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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化療那天,璟晟在止疼葯幻覺里看見了涓涓的藍繡球。那些花在ICU窗外搖晃,像二十五朵凝固的海浪,裹着晨霧與消毒水的氣味湧進呼吸機管路。
他數着天花板裂縫聽見口琴聲,是那首總在清晨六點響起的《天空之城》。金屬音色偶爾被咳嗽打斷,像老式收音機卡帶的沙沙聲。護士說吹口琴的女孩在樓下花店工作,藍圍裙口袋裡永遠裝着檸檬糖。
涓涓發現窗台上的露水消失時,繡球花剛染完第三遍藍墨水。監控視頻里,穿病號服的少年在晨光中踮腳,蒼白的指尖懸在口琴上方十厘米,如同觸碰易碎的彩虹。他胸牌在鏡頭裡一閃而過:血液科7床,璟晟。
"這是偷聽的回禮。"某天清晨她往住院部送花,在窗檯放了一盆迷你繡球。午後折返時,花盆下壓着張CT報告單,背面用輸液管描出五線譜,休止符位置粘着褪色的血漬。
涓涓的指甲陷進繡球花泥,藍色染料順着靜脈紋路爬上指節。落地窗外,璟晟的輸液架在狂風中搖晃,像株即將被連根拔起的白樺樹。他左手攥着三隻機械螢火蟲,金屬翅膀割破掌心,血珠滴在病號服上暈成紫鳶尾的形狀。
"止疼葯在第三個育苗架後面。"涓涓打開逃生通道的側窗,雨水混着消毒水瞬間灌入花房。她看見少年脖頸處留置針的膠布卷邊,像被揉皺的星空紙。
璟晟的膝蓋重重磕在荷蘭鐵樹盆沿,他卻在笑:"蘇小姐知道嗎?化療室天花板有六百二十個熒光點。"機械螢火蟲被他拋向空中,幽藍光點組成北斗七星,"我每天盯着看,發現它們會隨着心率變化跳舞。"
涓涓抽出染藍的圍裙帶子,纏住他滲血的手掌。花房頂棚的雨聲忽然變得沉悶,二十五盆繡球同時垂下花球——原來是少年將輸液架橫在屋頂,用葡萄糖吊瓶接住了傾瀉的雨水。
"這是我在疼痛分級表上的小發明。"璟晟拉動輸液管,吊瓶里的雨水便順着軟管流進染缸,"當你說'疼'的時候..."他忽然將軟管對準涓涓的藍色指甲,"就讓全世界替你流淚。"
染缸泛起漣漪,倒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涓涓驚覺少年鎖骨處埋着PICC導管,透明敷料下蜿蜒的血管,恰似她清晨在繡球葉脈上描繪的露珠軌跡。
他們隔着玻璃窗數雨滴。少年講述骨髓穿刺時的星空頂,說那些光點像她包花用的鐳射紙;女孩展示被染料浸泡的指甲,說藍繡球的花語是"背叛健康的美"。凌晨三點,璟晟的輪椅在花房地磚留下蜿蜒水痕,他教會涓涓用化療泵導管編中國結,說這是抗癌戰士的綬帶。
監護儀的聲音穿透病房玻璃時,涓涓正用鑷子夾起第216片齒輪。璟晟託人送來的機械繡球散落在工作台,每片花瓣內側都刻着化療日期,像樹木隱秘的年輪。
"要對着采血管吹氣才能啟動。"護士遞來真空管,裏面蜷縮着鉑金絲編的螢火蟲。涓涓含住管口瞬間,齒輪突然開始旋轉,將她的氣息轉化為《天空之城》的顫音。
午夜的花房變成精密鐘錶內部。機械繡球在恆溫櫃里次第綻放,花芯的微型投影儀將璟晟的病房投射在霧面玻璃上——少年正用化療泵導管編織繩結,床頭的電子日曆顯示着倒計時:距最後一次骨髓穿刺還有39小時。
涓涓突然掀開染料桶,將白玫瑰浸入液態氮。極寒中綻放的冰花被嵌入機械繡球,構成中國結的中心點。當她觸碰花瓣時,所有齒輪同時唱起兒歌《蟲兒飛》,這是上周璟晟在鎮痛泵失效時,哼了整夜的旋律。
新年黎明前,涓涓帶着改良的機械繡球闖進層流病房。璟晟的呼吸面罩矇著水霧,指尖卻精準地拆開花莖暗格——裏面藏着用兩人頭髮編織的DNA雙螺旋,浸泡在保存眼淚的微型膠囊里。
"這是最新型的止痛裝置。"他將螺旋鏈纏上涓涓手腕,床頭的機械繡球突然開始搖晃。心電監護儀的波紋變成《天空之城》的曲譜,而窗外真的飄起六月雪,落在他們用化療藥盒搭建的埃菲爾鐵塔模型上。
花房監控再次錄下奇異畫面。本該空無一人的露台上,機械螢火蟲組成的光點人形,正對着二十五盆藍繡球練習口琴。雪落在無聲的琴鍵上,堆積成兩個依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