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春寒料峭。陈静蹑手蹑脚地起床,轻轻掩上卧室的门。她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丈夫赵建国和女儿小雨。
厨房里,陈静麻利地系上围裙。老旧的电饭煲”咔”的一声通电,她开始择菜、洗米。清晨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忙碌的身影,水流声轻而细微。
赵建国总说她”这个老毛病改不了”,可她就是割舍不下这份差事。扫马路八年,和街道上的每一块砖都熟悉了。再说这份工作虽然不体面,但工资按月发,福利待遇也好。
“妈,您怎么又这么早?”小雨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厨房。
“傻闺女,你咋起这么早?”陈静赶紧给女儿倒了杯热水,“妈这不是习惯了嘛。”
小雨今年上初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陈静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看着女儿的成绩单就跟吃了蜜似的。
“妈,您别干环卫了吧,”小雨抿了口水,欲言又止,“爸爸说……”
陈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爸又说啥了?”
“爸说他现在是销售主管了,您要是再扫马路,让他很没面子……”
陈静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这话她已经从赵建国嘴里听过无数遍了。自打他在建材市场升了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爸呀,”陈静轻声说,“就是有点爱面子。”
天还没亮透,陈静就背着保温饭盒出了门。春天的晨雾还带着寒意,她习惯性地裹了裹外套。路灯在雾气中显得朦朦胧胧的,像蒙了层纱。
街上还没什么人,只有零星的摊贩在支摊子。陈静熟门熟路地走到值班室,换上了橙色的工作服。
“静姐,来这么早啊?”王阿姨递给她一个暖水袋。
“可不是,”陈静笑着接过来,“这不是怕误了工。”
王阿姨是陈静最好的同事,俩人都是这条街的”老人”了。平日里没什么事,就一边扫地一边唠嗑。
“你们家建国现在当主管了?”王阿姨一边扫着落叶一边问。
“是啊,”陈静的声音有些低落,“可是……”
“可是啥?”
“他嫌弃我干环卫,”陈静苦笑了一下,“说是给他丢人。”
王阿姨手上的动作一顿:“这话可就不对了。哪行都是正经营生,有啥丢人的?”
陈静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扫着地。她不愿意跟人说太多家里的事,可这段时间赵建国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上个星期,他居然在电话里否认自己的职业。陈静正好路过他办公室门口,听见他跟人说:“我爱人?她在单位上班,搞行政的。”
那一刻,陈静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她默默地走开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不是没想过换工作,可是这份工作稳定,还能照顾到家。再说了,赵建国这些年能东山再起,不也有她的一份苦劳?
“静姐,你说得对,”王阿姨突然说,“咱们虽然是扫地的,但挣的是良心钱。”
陈静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陈静以为赵建国会慢慢想明白。可是事情却越来越糟。
那天晚上,赵建国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进门就开始发脾气:“陈静,我告诉你,你要么换工作,要么就别出去丢人现眼!”
陈静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话,手一抖,碗”啪”地掉在地上。
“你发什么疯?”她强压着怒气。
“我发疯?”赵建国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我是嫌丢人!你知道今天单位聚会,他们怎么说的吗?都说我赵建国,堂堂一个主管,娶了个扫大街的!”
“那你觉得我丢人是吧?”陈静的声音在颤抖,“这些年,要不是我扫大街,咱们家能过成这样?”
“你别跟我说这些,”赵建国一把推开她,“我现在是主管,不是以前那个小销售了。你要是还想过日子,就给我换工作!”
“爸!你干什么!”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看着这一幕,眼泪直往下掉。
赵建国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又推了陈静一把。陈静一个踉跄,后背撞在了墙上。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男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说要和她白头偕老的人了。
“赵建国,”她直起身子,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你高人一等了?”
“我……”赵建国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家的面子吗?”
“面子?”陈静笑了,笑得很苦,“你要的是面子,我要的是日子。”
那天晚上,陈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想起了王阿姨前几天说的话:“静姐,你知道咱们街上那家包子店不?老板娘以前也是跟咱们一样扫马路的……” 第二天一早,陈静走过城中路的包子铺,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她停下脚步,看着店里排队的人群,若有所思。
“老板娘,来个灌汤包。”陈静走进店里。
“好嘞!”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笑呵呵地应着,手上包包子的动作麻利得很。
陈静仔细看着她:“您以前是不是……”
“是不是扫马路的?”老板娘爽朗地笑了,“可不是嘛,跟你一样,都是城管局的。”
陈静眼前一亮:“那您是怎么……”
“说来话长,”老板娘叹了口气,“当初也是被逼的。我男人嫌我做清洁工,整天吵吵闹闹的。后来我就想啊,与其被人看不起,不如自己干点事业。”
陈静听得入了神:“然后呢?”
“然后我就开始学做包子,”老板娘一边包着馅儿一边说,“一开始可难了,手都烫得起泡,但是不能放弃啊。你看现在,一天能卖好几百个包子,光早市就能挣小一千。”
陈静低头看着手里的包子,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回家的路上,她特意绕到了菜市场。一家关着门的小店引起了她的注意,门上贴着转租的告示。
陈静记下了电话号码。她知道,机会来了。
那天晚上,赵建国又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这次他身边还带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老公,这就是你家啊?”女人娇滴滴地说。
小雨正在客厅写作业,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陈静从厨房出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如死灰。
“赵建国,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赵建国醉醺醺地说,“我这是给你看看,什么叫有气质的女人!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整天一身油腻味……”
“爸!你还要不要脸!”小雨”啪”地一声合上课本。
赵建国一个趔趄,扑过来就要打小雨。陈静一把护住女儿:“你敢动她试试!”
“你们等着,”赵建国指着母女俩,“我赵建国迟早……”
话没说完,小雨已经掏出手机报了警。
那天晚上,派出所的人来做了笔录。赵建国被带走了,那个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陈静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儿,轻声说:“小雨,妈妈对不起你。”
“妈,”小雨紧紧抱住母亲,“咱们离婚吧,我要跟您过。”
第二天一早,陈静就去民政局递了离婚诉状。
“你一个扫大街的,离了我能活?”赵建国冷笑着说。
“我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比你好。”陈静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静像着了魔似的,下了班就往包子铺跑。老板娘见她上进,手把手地教她和面、调馅、包包子。
“你看,和面要这样,”老板娘手上粘着面粉,“水要一点点加,面要一点点揉……”
陈静认真地学着,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手上的面团揉得多了,晚上躺下时手腕都是酸的。
小雨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妈,您别这么辛苦了。”
“不辛苦,”陈静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妈妈这是在为咱们的未来打拼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陈静的手艺也越来越好。她把工资都攒了起来,准备租下那间小店。
这天晚上,她正在厨房练习包包子,门铃突然响了。
“谁啊?”小雨打开门,看到是赵建国,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来干什么?”陈静走到门口。
“静静,”赵建国看起来很狼狈,“公司…公司破产了,我被开除了……”
陈静冷冷地看着他:“所以呢?”
“我知道错了,”赵建国说着就要跪下,“你原谅我吧,我们重新开始……”
“赵建国,”陈静打断他的话,“你现在是来找我避难的,还是真心悔过?”
“我……”赵建国语塞。
“不用说了,”陈静摇摇头,“当初你高升的时候,可没想过要跟我重新开始。”
“妈说得对,”小雨站在母亲身边,“您当初嫌弃妈妈是环卫工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重新开始?”
赵建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静静,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赵建国,”陈静的声音很平静,“你知道吗?这些年,你看不起我扫马路,可正是这份工作,供我学会了做包子。”
“什么?”赵建国一愣。
“我马上就要开店了,”陈静继续说,“不是什么大店,就是个小店面。但那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陈静摇摇头,“赵建国,你走吧。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的道歉。”
说完,她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赵建国的哭声,但陈静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波澜。她转身看着厨房里还在发酵的面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明天,就是她的小店开业的日子。
人生的路还很长,她要用自己的双手,开创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