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瑞才
題記：各位老戰友、老同學、老同事，明天是「國家烈士紀念日"——國家公祭日，我寫了一篇紀念犧牲戰友郭偉的文章發到群里，請大家看一看。在1979年的對越自衛還擊戰中，我們連有郭偉、季立新、夏杏興三位戰友為國捐軀，他們生的偉大死的光榮，流芳千古永垂不朽。
他犧牲在戰場上，犧牲在1979年2月24日對越自衛還擊作戰的東關戰鬥中，安葬在雲南省河口縣水頭烈士陵園。
「有國才有家，熱血報國家」，活着時他這樣說，這樣寫，並且做到了。他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一個真正的勇士，在我的心目中，他是英雄。他就是我同一間營房、同一年入伍的戰友——郭偉。雖然已經犧牲四十多年了，但他的獻身精神和軍人氣概我至今難忘，他矯健的身影和陽剛的形象時常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郭偉烈士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他的父親是原濟南軍區某高炮師的衛生科長，母親是軍醫，住地在原長清縣，也就是現在的濟南市長清區。1976年他高中畢業以後，本來可以和女同學也是女朋友一起「上山下鄉」，到農村鍛煉幾年以後，回城安排工作，然後結婚生子，過平常人的生活。但他是熱血青年，胸有壯志，一心想參軍，到部隊錘鍊自己。他的想法得到了家人的支持，積極報名應徵。
郭偉戰友長得特別帥氣，一米八五的個子，長方臉，不胖不瘦，舉手投足間都透着一股英氣。可能是從小跟隨父母在軍營生活的緣故，他的腰桿總是挺得筆直。部隊接兵幹部是原內長山要塞區大欽守備區籃球隊的，本來就帶着挑選籃球隊員的任務，一見面就喜歡上他，準備帶他到部隊打籃球。
如願以償，郭偉經過體檢政審全部合格，跟隨接兵幹部來到長島縣大欽島，這裡是遠離大陸的海防前哨。在經過新兵連訓練之後，他被分到了大欽守備區警衛排，當時的籃球隊員都被安排在警衛排。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練球，有時候出島與別的部隊進行籃球比賽，有時候也到守備區司令部大院門崗值班站崗，總之既像機關兵 又像後勤兵，軍旅生活不太緊張。郭偉參軍的初心是學習軍事技術，體驗摸爬滾打真槍實彈的部隊生活，成為一個能戰能勝得合格軍人，而實際的情況差距很大。郭偉決心要求到基層連隊去，到全訓的連隊去。他三番五次找首長，反覆說明自己的理由，首長終於被打動，同意調他到直屬隊步兵五連當兵。
步兵五連是島上的機動連隊，擔負著支援作戰的任務，因為職能所在，所以訓練任務重，要求標準高，無論是步兵技術訓練還是戰術訓練，都是又苦又累，但郭偉感到非常高興。
郭偉調到步兵五連的時候，我已經來了三個多月，步兵軍事技術和單兵戰術科目已經進行了許多，顯然，他需要補課。當時我在一排一班，他在二班，我們一個排住在一起。因為是同年入伍，又是同吃同住，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親密戰友。業餘時間我經常陪着他到海灘練習投彈，經常陪着他練習射擊和刺殺動作，想方設法幫助他提高。因為他的右手腕打球時受過傷，練習投手榴彈時影響發力，有時疼痛難忍，但他咬着牙堅持，經過兩個月的苦練，他的各項軍事技術都有很大進步，跟上了連隊統一訓練的步伐。
1978年，我們連隊被調到要塞區所屬的昌北農場生產，在這裡種水稻，種玉米，整地挖溝樣樣都要干，面朝黃土背朝天，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我們這些農村出來的孩子都覺得很累很苦，但是郭偉並沒有某些幹部子女的嬌氣，與大家一道出力流汗，逐漸成為一個成熟的軍人，堅強的戰士。
時光如梭，轉眼到了年底，1979年度的新兵來到了，我被抽調去訓練新兵，擔任新兵班長，與郭偉暫時分離，但我們經常利用業餘時間見面交流思想。那段時間，越南軍隊襲擾我國邊防地區，殘殺我邊民的行徑愈演愈烈。每當聽到這些消息，我和郭偉都義憤填膺，怒火中燒。郭偉多次說，對於侵略者就應該打出去，教訓他們，如果祖國需要我們，我保證挺身而出，不怕犧牲，敢灑熱血保國家。我說，我們一起去，殺敵保國犧牲光榮重於泰山。
這一天來了，1979年元月上旬的一天，連隊營區的集合號聲響起，全連官兵整齊列隊去場部禮堂參加動員大會。禮堂里莊嚴肅穆，全場鴉雀無聲，主席台上並沒有人，只放着一張桌子。突然，場長石功業從一側走出來，唱着雄壯的軍歌：「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會議就這樣開始，這像是戰爭年代的節奏。石場長是解放戰爭時期的華東戰鬥英雄，他這樣一出場，緊張氣氛驟然升起，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但是他並沒有多講話，直接請政委宣讀上級命令。這個命令的主要內容就是選拔一部分老戰士支援西南的軍區，要求思想作風硬，軍事技術高，保證來之能戰，戰之能勝。大會還沒有結束，我就已經迫不及待，熱血沸騰，急切地想着趕緊回去拿起筆來報名寫請戰書。
散會時，天已經下起了大雪，片片雪花飄落在大地上，臘月的昌北農場一望無際白雪皚皚，好一派北國風光。回連隊的路上，全連的隊形比平時更整齊，戰友們的步伐更有力，軍歌唱的更響亮。我和郭偉肩並肩走着，我們互相鼓勵：「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我們平時苦練軍事技術，都是為了上戰場，現在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回去趕快寫請戰書，我們要搶在前面」。
不到半天時間，符合條件的戰士都寫了請戰書，大家堅決要求上前線，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不怕流血犧牲，堅決完成戰鬥任務；絕不能給連隊、要塞區、濟南軍區丟臉抹黑，要爭光，要當英雄。幾天後，場部的命令到達，全連集合，連長莊嚴地宣布，步兵五連16名戰士獲得批准。在16人的名單中有郭偉，他光榮入選，但沒有我的名字，我一聽就着了急，我跟着連長到連部，懇切要求批准我去。我對連長說：「一個戰士在服役期間能有機會上戰場殺敵立功是運氣，如果我犧牲了，父母還有哥哥姐妹照顧，國家還有撫恤金，我不擔心，也不後悔。」連長先是表揚我，然後說：「名額有限，你是新兵班長，目前的任務也很重要。再說，我們要塞區是『京津門戶』，現在戰備任務很重，我們時刻準備返回大欽島堅守海防。」連長一席話,讓我無話可說。離開連部，我趕緊去看望郭偉。
真巧了，郭偉也在找我。他的臉色很平靜，手裡拿着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這是他心愛的運動鞋，鞋幫與鞋面結合處鑲嵌着一條紅線，非常漂亮。在那個年代這種運動鞋很難買到，因此很少有人穿。我知道他的這雙鞋是入伍時帶來的，平時捨不得穿，現在還像新的一樣。郭偉對我深情地說：「這雙鞋送給你，做個紀念。」聽到這個話，我的心裏咯噔一下，想問他：「你這是準備犧牲嗎？」。雖然我知道戰場上肯定有犧牲，但誰也不願意自己的戰友犧牲。想到這裡，我拒絕了，我當時認為拒絕了他的鞋就是拒絕他犧牲。他有些失望,但不再勉強。我們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久久沒有鬆開。
但是後來，我的親密戰友郭偉卻真的犧牲了。聽與他一同作戰的戰友回來講，郭偉作戰非常勇敢，在1979年2月24日的東關戰鬥中，他衝鋒在前，英勇戰鬥，和戰友們一起奪取敵人的一個高地，當他衝到半山腰時，兇狠的越南軍隊突然用多管高射機槍向下掃射，罪惡的子彈打中了郭偉的胸膛。我的戰友郭偉並沒有立刻倒下，而是繼續向前沖，但終因失血過多倒在衝鋒路上，光榮犧牲。戰友們受到鼓舞，繼續衝擊，最終，我們勝利了。
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應該記住，都不應該忘記，勝利是烈士的生命換來的，和平是烈士的生命換來的。沒有千千萬萬革命軍人的流血犧牲，就沒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就沒有人民的一切。
郭偉戰友雖然犧牲了，但他和所有的烈士一樣，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他們「生的偉大，死的光榮」。他們像宇宙蒼穹里的點點繁星，永不熄滅，直到永恆。
（2022年9月27日寫於北京）
郭偉烈士生前照片和烈士證明書照片由其戰友劉基地提供
作者簡介:武瑞才，平度市人，退休幹部，現居北京。1976年12月入伍，1979年7月入黨，歷任戰士、班長、給養員等職；擔任班長時，榮立班集體三等功；1980年被評為直屬隊「優秀共產黨員」。1981年12月退役回鄉，歷任村幹部、村辦飯店經理、鄉鎮武裝部部長、平度市農業委員會副主任、糧食局副局長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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