅好骗,而且还跟他家方向一致,所以才打定主意下手。那天是个雨天,如果他下了公交车,还要打晕对方,再站在雨中等出租车,我认为这么复杂的流程他作为初犯不会干。”

“说不定他自己有车呢?是个有钱人。”王树林不过脑又顶了一句。

“笨蛋。”这回连丁重阳都看不下去了,“要是他有钱,也不用为了五百块去勒索超市老板赵华民。”

王树林听罢,连连点头。“丁队教训的是,我把这茬给忘了。”

“而且如果他有车,那天雨夜,他也应该把车开到录像厅门口,这样他拐带路嘉帆就更容易了,他可以说开车载他一程,而不用冒着被公交车上的人认出的风险跟路嘉帆一起坐公交车了。”宋卫国补充道。

“好了,宋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个推论成立的可能性很高。”丁重阳不想宋卫国继续显摆自己的推理能力,打断道,“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犯罪嫌疑人最可靠的画像,孝天,散会后你第一时间把这个画像挂到网上,再发给各大报纸媒体,让他们帮忙散播出去,除了新嵊日报,”丁重阳说到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抿嘴一笑,“他们能耐,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拿画像。然后再开一条举报专线,画像出来一定会有人来举报。好,现在我们来分工一下。”

郭海洋将新嵊市详细的地图摊开放在会议桌上,大家都站起身,凑到城南一块。丁重阳拿着一只红笔将光明电影院门口的公交车站点描上红点,再将这班公交车的路线描出来,接着他画了一个圈,将城南区域划分出来。

“这只不过是一条粗略的线,你们实际去调查的时候,可以将分界线这一带多走走。”丁重阳解释,大家纷纷点头。

丁重阳指着公交车路线左边区域道:“树林、海洋、孝天、文德、李斌、王波,你们去调查这一块。”他又指着路线右边区域道:“剩下的人去调查这一块。我分得比较粗,你们私下商量一下,再自行调配,人手不够,叫上那边派出所的兄弟一起,明白吗?”

“明白!”

有了新线索,所有人的干劲都被调动起来。尤其是周皓阳,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宋卫国调侃他一句:“怎么抑郁症好了?”周皓阳甩手道:“去他娘的抑郁症。”

但令大家没想到的是,次日印有凶手画像的报纸还没上街,又有一位家长前来报案,他就是被凶手勒索过的超市老板赵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