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谁也没有意料到,那条由工人们亲手修建的铁路,最后竟成全了他们对现实无声的抗议。
在铁道的不远处,十田爸从印刷厂的大门里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提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他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经过这里了,因为没有私人接手,印刷厂不日就将全部拆除,走向消失的结局。
在频频的回头中,十田爸仿佛看到了印刷厂的大门正在逐渐地破碎,这是他向即将褪去的时代进行告别的方式。但他其实并不愿意告别,因为没有工人愿意向工厂告别,正如没有游子愿意向故乡告别一样。
接下来要去哪里?这是一个模糊而又现实的问题,它深刻到令人恐惧,于是很多人选择最终哪里也不去。这样的例子每天都在这座城市中发生着,而这一次轮到了自己,十田爸的心中也没有答案。
就在这样的茫然中,为这座城市的发展贡献卓著的铁路挡住了十田爸犹豫的脚步。在往常的时候,十田爸会不假思索的穿过铁道到达城市的另一边,但是今天他决定沿着铁路的方向走下去,他想在这条铁路上思索自己未来的方向。
随着铁道两侧视野的逐渐开阔,周围的景象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十田爸看着一望无际的农田和稀疏闲适的农院,恬静淡雅的氛围使得他突然感受到了与这座城市的矛盾:从这个国家建立以来至今的五十多年里,这座城市的民生建设基本上没有显著的进步之处。城墙外除了新增的工厂和学校,其余依旧是村落与田地。这座城市的边界依然被限定在已经伫立了六百年的古城墙范围以内,这番景象的确证明了社会发展的低效甚至停滞。
然而,社会经济的这种停滞的具体表现便是国营工厂现状的原因。是因为缺乏活力的机制对于发展的置若罔闻或者无可奈何所导致,然而机制本身却在看似稳定的环境中有恃无恐。
这不禁然让十田爸联想到了百年前的社会局面。那时执掌中枢的顽固保守派们坚决的维护着已然腐朽不堪的旧社会。他们将国门紧闭,对外面的世界谈之则色变,视一切异己为妖魔鬼怪。然而,那看似坚固的大门在外界的威胁下终究显现出了不堪一击本质。在各方豪强的威逼胁迫之下,国门最终不得不走向开放。而在这被迫的对外开放与被动的自强自立之中,伴随着多少的主权沦丧和多少的财富流失。而现在,历史仿佛又循环到了相似的节点。只不过这次变为了积极的主动求变,高自主性的开放则会有更加公平的主体地位和更加平等的规则保障。
在这相距百年的历史轮回之中,当下的工人们的遭遇就好似当年无奈退场的满清贵族们。因为在旧制度的覆灭之中,必然会有很多身处旧制度中的当事人们在主观上承受着略显无辜的沉重代价。阵痛的发生是无法避免的,所能做的只是对于缓解阵痛成本的是否增加的抉择。
除了肉体上的痛苦之外,人类所有的痛苦都源于自己的内心。既然时代的变迁已是无可奈何的结果,那自己又为何不去适应和改变呢?虽然说如今的生活失去了稳定的保障,但其实也是打开了生活多样性的大门。而且往往在丰富的生活选择中,人才能更加趋近于自己的内心,找到令自己最为惬意的生活方式。
十田爸沿着铁路继续向前走着,他觉得这条铁路就像这座城市一样伟大。这座古城在千余年前的辉煌灿烂之后,渐渐地被历史所遗忘与冷落,但是它依旧挺立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之上,护佑着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彰显着自身的价值,书写着自己的历史。改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稳定也未尝是一件坏事。只要开放自己的内心,迎接生活中一切的未来,喜怒哀乐便皆有意味。
人生的路途中充满了未知的可能,谁也不能笃定自己未来的模样。如同十田爸脚下的这条铁路,它会一直向远方延伸。而只要他愿意,在铁路之侧就可以留下一串新的脚印,从而出现一条新的道路。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人生不需要如铁轨般循规蹈矩,也不需要到站才能下车。完全可以像十田爸从前那样,径直横穿铁轨而去,不做片刻的停留,只顾朝着自己想要奔赴的地方走去。
想到这里,十田爸已经沿着铁轨不自觉地走了很远很远。而现在的他已经要转身跨过铁轨而去了。他知道在那个方向,有一盏灯已经为他点亮,而十田妈则正坐在灯下,等待着他的归去。在那里,新的故事即将上演,新的人生即将开启。过去的一切就让他过去,你看那时间从不停留,而崭新的一天才永远是人生最美好的意义。不论这世间如何的变幻,只要有人就会有生活,而人总是要生活下去的,直到精疲力尽的那一天。
声明:“慨当以慷,忧思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