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建华:以煤为生——清中叶民众的生计与生活

2024年07月24日05:22:03 历史 1646
常建华:以煤为生——清中叶民众的生计与生活 - 天天要闻

摘要:清代采煤普及,南北方民间对煤的开采有所不同,北方寻找煤窑直接挖煤者较多,而南方则多为租山挖煤,南方煤的开采也是山场的开发,一定程度上会改变山场生态环境。北方的挖煤或煤窑工人,多是家境贫寒的青壮年单身者,从事艰苦的挖煤工作。南方煤矿山场出租者,在江西有两例为监生,应有一定的经济力量支撑,租山开矿者的家境似乎较好。四川的挖煤者谋生较为艰难。挖出的煤需要运出交易,有些人从事背煤、卖煤生计。城市、乡村均有煤铺经营事例,饭店、饭铺使用煤做燃料,民间家庭做饭、取暖也用煤。清中叶民众以煤为生,虽然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官府较有弹性的政策,但同时也是生存的压力所致。

煤是重要的矿产资源,也是重要的生活资料,以往学界对于清代煤的论述,偏重矿业史的生产领域,涉及其中的生产关系。 有学者注意到刑科题本中采煤小业主以及雇工的事例, 还有学者从社会关系出发,使用了刑科题本资料,论述矿业从业者之间的矛盾,列出《清嘉庆朝刑科题本社会史料辑刊》中矿业从业者刑事案件情况表。 其中,不乏煤矿从业者的事例,但未对煤矿进行专门讨论。笔者则试图利用嘉庆朝刑科题本,从生活史的视角,围绕煤的开采、流通、消费,探讨清中叶民众的生计行为。此外,利用的刑科题本史料增加了《清嘉庆朝刑科题本社会史料分省辑刊》以及乾隆朝刑科题本的新史料,并结合地方志、碑刻等资料,以期论证更为充实。乾隆、嘉庆两朝构成题目所称的“清中叶”。本文将梳理这一时期南北方各地民众有关煤的生计生活的原生样态,从生产关系和人际关系方面揭示谋生者的状况,分析南北方的差异。

一、北方的煤窑工、窑户及其人际关系

清中叶,挖煤已成为谋生者重要的生计,北方多地发生过有关开设煤窑的窑户、挖煤的窑工的案件,反映出以煤谋生的北方民众生活的普遍性。从窑户、窑工的案件中,可见他们之间的人际关系。下文将依次分析东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等地的案例,然后进行归纳总结。

东北奉天府准许旗民开设煤窑,但不得有碍风水。乾隆三十九年(1774)清廷议准:“盛京锦州宁远义州等属产煤处所,查明于陵寝风水实无关碍,准其招募旗民,给票开采,照例抽课,并令地方官随时严查。” 采煤需要官府给票方可。嘉庆七年(1802)奏准:“嗣后盛京各属请开煤窑,饬令确切详查,实系原奏产煤山场,并无关碍,绘图奏明,方准开采。” 采煤山场是否关碍风水,需要绘图奏请,以便判断。有关风水的案件,如嘉庆二十三年(1818)二月辽阳州旗人王因园地之争戳伤旗人王利身死案中,裴金顶是开设煤窑的窑户,他租王家园地堆煤,却被控告窑洞关碍风水,并被送部审办,由此未能给租金导致冲突。

直隶发生的煤窑案件事例较多。根据张家口宣化府怀来县住民王谷进因索讨扎伤刘继恒致死案,可知时人会合伙开设煤窑。该案发生在嘉庆十八年七月。王谷进时年21岁,在怀来县和潘伏祥、黄元益“合伙开煤窑生理”。 根据宣化府民人郝显明因索欠起衅扎伤郑有贵脊背身死案,可知煤窑有窑头和窑工。山西寿阳县人郑王氏,向在宣化县南新渠寄住,郑文奎是其侄子,郑有贵是其儿子。嘉庆十三年正月初间,郑有贵到张理厅土木路秦万年煤窑上做工。后窑头姚进幅对郑王氏说,正月二十四日其子郑有贵因向郝显明讨要借欠钱文,彼此争闹,被郝显明用刀扎伤。 此案中,秦万年开设煤窑,有窑头姚进幅,窑工郑有贵。早在乾隆四年批准土木路开发煤矿就规定:“准其饬令理事同知召募土著殷实商人充当,不许外路人冒充,致滋事端,并取具该管地方官‘约束严明、不致滋扰以及实系土著民人’印甘各结部,给发部票,准其充任窑头,并移咨兵部给发出口照票防范出入,其每年各月应输税银五两,汇入杂税奏折内报解户部。” 这里规定窑头由应召土著殷实商人充当。

上述窑头与窑工的关系,还可用窑户和佣工来表述。直隶房山县客民煤窑工王五因索欠踢死县民田玉达案中,王五籍隶山西,与同县民人陈九龄子、王士得、陈三并其弟王七均流寓房山县,在李子树、陈科煤窑佣工。嘉庆八年五月内,煤窑停,窑户陈科回籍。案中还涉及康家沟窑工人闫义、窑户陈秀,康家沟窑户张二。 这是山西人结伙到房山县煤窑佣工的事例。

因佣工数量增加,导致一些社会问题,官府开始重视对佣工进行管理,责成窑户管理佣工者。如乾隆七年四月,刑部议覆顺天府府尹蒋炳所奏:

宛平县所属西山门头沟地方,开窑人众,易于滋事,且恐逃犯混杂其中。应令该县设立印簿,给发窑户。将各项佣工人等按月一报巡检查考,并饬西路同知就近稽查。如该窑户不行开报,照脱漏户口律治罪。若在开窑地方,或聚众逞凶,致成人命,将本犯按律治罪外,该窑户照总甲容留棍徒例治罪,均应如所请。从之。

窑户须按月向巡检报告佣工情况,佣工如聚众闹事,窑户也要治罪。煤炭史研究专家吴晓煜指出:“窑户即煤窑经营者,一般由富有开采经验的人充任,也有的是煤窑所在地的地主,他们一般都持有采煤执照。” 此话有助于我们理解官府责成窑户管理窑工问题。

山西的事例说明煤窑窑户、窑工的主雇关系。大同县李庭选等因索欠起衅将成大发殴伤致死案中,据大同县属复兴窑户郝存枝报称:嘉庆十二年正月二十二日,有煤窑工李庭选因向成大发索欠起衅,邀同李德将成大发殴伤,至二十六日身死。崞县人李庭选,年36岁,向在“复兴煤窑做工”。 窑户郝存枝开设复兴煤窑,雇有窑工李庭选等。

还有雇工之间因工钱发生纠纷的情形。山西长治县民牛招第因索讨工钱事殴伤村人牛魁身死案中,牛招第33岁,没娶妻,做工度日。据牛招第说:“牛魁向在李维其煤窑作伙。嘉庆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牛魁雇小的在窑替做短工一日,应该工钱五十文,并没付给。二十八日傍晚,小的到窑上向牛魁讨要工钱,牛魁回复没钱,允许迟日给还,小的不允,在窑守讨。” 牛魁雇牛招第在窑替做短工一日,则牛魁也应是工人,亦即“作伙”之伙计, 牛魁与牛招第因工钱发生纠纷。

除了合伙开设煤窑,还有动手挖煤者。山西左云县客民李海因债务纠纷殴伤马玉案中,陈良与李海挖煤度日。右玉县人李海,年39岁,一直在左云县瓦陇窑村挖煤度日。嘉庆十六年八月间,他借用刘玉200文钱没还。次年正月十五日午后,他与陈良在住处,刘玉、马玉走来向他索讨欠钱。冲突中,李海用挖煤的铁橇把马玉打伤致死。

乾隆以后,河南矿业得到进一步开发,大小煤窑遍及今京广线以西广大中原地区。 有因开设煤窑致富者,如渑池的赵乙祥“因攻理煤窑,几及三十余年,赔而复立,不易其志,卒能开创基业,田及八顷房修数图”。 所谓“攻理煤窑”“赔而复立”,当是赵氏因开设煤窑致富,购买田、房不少。当然,还有不少人在煤窑务工。河南煤窑的窑工既有本省的,也有外省来的。如山东泗水县民张保成一直在河南的煤窑工作。

河南煤窑也多有相关案件发生。如禹州客民王六等因口角打死赵五头案中,窑户郭维新的山地上产有煤斤。嘉庆八年九月间,他雇赵五头、王六、席全贵开采。嘉庆九年二月初五日傍晚,赵五头因王六挖煤短少斥责争闹,被王六、席全贵殴扎身死。席全贵年28岁,王六太康县人,年25岁,父母俱故,来禹州雇给郭维新煤窑做工。不过河南巡抚认为:“窑户郭维新私开煤窑,应照不应重律,杖八十,折责三十板,煤窑封禁。” 这是本省人的事例。还有外省来的,宝丰县民李重因拖欠工钱被雇工陈玉殴毙案中,陈玉雇给李重在煤窑做工。陈玉是甘肃河州人,年32岁,嘉庆二十四年正月,因缺乏盘费,由李重雇到宝丰县境煤窑帮工,并无主仆名分,每月工钱800文。到六月初十日结算工价,除陆续支用外,李重共欠钱4 480文。他想回原籍,向李重讨要。李重村斥其催逼,他不服嚷骂,发生纠纷。 根据案情推测李重有可能是窑户或工头。河南煤矿的这些人确实名声不佳。据鲁山《知县董作栋清理煤窑碑记》记载:

鲁山县梁洼一带采取石煤,易开易竭,故未通报成窑,然永以代薪亦自然之利。乃有工头诓人做工,久羁不放,或地方无赖诱卖贫民,屡有鸣冤之案。嘉庆元年三月,本县亲诣窑所,出异方被羁者约三百人,量其去家远近,给予路费放回。谕令窑户工头,公平雇人开采,不许设立拨房,强拉诓买。

鲁山县窑户、工头竟将三百外地务工者诓骗,并关押起来,久羁不放,因此知县特此谕令不得强拉诓买。

嘉庆时期,山东煤炭开采的府县(州)是淄川、莱芜、滕县峄县。 山东煤窑的事例,是关于工头管理与帮工之间的纠纷。山东峄县民匡仲兴因工钱事掷伤雇主致死案中,峄县青邱煤窑夫头王魁、赵文光因欲拉要辞工的匡仲兴赴窑查对所支工钱被拒,双方产生冲突,引发案件。 可见山东煤窑工头通常不愿所雇窑工辞工。此外,还有工头与支取工钱工人的纠纷。济南府淄川县民康甫得扎伤崔长有身死案中,淄川属鸾桥庄孙以盛煤炭厂内工人康甫得因支取工钱起衅,用刀将工头崔长有扎伤身死。 该案中,孙以盛开设煤炭厂,雇有康甫得等工人,厂里有管束工人的工头崔长有,预支工钱需要向工头申请。

煤窑还会雇佣拉煤者。一份没有案件发生地的题本记载了陈正等殴伤董幅身死案。嘉庆十三年九月内,陈正在过街塔蒋姓煤窑外开设锅伙, 遇有拉煤者,窑上会将其饭食交由陈正负责,以工钱扣抵。董幅雇与该窑拉煤,在陈正锅伙内食宿。是年二月初间,董幅因肩臂长疮,不能拉煤。二十二日,董幅至陈正屋内添油。陈正不依,致相詈骂,终引发案件。 较大的煤窑产量较大,拉煤者也会较多。有人为拉煤工开设临时性的锅伙。煤窑会把拉煤工钱的部分交给锅伙开设者,抵消锅伙内食宿费用。因病不能拉煤者不受锅伙主人欢迎,发生矛盾,锅伙主人竟命铺伙打死拉煤工。另有山西河津县人王不相,于嘉庆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外出拉煤而引发命案。

嘉庆朝刑科题本所载北方的挖煤案例分布较为广泛,东北奉天1例、华北直隶3例、山西3例、河南2例、山东2例, 尤以产煤大省山西以及直隶较多。而直隶的事例中,多有山西人到此挖煤者。河南的事例中,有甘肃来的挖煤者,各省还有本省外地挖煤者。这反映出挖煤成为重要的谋生手段。直隶合伙人开设煤窑,煤窑有窑头和窑工,亦可表述为窑户和工人。山西煤窑呈现了窑户、工人的主雇关系,雇工之间因工钱发生纠纷。山东煤窑可见工头管理与帮工之间、工头与支取工钱的工人的纠纷。

京师宛平的门头沟也有锅伙。这里“煤窑二百余所,开窑者皆遣人于数百里外诓雇贫民入洞攻煤,夜则驱入锅伙。锅伙者,宿食之地,垒石为高墙,加以棘刺,人不能越,工钱悉抵两餐,无所余”。 该锅伙成为克扣挖煤者工钱、禁锢其外出的场所。

上述资料中出现的挖煤或煤窑工,多是家境贫寒的青壮年单身者,从事艰苦的挖煤工作。如山西事例中,崞县人李庭选,36岁,本是家里的独子,到大同复兴煤窑做工。长治县人牛招第,33岁,本是弃儿,义父又故,也没娶妻,做工度日。右玉县人李海,39岁,父母俱故,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兄弟,到左云县瓦陇窑村挖煤度日。三位挖煤或煤窑务工者均是三十多岁的单身汉。河南的事例,席全贵年28岁,王六太康县人,年25岁,父母俱故,来禹州雇给郭维新煤窑做工。甘肃河州人陈玉,32岁,父母俱故,弟兄四人,没有妻子,来宝丰县境煤窑帮工。煤窑务工的三人二三十岁,均未婚,其中两位还是父母双亡。山东的事例,峄县人匡仲兴,31岁,父故母存,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兄弟,出外六年,无音信下落,他在煤窑上做工。淄川县人康甫得,年23岁,父母已故,并无兄弟,已婚,有两个女儿,在孙以盛煤炭厂佣工。这二人也是二三十岁,其中三十多岁的匡仲兴未婚。上述八人中,三人二十多岁,五人三十多岁,明确已婚者仅一人,可见他们生活的艰辛,为了谋生才来到煤窑。河南一些地方的挖煤工境遇悲惨,窑主为了获得更多利润,采用捉拿、诓骗、逼迫等手段,将外地一些穷苦百姓骗到窑上,用皮鞭和棍棒强行驱使下井挖煤。为防止窑工逃跑,在山间幽阴沟壑等僻处设立“人圈”或“拨房”,像牲口一样将升井后的窑工关禁其中,外用恶徒把守,上下井由人押送,不给窑工人身自由。

窑工在煤窑的收入如何呢?资料有限,仅可获知:嘉庆十年,山西牛招第在窑替做短工一日,应得工钱50文。嘉庆二十三年,甘肃人陈玉来河南宝丰县境煤窑帮工,每月工钱800文。嘉庆六年,山东淄川县人康甫得煤炭厂佣工,每日工价京钱250文。三个数据中两个是日工资,一个是月工资,将河南的月工资换算成日工资为每日26文,以山西、河南的两个事例来说,工资并不高。山东的偏高,是因为京钱即小钱,只相当于普通钱即大钱一半的价值, 则京钱250文等于普通钱125文。结合光绪十年山西孝义县资料,挖煤“终日所得至多不过二三百钱”的记载, 可知山东的工钱虽然较高,仍属于正常范围。毕竟煤窑安全措施有限,可以说煤窑工是用命来换钱的。

附带说明的是,一些开设煤窑者有窑神信仰,即崇奉老君,认为窑神掌握着窑户能否采到煤炭的命脉。嘉庆元年,山东枣庄人王琛与山西太谷人智泰祥合伙采煤未得,于是“先祷于龙窝寺,俟后遂意,重修殿宇,并由其旁建窑神庙。后果采而得之,且行之永久,满人意”, 认为采挖到煤是神的默佑所致,人不可忘记神惠,于是修葺扩增庙宇,又代寺僧赎地三十余亩,以为窑神香火之资。类似窑神庙的事例北方多有出现。河南宝丰“于乾隆三十三年春打煤窑,余钱壹拾捌贯。金塑神像,绘书墙宇,焕然一新”。 京师西山门头沟产煤,有窑神故址,嘉庆元年重建,以求神佑,以利群生。 陕西铜川嘉庆年间重修四圣庙,祭祀窑神、药王以及牛王、马王,不过主要用于崇祀窑神,以为神庇。

二、南方的租山挖煤、社会纠纷以及官府对策

南方挖煤的事例更多,我们依次探讨江西、湖南、四川的事例,穿插广东,然后综合分析。

在江西,挖煤往往与租山相联系,租山挖煤引发的纠纷也较多。相对而言,江西的事例较多呈现了出租山场者的情况以及官府对开矿的态度。吉安府安福县民周句古因挖煤越界致伤胡干孙身死案中,监生刘谟家有契买土名巫坃山一嶂,与胡奏绩家海螺形坟山右首黄土坡相连,中以土墈为界,后因墈被水决,致失界址。嘉庆十一年十一月内,有刘晏古同张沅盛、张广盛见巫坃山内出煤炭,向监生刘谟租赁开挖,误越黄土坡界内,被胡奏绩控县饬禁。后张沅盛等人复在巫坃山挖煤,把胡干孙等人殴伤。江西巡抚认为:“该处山场仍饬照旧分管,明立界址,毋许越界混挖,以杜后争。”朝廷认可该抚的处置。这是由越界挖煤引发的案件。

租山者因债务也会产生纠纷。抚州府崇仁县民陈立良因债务纠纷故杀胡望棕身死案中,铅山县人胡望棕在崇仁与宋上元合伙租张达才山场挖煤。嘉庆十三年正月内,陈立良借欠胡望棕钱500文未还。六月十四日,胡望棕携带柴斧赴山挖煤,路遇陈立良,讨钱争闹。监生刘近仁有煤山一嶂,租与陈立良挖煤。议定挖煤10担,分给监生刘近仁一担。陈立良一直在崇仁县租赁刘近仁山场挖煤,雇艾广俎在煤厂帮工。 这是两位租山挖煤者胡望棕、陈立良之间的债务纠纷,其中陈立良雇有帮工。

出租土地提供挖煤,本族内部也会产生矛盾。袁州府宜春县出产煤,吴穆容在当地挖煤度日,乾隆三十九年,刘卓茂亦往该山挖煤。 该县民王宣一因合伙挖煤事致死无服族兄案中,王宣一族内有公共蛇形山一嶂,历葬祖坟。嘉庆十七年五月内,他见山内露出煤炭,起意商同王奇招合伙挖煤,卖钱分用。初十日在小蛇形山内挖井取煤,因出产有限,连挖数洞,止得煤十余石,尚未变卖,就被族房王扳桂等人查知,控告县里派差拘拿,他们各自逃匿。六月初八日,他回家探望,路遇王奇招,向他索分煤钱,他“不知煤被族房把井填塞,当以煤尚未卖,无钱分给。王奇招心疑小的已卖得钱收用,两下争闹”。地方官审理认为,“所开煤井业据该族房将挖出之煤填塞。该山王姓既历葬祖坟,应令永禁挖煤,以资保护”。 引起族内矛盾的原因在于葬有历代祖先的坟山可否挖煤,官府的态度是保护祖坟,禁止挖煤。

封禁之地开挖煤炭,很容易引起纠纷。九江府鄱阳县徐庭辉致死王三连并徐帼伦致伤王三达成废案中,据王绪通供:“奉新县人。王三连、王三达都是小的堂叔,一直在鄱阳县佣工,与冯嶐均、余琏认识。嘉庆十四年十二月间,王三连与冯嶐均、余琏合伙租赁史二坐落横山会二坞山下田亩开挖煤炭,雇小的与王三达、彭吉长帮挖。因那里先经冯嶐均一人租挖煤炭,搭有篷厂。十六日,小的们正在原洞挖煤,有徐庭辉、徐帼伦、徐彩各拿木担走来,看见向阻。……至冯嶐均先租史二田亩挖煤,经徐庭羹控蒙勘讯,断令一并封禁,小的与堂叔王三连们都不晓得。”据徐帼伦供:他同徐庭辉、徐彩各携木担赴山挑柴,见王三连、王三达、王绪通、彭吉长又在封禁的史二田内挖煤,于是阻止。刑部会同吏部、都察院、大理寺认为,应如该抚所题,“生员冯嶐均租田挖煤,因已费工本,于经官断禁之后复行邀伙开挖,致酿人命,实属不合,应照不应重律,杖八十。监生余琏并不查明,混行合伙,应照为从减一等律,杖七十。冯嶐均系生员,余琏系监生,应得杖罪,均照例纳赎。王三达等受雇挖煤,并不知官禁缘由,应与救阻不及之彭吉长等均毋庸议。该处山场田亩附近,均系村居坟墓,所产煤炭严禁开挖,以杜后衅”。 官府封禁的理由也是山场附近有坟墓,故不支持开挖。

保护风水要在保护龙脉。瑞州府上高县有例可循:“荸荠山,在县北四里……屡被近地居民射利挖煤,大残龙脉,嘉庆二十五年,合邑绅士禀请署县李公云碑示永禁伤害。” 绅士与官府重视保护地方龙脉,禁止挖煤破坏。

关于封禁问题,广东的一个案例较为典型。广东新会县监生李兆云承开山场被严健升呈请封闭案,据广东巡抚韩封嘉庆十八年六月十四日题本可知:

该臣看得煤商李兆云承开柯木岭等处山场,被县民严健升等呈控,勘讯明确,议请封闭一案。缘番禺县属柯木岭等一十五处煤山,前商刘世全递年输纳饷银二百四十两,咨部驳令加增,刘世全报病故退商。有新会县监生李兆云呈请接充,愿照新宁煤商伍天锡之案,递年输纳饷银一千四十两,经臣咨准部复准其接充。该商李兆云于部复未到之先,嘉庆十七年正月初一日入山开采。因原承界内煤泥微薄,工多费重,意欲呈请退商。工丁肖耀波等希图揽工觅食,见原承界外附近之马务村、樟木岭、肖冈村处有煤泥,误认均在原承之内,向该商李兆云告知,前往采挖。该处附近村民严健升等以李兆云越界私挖,有碍田园、庐墓,赴院、司呈请封闭。该商李兆云亦以严健升等勒索等词具诉。复经确切勘察,李兆云越界开采之马务村、樟木岭、肖冈村三处均在原承界之外,尚未采卖煤泥,实与严健升等住村田园、庐墓有碍。其原承柯木岭一十五处因旧商开采已久,煤泥渐形衰薄,且该处附近现当严办土匪之时,煤厂聚集工丁多人,来去靡定,难保不藏污纳垢。……应将柯木岭等一十五处及马务村、樟木岭、肖冈村三处一并永远封禁,以安民业。

皇帝的批红残缺,我们不知结果如何,不过题本反映出广东允许煤商申请开采煤山,但要向官府输饷。惟开矿影响到当地风水,引发与当地人纠纷时,则予以封禁。特别是官府会考虑当时的社会秩序问题,“附近现当严办土匪之时,煤厂聚集工丁多人,来去靡定,难保不藏污纳垢”,会影响到官府决策。

有清一代,湖南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煤炭的用途扩大,湖南农村的采煤业日臻发达。 湖南也多见租山挖煤事例,发生不少纠纷。或合伙人因分配意见不合,如长沙府湘潭矿主唐述调刀伤矿工易文煌身死案中,易文煌生年36岁。李文秀与唐述调合伙租山场开垅挖煤,唐述调因出资议定挖出煤来得十股之一,垅上用钱是李文秀经管,李文秀雇易文煌帮工,形成合伙人之间、合伙人与帮工的人际关系。关于唐述调,题本中的口供保留了他更多资料:年42岁,湘潭人,父母俱存,兄弟四人,他并没妻室。官府的审案反映出对于山场挖煤的态度:“该处煤垅虽无碍人田园庐墓,但因此酿人命,未便仍令复开,应请封禁,以杜争端,其挖出煤炭除扣工本外,余饬照股品分。” 因造成命案,请求封禁。“煤垅,即煤窑,也称炭窑”, 是湖南等南方地区的用语。又如,宝庆府邵阳县民张承旺因索讨公山租钱殴同堂大功弟张七伢子身死案。嘉庆二年九月,张承旺与叔父张近贵把屋后公山租给易一戌等人挖煤,每月租钱550文,议定均分。叔父私将十月份租钱收用,张承旺查知,屡向索讨不还。这是公山拥有者因出租收费被私收发生的纠纷。

不同的挖煤者还会因争挖产生矛盾。长沙府湘乡县民贺秀芳因争挖煤峒掷伤谢再谓身死案中,贺秀芳同朱棕光佃租朱胡氏廖家塘山地,谢振复、谢再谓、谢帼沅也租龙光名廖家塘山地,都各开峒挖煤,两山界址毗连。嘉庆十二年二月内,谢帼沅等人因贺秀芳等的煤峒开挖渐深,与他们煤峒相通,要贺秀芳等堵塞,贺秀芳等不允。初八日,谢帼沅、谢振复藉他煤峒地高,用水灌入贺秀芳等的煤峒内,不能开挖。贺秀芳同朱棕光不依,与他们争闹。贺秀芳开峒挖煤,挖到谢帼沅的煤峒,官府予以制止:“贺秀芳等所开煤峒与谢帼沅等煤峒相通,已据饬令堵塞,以杜争端。”

还有购地挖煤者,挖煤者与毗连土地所有者有时也会发生矛盾。永州府祁阳县民王荣光等因口角共殴陈祥有身死案中,陈祥有系孤身一人在外省觅工。王荣光家祖坟在申鸿沅价买邓兴贤地名明家湾右边山场附近,周式陇、莫三受等的坟山田亩也俱毗连。嘉庆十八年正月初三日,王荣光与族人王式绳并周式陇、周大能、周式名路过明家湾山边,瞥见陈祥有同申鸿沅族人申亭榜、申启观在山挖煤。王荣光与王式绳等恐碍祖坟,赶去拦阻。陈祥有不依,争闹,用挖煤铁钩殴伤周式陇左眼胞。陈祥有同申鸿沅族人在山挖煤,附近土地主人恐碍祖坟,加以拦阻,清廷采取保护祖坟、杜绝争执的态度,予以制止:“申鸿沅虽在己山挖煤,惟挖煤之处均与周式陇等坟山田亩毗连,不顾他人坟墓,擅自开挖,致酿人命,应照不应重律,杖八十。……明家湾右边山场现经勘明,该山四至之外均系他人田墓,开洞采煤实属有碍,应断令田至埋石为界,止许申鸿沅照契管业,不得采煤,以杜衅端。” 由此也可以看出,如果开矿并不妨碍他人,官府是允许的。

相对而言,湖南的事例反映挖煤者的情况较多,但也有一些官府对待挖煤态度的资料。

四川的事例最多。早在乾隆中叶,四川总督阿尔泰奏称:“成都煤炭,远由嘉定运售,脚重价昂。饬近省州县查寻煤线,酌无碍处开井。崇庆灌县现在试采,产煤甚旺。” 成都作为省会,官民人口聚集,需要煤炭数量较大,而产煤区嘉定府位于四川西南部,路途遥远,运费不便宜,导致成都煤的价格昂贵。于是在隶属成都府的附近地方崇庆、灌县采煤,以降低成本,使成都的煤价下降。

嘉定府不愧是产煤区,该府犍为县挖煤之事就有 5 例,从中可以了解到挖煤的多种样态。犍为县的煤主要用于煮盐,当地志书记载:“迩者犍为五通桥盐泉大旺,日需煤数十万斤,而三圣站下逮碳坝口袤延百里,愈掘愈旺,水运陆负,日活数万人,为利甚溥。”众多打工者聚集于此谋生,很容易发生各种矛盾。有的是挖煤合伙人之间的矛盾,如犍为县客民朱顺宣因顶卖煤矿戳伤敖畛致死案中,朱顺宣是荣县人,早年来犍为与张富、范培都、敖畛合伙开挖煤生理。嘉庆十八年初七日,“朱顺宣因生意折本,要把煤矿顶卖与

别人开挖,敖畛不依,两下争吵”。因反对把煤矿顶卖与别人开挖,合伙人发生纠纷。有的是雇主与帮工的纠纷,犍为县客民王一源因向雇工索讨长支工银事将雇工殴伤身死案中,王一源是崇庆州人,年 33 岁。早年来犍为地方开挖煤𥕢生理,雇李大伦帮工。嘉庆十一年三月二十六日,李大伦说他有事出外就没回来,王一源找寻不着,当把他工价查算,多支银一两四钱。四月二十七日,王一源往石板场赶集,路上遇见李大伦。王一源叫他回𥕢做工,李大伦不肯。王一源向他索讨长支工银,李大伦说要算王一源帮补他工价。还有的是帮工之间的纠纷,犍为县民人刘星贵因债务纠纷戳伤谢登科身死案中,肖雨邦开挖煤炭生理,雇刘星贵、谢登科帮工。刘星贵是彭山县人,年 38 岁,平日与谢登科都帮肖雨邦挖煤。嘉庆十三年六月间,谢登科借欠刘星贵钱 20 文,讨过几次,总没还给。七月十三日早,刘星贵向谢登科催讨欠钱,谢登科说刘星贵不该催逼,开口混骂,刘星贵回骂。帮工之间因催讨欠钱发生纠纷。类似的案件还有一起,犍为县民人周正本因索讨钱文戳伤许廷月身死案中,王文开挖煤生理,一直雇许廷月、周正本帮工。周正本是贵州平越州人,年 48 岁。早年来犍为佣工,一直同许廷月、赵文祥在王文煤𥕢内帮挖煤炭。嘉庆十一年二月十八日,许廷月借周正本钱 500 文,原约改日就还。三月初四日,周正本与许廷月在煤𥕢挖煤,周正本因要钱使用,向许廷月索讨借欠钱文,由此发生争执。还有犍为县客民煤厂帮工邓大富等索欠斗殴案中,县民陆绍明挖煤生理,雇邓大富、徐明在帮挖煤炭。严鲁栋是江西太和县人,死的徐明是其外甥。嘉庆六年间,姊夫徐绅元叫严鲁栋带同徐明来犍为佣工。后来雇与陆绍明煤窑𥕢上挖煤。邓大富是定远县人,年 33 岁,与徐明都受雇在陆绍明煤窑𥕢上挖煤。嘉庆十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徐明借欠邓大富钱 120 文,讨过几次没给。犍为的上述 5 起案件,打工者均是外地人,前三起是省内的,后两起则来自外省江西、安徽、贵州。四川等南方地区将采矿的坑道谓之𥕢,如云南宣威县“硐门谓之‘𥕢’……每一𥕢硐,少者七八人,多至一二十人为一脚”。“𥕢”可指代煤窑。“𥕢”或通“槽”字,民国《犍为县志·经济》中说:“掘炭之地谓之炭厂,俗呼槽子。”在煤𥕢挖煤是前述佣工者的主要工作。四川也有租山挖煤的事例。重庆府合州民人明学升因索讨剃头钱文戳伤江启浩等身死案,发生于嘉庆十二年四月二十四日,案中涉及的邹仕荣“佃王君益山场开挖煤炭生理”。

有的是合伙经营,重庆府巴县民尹心成等因索讨证人费用起衅殴毙吴德数案中,尹心成年33岁,平日开煤厂生理。嘉庆十五年三月间,吴德数与陈帼士等人合开煤厂,因伙账不清,吴德数赴案控告,把尹心成列为见证。后来讯明断结。尹心成因他告状候质用过许多盘缠,心里不服,要吴德数偿还,吴德数认还尹心成钱12千。后来向他讨过几次,吴德数总没给还。 这是合伙经营不善的事例。

主雇之间因工钱会发生纠纷。如四川民范应书殴毙雇主唐泳富案中,“嘉庆二十三年三月间,唐泳富雇范应书挖煤,每月工钱一千五百文,并无主仆名分。六月间给过工钱一千六百文,余钱未给。二十七日早,唐泳富令范应书挖煤,范应书不允上工,唐泳富斥其贪懒,范应富回詈”,这是工钱未给足、工人拒绝挖煤的事例。再如,重庆府铜梁县民李潮斌因索欠打死大足县民吕仕辉案中,李潮斌年18岁,帮工度日。嘉庆八年十二月间,李潮斌短帮吕仕辉挖过四天煤炭,他欠李潮斌工钱160文。到二十四日黄昏,李潮斌走到吕仕辉厂里向其讨工钱,二人发生纠纷。 这也是雇主亏欠工钱的事例。又如成都府什邡县民人萧连怀因讨欠工钱戳伤唐武秀身死案中,萧连怀年22岁,没有娶妻,佣工度日。嘉庆十一年十月间,唐武秀雇萧连怀帮挖煤矿一个月,讲明工钱900文,唐武秀只给萧连怀钱500文,下欠400文,讨过几次,总没给还。上述三起案件系挖煤工不满雇主亏欠工钱,追讨工钱过程中将雇主致死。

窑主也同社会上的其他人发生纠纷。如成都府崇庆州煤厂主谢正槐打死肉店老板孙名纲身死案中,余成仕一直在谢正槐煤厂帮工,见证了该案。据谢正槐供:“小的资州人,年四十岁,父母俱故,弟兄六人,娶妻曾氏,生有一子。一直开煤厂生理,与孙名纲素识,无仇。嘉庆二年,小的陆续赊欠孙名纲酒肉钱二千九百八十文没有给还。”这位开煤厂的老板,想必经济能力有限。

帮工不仅有挖煤者,还有管理账目者,帮工之间有时因借欠发生纠纷。叙州府富顺县民杨洪太因索欠伤张昌贵身死案中,曹扬恒与张昌贵同在黄章煤厂上帮工,杨洪太受雇在黄章煤厂上经管账目。杨洪太借欠张昌贵钱650文,张昌贵讨过几次,杨洪太没钱给还。嘉庆十二年八月十五日,张昌贵又向杨洪太讨要,因此冲突起来。 类似帮工之间的借欠讨钱纠纷,还有忠州直隶州垫江县煤厂帮工章光贵因债务纠纷砍伤吕帼俸身死案,吕帼俸在胡子瑞厂上帮挖煤炭,章光贵与吕帼俸同在胡子瑞煤厂内帮工,吕帼俸借给章光贵500文钱,讨过几次总没给还,因此爆发冲突。

嘉庆朝刑科题本记载南方的事例集中在四川(13例)、江西(4例)、湖南(4例)以及广东(1例)。江西、湖南的事例形态接近,呈现了租山挖煤的情形,可以观察到出租者、挖煤者的关系,官府对于开矿的态度也有较多记载。广东的事例也佐证了官府的开矿政策。四川丰富的事例呈现出煤开采中形成的多种人际关系,嘉定府犍为县挖煤事例,可见挖煤合伙人之间的矛盾,雇主与帮工的纠纷,帮工之间的纠纷。四川也有租山挖煤的事例。挖煤主雇之间因工钱的纠纷较多。帮工既有挖煤者,也有管理账目者,帮工之间因借欠讨钱发生纠纷。

南方的资料中出现了煤矿山场出租者的身份,江西吉安府安福县监生刘谟,家有契买土名巫坃山一嶂。抚州府崇仁县监生刘近仁有煤山一嶂,租与陈立良挖煤,议定挖煤十担,分得一担。湖南邵阳县张承旺,30岁,父故母存,弟兄二人,娶妻。他与叔父张近贵把屋后公山出租挖煤,每月租钱550文。张承旺娶妻与叔父拥有公山,应当说家境是过得去的。而江西的两例拥有煤山者均为监生,其身份无论是通过读书所得还是捐得,都需要一定的经济力量支撑,家境应该不错。靠着出租煤矿山场,这类人或有致富者。

租山开矿者的资料也较多保留下来。江西鄱阳县事例中,生员冯嶐均、监生余琏合伙租田挖煤。广东新会县监生李兆云接充开采煤山。湖南湘潭唐述调合伙租饼子铺山场开垅挖煤,出米19石6斗,作钱39 200文,议定挖出煤来他得10股之一。湘乡县贺秀芳,38岁,父亲已故,母亲王氏,弟兄二人,娶妻刘氏,生有一子。同朱棕光佃租朱胡氏廖家塘山地开峒挖煤。江西、广东事例中,承租者皆有身份。湖南的唐述调出米伙租,贺秀芳娶妻生子,家境应当较好。这类人应当也会有租山开矿而致富者。

上述江西抚州崇仁、湖南湘潭的事例均涉及山场挖煤出租人与承租者收益的分配问题,恰好都是10股之一。

四川的事例丰富,记载挖煤者的资料较多,从中看出其谋生的艰难。犍为县的事例中,彭山县人刘星贵,38岁,父在母死,弟兄二人,没有妻室,帮人挖煤。贵州平越州人周正本,48岁,在煤𥕢帮挖煤炭。安徽定远县人邓大富,33岁,受雇在陆绍明煤𥕢上挖煤。这三位三四十岁,彭山人无妻室,另外两位外省人史料中未提妻室,也不排除是单身。此外,铜梁县人李潮斌,18岁,母故父在,没弟兄、妻子,帮人挖过四天煤炭。什邡县人萧连怀,22岁,父存母故,弟兄二人,没有娶妻,佣工度日。这二人年纪尚轻,都是单亲家庭。富顺县人杨洪太,25岁,父母俱在,弟兄三人,娶妻彭氏,没生子女,受雇在煤厂上经管账目。这位管账者应当是有文化的人,已婚,家境或许尚可。垫江县人章光贵,33岁,父故母嫁,弟兄二人,没有妻子,在煤厂内帮工。又是一位单亲家庭的单身者。

四川的挖煤者收入如何呢?嘉庆十一年,萧连怀帮挖煤矿一个月,讲明工钱900文,嘉庆二十三年,唐泳富雇范应书挖煤,每月工钱1 500文。两者相差12年,约可推断四川嘉庆后期较之嘉庆前期挖煤工钱有较大提高。证之于彭泽益先生例举的嘉庆七年四川彭水县、嘉庆十四年荣县挖煤每月工钱均为1 000文的事例, 似乎这一推测是合理的。四川事例中的月工资都高于河南月工资800文的水平。嘉庆八年铜梁县人李潮斌,帮人挖过四天煤炭,被欠工钱160文,合每日40文,低于山西日短工50文的水平。

三、煤的流通、消费以及谋生者

“明清时期,规模较小的煤窑,一般直接出卖煤炭,或有买主到窑购买,或派人挑运到市场销售。……大部分则由煤商或有煤店直接到煤炭产地成批购运,然后再通过店铺卖给消费者。” 煤的运输流通,北方有驼马,南方水路用船。许多人则从事背煤、卖煤生计。城市、乡村均有煤铺经营事例,饭店、饭铺使用煤做燃料,民间家庭做饭、取暖也用煤。

(一)煤的流通

先看北方。挖出的煤需要运出交易,有些人从事背煤生计。

北方的农业与游牧交界区,有使用骆驼运煤的。直隶承德府平泉州回民马成祥扎伤马进漋身死案中,马成祥是甘肃平凉府盐茶厅回民,年28岁,随父亲在喇嘛庙养骆驼拉运煤生理。嘉庆十二年五月里,马成祥雇回民马进漋帮拉骆驼,每月工价大钱1 300文。嘉庆十三年三月初一日,马成祥因马进漋在路上遗失了一条口袋,说了马进漋几句。马进漋不服就要辞工,与马成祥算明该找他工价大钱5 200文,由此争骂起来。 甘肃人在承德府雇人帮拉骆驼运煤,其每月工价大钱1 300文,较之诸多挖煤或煤窑佣工者的收入高出不少,或许是由于骆驼运煤量大,且除了人力,还有驼力吧。

承德府还有背煤度日的。朝阳县客民冯怀荣因欠钱纠纷伤薛奎身死案中,讯据薛秉义供:“小的是山东东安县人,今年七十八岁。在案下水泉子地方寄住。薛奎是小的孙子,一直在杨树沟煤窑上背煤度日。合萧魁、冯怀荣都是认识,并没仇隙。孙子薛奎原借欠冯怀荣七百二十文钱没还,小的是知道的。嘉庆六年三月初一日,孙子因煤窑坍塌,做不得活,回到家里住了几日。到十四日早上,孙子告诉小的说要到杨树沟找寻工做,就走出来了。” 山东人来承德府为煤窑背煤。

其实陕西也是产煤大省,乾隆五年西安巡抚张楷奏报,陕西西安、延安、凤翔、榆林、同州五府,并直隶商、邠、干、鄜、绥德五州,共计下属22州县“均有产煤处所,向听小民自行开采,并未禁止”。 从事运煤者也有,陕西榆林府怀远县的两个案例,都是背煤的。胡交年子因口角打死宋起德案,宋起德是胡交年子的族间姑夫,嘉庆七年春间,宋起德雇胡交年子到他家帮做庄稼,每年工钱70文,平日亲戚称呼,同坐共食,并无主仆名分。十二月十五日早上,胡交年子赴山背了两次煤炭回来,把肩膀压伤,坐在地上歇息。宋起德起来催他再去背炭,他原不肯去,宋起德就骂他懒惰,他分辩,由此冲突起来。 这是农业雇工农闲时为雇主背煤。

另一个事例则是背煤去卖的。怀远县民人刘怀等勒死刘进杰假装自缢私埋案中,刘怀、刘爱、刘堂系刘进杰无服族侄,刘进杰弟兄三人,刘进杰居长,与三弟刘进礼迁居安塞,二弟刘进先同妻贺氏仍住该县焦泥洞。嘉庆十一年正月,刘进先病故,贺氏赊棺殡埋,欠钱4 000文无偿,兼乏食用。贺氏声言,有人还欠,抚养子女,情愿改嫁。武威因知黄世高欲娶妻室,当向说允,贺氏央刘进甫主婚改适。十二年三月初八日,刘进杰闻知,疑刘进甫主婚得财,前至其家索讨。黄世高央刘进甫往劝,“路遇子侄刘怀、刘爱、刘堂卖煤回归,告知情由,刘怀等亦随往看。……刘进杰叫骂,刘怀令刘爱、刘堂取出身带背煤麻绳缚其手足,抬至村外空窑”。 可见刘怀等人是卖煤谋生者。

山西有两个卖煤的事例,卖煤者正值青壮年时期。朔平府左云县安马银因索欠被客民高顺义砍伤身死案,发生于嘉庆十五年十月二十八日。高顺义是五台县人,年43岁,父故母嫁,并没弟兄、妻子,在左云卖煤度日。 归化城回民韩贵因索欠扎伤杨万忠身死案中,韩贵是陕西长安县回民,年30岁,父故母在,并没兄弟、妻子。他自幼跌坏左腿成废,在归化卖煤度日。 这两位卖煤者,三四十岁均未婚,都是独子,其中一人还有残疾,可想而知皆为穷苦之人。

山西清晚期的资料更能说明当地百姓驮运煤炭与生计的关系,在五台县:

农工稍暇,皆以驮炭为业。炭者,石炭,似煤而有烟,县治东北之天和山、东南之窑头山产炭最旺,炭窑计百余十处。山路崎岖盘折,高者至数十里。民皆驱驴骡往驮,无驴骡者背负之,健者能负百余斤,夜半往,旁(傍)午归,一路鱼贯而行,望之如蚁,其炭供本境之外,旁溢于崞县、定襄、忻州,农民完课、授衣、婚、丧杂费皆赖乎此。

当地众多百姓从事驮煤或背煤谋生,收入用于交纳赋税、购买衣服、婚丧杂费。孝义县的一位知县体谅贩煤者过桥艰辛,他说:“贩煤穷黎,艰辛万状,始获锱铢,为衣食计而每为桥所苦。” 于是修理了当地四十余座桥,使其宽平。

河南也有驮煤事例。乾隆四十二年十二月,河南人韩宗玉与雇工刘改子同赴辉县,“二十三日,韩宗玉回家,令刘改子驮煤”。 这当是从事煤的买卖。

再看南方。随着清代湖南煤炭业商品生产的发展,湖南的一些城市里,设有专门出售煤炭的铺户和作为中间人的煤炭行户。 刑科题本中,湖南事例较为丰富。常德府桃源县民张沅旦因口角打死沅陵县民李士冠案中,张沅旦常至沅陵县贩卖煤炭,寄居李士冠之父李之生家,李之生央托张沅旦将李士冠带至桃源县觅工。 这是贩卖煤炭为生者。湖南还有水路运煤贩卖的情形,长沙府湘潭县晏秀兰踢死陈西友雇工楚四案中,湘乡县人陈西友雇楚四帮同驾船贩卖煤炭,乾隆六十年九月二十二日,船到湘潭朱州河下,有素识的晏秀兰来买煤16石5斗,约定价钱1880文,付款尚少钱120文,约定二十五日找给。二十三日中午,陈西友因煤已卖完,另有几处欠的煤钱,叫楚四上岸去取。楚四向晏秀兰讨钱发生口角,被晏秀兰踢死。晏秀兰年21岁,湘潭县人,父母俱存,弟兄两人,他居长,没有妻子,他帮湘乡县陈西友驾煤船生理。 据此,贩煤者雇人驾船经营。

四川出井盐,需要用煤煮盐,因此运煤者较多。如:“开县熬盐旧用柴薪,老林渐远,取柴甚难,近于十里内外出煤窑,煤户用四轮小车推之溪侧,小船载运至灶厂中,井厂所用夫匠、水陆运煤及商贩背运之人,井旺时日以万计。” 水陆运煤及商贩背运之人竟以万计。

(二)煤铺经营

北京客居山西人赵大因索欠打死北京南城人曹八案,赵大是山西太原府榆次县人,年30岁,父母妻女俱在原籍贤惠村居住。赵大于嘉庆五年十月间来京,在正阳门外三里河大街元贞寺胡同口外,与郭大伙开煤铺生理,赚得钱文寄回养赡其父母。曹八系在赵大铺内赊买煤炭相识,“七年十月二十日曹八来铺内向郭大赊去煤炭共计京钱两吊零五十文,郭大去讨过几次,他应许十一月二十日给还”。 是日到起更时,赵大去打曹八的门要钱,发生争斗,曹八被打因伤而亡。那时郭大送煤外出并没在铺。这个北京的煤铺由山西人开设,可以赊买煤炭,煤铺的人送煤上门。嘉庆十八年九月十五日京城发生的林清起事,就遇到一位送煤人的阻击。《清稗类钞》说:“都人呼担煤夫为煤黑子,嘉庆癸酉天理教匪林清作乱京师。贼趋熙和门,有某煤肆之煤黑子,适自文颖馆出,横取担杖奋逐之,力甚大,踣数贼,众攒刺之,遂为贼杀。群贼与煤黑子角力声欢嚣四闻,故熙和门得以闭。”

乡村也有煤铺。河南怀庆府河内县民许忝祥等殴伤杜克旺身死案中,许忝祥开煤铺生理,与杜克旺邻村。嘉庆十四年四月初七日,杜克旺与杜起吉向许忝祥买煤,议定每斗价钱12文。杜克旺以许忝祥斗小,欲行让价。许忝祥不允,致相争骂。许忝祥的雇工张世皋拉劝,杜克旺被张世皋打了心坎一拳。 因价钱问题,煤铺与卖煤者发生争执。

湖北也有湖南人开的煤铺。宜昌府归州民人杨高武因算煤炭账争闹踢伤周成五身死案中,周成五在周文长铺内帮贸,周文长与杨高武因算煤炭账争闹,周成五帮护,被杨高武踢伤肾囊身死。 杨高武是湖南湘乡县人,年27岁,父母俱故,没娶妻室,来归州开煤炭铺生理。

湖南在煤垅卖煤。湖南衡州府耒阳县民曹惠南等因买煤纠纷殴伤罗开受、罗开幅致死案中,据尸弟罗开禄供:“嘉庆十七年六月初一日,小的同哥子罗开受、罗开幅各带箩筐、扁担前往曹惠南、王羔昆等人煤垅买煤。曹惠南同伙伍汶邦向罗开受每担索钱二十四文。罗开受嫌贵不允,并村斥伍汶邦高抬价值。伍汶邦不服,争闹,拿取扁担打伤罗开受左胁。” 王羔昆年52岁,与曹惠南、伍汶邦、黄继杰、曹惠瑶、曹名聪伙开煤垅生理。

有的是煤场买煤。四川成都府崇庆州民人肖贵因被索添煤戳伤周学泷身死案中,肖贵年38岁,父母俱故,无弟兄。娶妻陈氏,没生子女。肖贵开煤场生理,嘉庆二十三年三月十八日,周学泷与胡万金都到肖贵厂里来买煤炭,议定每50斤价钱45文,周学泷当交肖贵钱45文,肖贵就称了50斤煤与他。周学泷恐怕秤头短少,要肖贵添煤一块,肖贵不肯,“周学泷就自己在煤篓里拿了一块煤炭过去”。 买家要求多添一块煤,被卖家拒绝,发生纠纷。

安徽的事例保留了卖煤经营的一些细节。凤阳府怀远县民徐怀瑾等因量煤钱文戳伤陆怀珍身死案中,方习万在虞耕山卖煤炭生理,雇了徐怀瑾、胡大刚量煤装篓。向来装煤一篓,徐怀瑾等人得辛工钱4文,买煤人出的。嘉庆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方习万因欠陆怀珍钱900文,叫徐怀瑾等人装煤10篓作钱抵给。二十二日,徐怀瑾到陆怀珍店内讨要装煤钱40文,陆怀珍不给,争闹。徐怀瑾,年28岁,怀远县人。父母俱故,并无兄弟、妻子。他同胡大刚一向帮卖煤。方习万量煤装篓,每一小篓向买煤人取辛力钱4文。 所谓辛工钱、辛力钱即辛苦钱,计件付酬。

开煤铺经商的生计较好。客居北京的山西人赵大,与郭大伙开煤铺生理,赚得钱文寄回养赡父母。河南怀庆府河内县民许忝祥,36岁,父母俱故,妻子张氏,生有子女,开煤铺生理,应该是个小康之家。也有单身汉开煤铺的,湖南湘乡县人杨高武,27岁,父母俱故,没娶妻室,来湖北归州开煤炭铺生理。湖南衡州府耒阳县王羔昆,52岁,父母俱故,无弟兄,娶妻周氏,生有两子,他与其他五人伙开煤垅生理,其家境似乎还可以。

一些资料涉及煤的价格,河南怀庆府河内县许忝祥开煤铺生理,嘉庆十四年四月初七日,有人向许忝祥买煤,议定每斗价钱12文。湖北宜昌府归州,嘉庆十二年五月初,买定煤炭150石,每石价钱340文,则每斗32文。归州的价格较之河内高出许多。湖南衡州府耒阳县,嘉庆十七年六月初一日,罗开受等人到煤垅买煤,每担索钱24文,罗开受嫌贵不允,村斥伍汶邦高抬价值。四川崇庆州肖贵开煤场生理,嘉庆二十三年三月十八日,周学泷等到厂里来买煤炭,议定每50斤价钱45文,合每斤约一文。

(三)煤的使用与消费

清中叶煤的民用已很普遍。乾隆四十二年河南宝丰县的一块碑文中说:“人非煤不便于饮食,非炭无以解冻。煤炭之用处,为最切也。” 将煤炭视为做饭、取暖的生活必需品。嘉庆十四年山西汾阳的碑刻上写有:“煤炭一项,以炭代薪,日用称便。” 可见煤炭已是日用品。刑科题本所记载案例,无意中呈现出当时生活用煤的情形。

饭店、饭铺使用煤做燃料。山西托克托城厅客民马有财因索欠起衅砍伤任昌泰身死案中,马有财是临县人,年57岁,开杂货铺生理。嘉庆十六年二月里,任昌泰央马有财代赊荞面40斤,欠钱1 120文,屡讨没还。七月十八日午后,马有财又去向任昌泰饭铺讨要,还没开口,任昌泰邀其喝酒,都已醉了。马有财向任昌泰讨钱,任昌泰村斥其不知好歹,彼此争骂起来。任昌泰把马有财扭跌煤堆按住不放,马有财被煤块垫着疼痛,挣扎不起。一时情急摸取打煤铁斧向他头上砍了几下。 任昌泰饭铺的煤堆,应当是为了做饭时用的。

湖北汉阳县客民陈学灿因被帮工欺辱勒其身死案中,陈学灿是咸宁县人,年49岁。父母俱故,弟兄四人,均已在籍分居。陈学灿并无妻室,在汉镇开店做卖粉粑生理。嘉庆十六年五月初三日,陈学灿雇张必勇在店帮贸,议定每月工钱500文。后来陈学灿见他好酒使气,二十日就按日算给工价把他辞出,另雇小孩张谷奇帮工。哪知,张必勇因此挟恨,要陈学灿给足一月工价,屡来索讨寻闹。陈学灿没有理他。七月二十一日早,张必勇把粪块丢掷做粑米粉内,并掷到陈学灿脸上。陈学灿生气赶打,是街邻刘名亮把张必勇劝走。到中午时,陈学灿往亲戚家探望,路遇张必勇,又被辱骂。是杨老二劝开。那夜二更时,张谷奇已经睡了。陈学灿正在收拾什物,张必勇乘醉复到店内,坐在灶边地上混骂,并说他寻不到工做,总要陈学灿养活。如不依从,定叫陈学灿做不成生意。陈学灿因被他屡次逞凶欺凌,一时忿恨起意致死。乘他酒醉,从后把张必勇推仆倒地,骑压背上,“张必勇口贴灶旁煤灰堆上难以出声,醉后身软无力不能挣动”。 汉镇粉粑店灶旁煤灰堆,说明该店确实使用煤作燃料做饭。

官府设置的机构有额定用煤消费的规定。乾隆二年山西寿阳、介休、陵川等县多地规定,狱囚冬日每名给煤炭银二厘或二斤。 乾隆时期湖南长沙的育婴堂使用煤烘干布片和烤火,还为厨房提供用煤。具体规定是:“每房屋一间……每日给煤一斗五升,冬寒加煤一斗,以供烘片向火之用。堂内用厨役一名,日给煤二斗五升,以备茶水饮爨之用。” 说明煤已经成为当地主要的燃料。

民间家庭做饭、取暖也用煤。取暖方面,山西忻州焦明乾隆五十五年十一月十七日晚,与妻子吵架,“顺取铁煤铲”殴伤妻子。 冬季家中的铁煤铲,当是用于取暖铲煤。山东莱州府高密县张杰佃种单家地亩,是范成说情,乾隆五十五年冬,范成“叫张杰推送煤炭进城到单家去,张杰不送”。 冬季送煤炭进城,当是为了单家生活用煤。山东兖州府邹县民周兴贵等谋杀伯母周王氏身死案中,讯据周兴德供:嘉庆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晚“伯母已经睡熟。小的见煤炉内有火,就用草把点着照亮”。这是北方寒冬腊月晚上家中的煤炉,当是为了取暖。直隶宣化府蔚州民王杰因口角打死缌麻服兄案中,嘉庆八年二月二十九日晚上,王杰同哥子在堡门房里说闲话,二更多天还没有睡,王杰说起他家里饭食不好,其兄说他白吃了饭,还嫌不好,与之争吵起来,把王杰左腮颊打了一拳,王杰“随手摸了炕上砸煤的石块向他打去”。 炕上砸煤的石块,应是为了家中用煤方便放置。二月的蔚州尚冷,家中用煤可能与取暖相关。京师的冬季取暖有更明确的记载,“京师居人,例于十月初一日添设煤火,二月初一日撤火。火炉系不灰木为之,白于矾石,轻暖坚固”。 如此,有四个月的用煤取暖时间,取暖工具为火炉。

做饭方面,山西隰州民苏士纯因口角致其婶身死案,发生于嘉庆九年八月,据尸夫苏文供:“苏刘氏是生员女人,苏士纯是胞侄,分爨同居……十四日早,苏士纯回来,女人因嗔他叫门回嚷,当向斥骂,苏士纯分辩,女人赶拢揪住苏士纯胸衣撞头。生员连忙向劝。不料,苏士纯已用手把女人架开,以致女人仰面倒地,被煤块垫伤左腰眼。” 夏季八月家中的煤块,可能用于做饭。不过山西有用火炕的习俗,火炕连着煤灶,如静乐县:“家居冬夏皆不断火炕,炕及炊皆山煤。”

四、余论:生态环境、矿业政策视野下清中叶的以煤为生

清中叶煤的开采影响了生态环境。刑科题本揭示出清中叶煤炭的开采、流通事例较多,也涉及消费的事例,反映出煤炭成为重要的燃料。煤炭的生产事例遍布大江南北。细加观察,似乎这时南北方的煤炭开采形态有所不同,东北奉天以及华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诸省区寻找煤窑直接挖煤者较多。而南方则多有租山挖煤,四川、江西、湖南以及广东的事例表明,南方煤的开采也是山场的开发,一定程度上会改变山场生态环境。根据邱仲麟的研究,北京西宛平、西南房山二县的煤矿开采,为山地生态带来影响,最明显的就是地下水大量涌出,以致影响到开采。 南方租山挖煤影响山场的生态环境恐怕在所难免,如粤东开矿导致生态环境恶化。

清中叶矿业政策与矿业开采之间存在较大的张力。乾隆初年,清廷开放矿禁,民间开矿活动渐趋活跃。 嘉庆朝社会政局动荡不安,嘉庆帝以为矿业生产的发展,势必影响农业生产,进而滋生出更多的动乱因素,因而对矿业生产采取明显的封禁政策。不过,民间私采活动并没有因官府的严禁政策而完全消失。 从我们对刑科题本的考察来看,官府针对开设煤窑的政策比较务实,一般来说是允许民间挖煤的,但是如果引发纠纷或在封禁之地开发,则予以禁止,并不是一味采取禁矿政策。实际生活中,民众以煤为生者还是具有一定普遍性的。事实上,“煤矿的封禁与开采并存,往往开采最盛的时期,也是封禁最频繁的时期”。 总的来看,煤炭开采作为维持生计的重要手段,一直存在于清中叶。

清中叶民众以煤为生,虽然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官府较有弹性的政策,同时也是来自生存的压力,这种压力影响到官府的民生政策。清代的人口数量,乾隆六年达14 341万余口,乾隆五十九年增至31 328万余口,拥有三亿多人口的嘉庆时期,耕地严重不足,民众的生存压力陡增。随着清代用煤需求的增长,挖煤活动活跃,煤的生产、流通、消费为民众提供了谋生手段,煤是民众重要的生计。煤的生产与运输是重体力劳动,在与柴薪并用的时代,煤的价格较为低廉,以煤为生者一般来说收入有限,绝大多数以煤为生者生活不易,艰难地生活于社会。那些多是青壮年的单身汉往往从事挖煤、背煤等活计,为社会提供着热能。

本文载于《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24年第4期,参考文献及注释参见本刊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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