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北魏,宮裡的女人想往上走都難。尤其對胡氏來說,她面前擺着的,不只是後宮的明槍暗箭,還有一道橫了百十年的規矩——「子貴母死」。道武帝拓跋珪定這規矩時說得明白:皇子立為太子,親媽就得賜死,怕的是外戚仗着太后的勢亂政。這規矩像根勒脖子的繩,多少嬪妃懷了孕,不是偷偷把孩子弄掉,就是生下來也不敢聲張,怕哪天兒子被看中,自己先成了刀下鬼。
胡氏剛進宮時,旁人都勸她:「安安分分守着份例,別盼着承寵,更別盼着生兒子。」她偏不。有一次宣武帝在佛堂念經,她在旁邊侍立,突然插了句:「陛下,您登基這些年,皇子沒留住幾個。要是因為怕『子貴母死』,連皇嗣都不敢要,將來怎麼對祖宗交代?」這話夠沖,旁邊的太監臉都白了,宣武帝卻抬眼看她,居然沒動怒。
那會兒的皇后是高氏,出了名的厲害。前兩年有個姓潘的嬪妃得了寵,沒過仨月,就被高皇后尋了個錯處,打了四十板趕出宮,聽說半道就沒了氣。後宮裡的人見了高皇后,大氣都不敢喘。可胡氏不一樣,她從小跟着父親胡國珍讀佛經,《維摩詰經》能背得滾瓜爛熟。宣武帝信佛,常召她去雲台殿講經,她講「眾生平等」,總能繞到治國上,宣武帝聽着聽着,就忘了時辰。有次高皇后闖進去,見兩人湊在燈下看經卷,摔了茶盞,宣武帝也只淡淡說:「你不懂,別鬧。」
胡氏懷上孩子那天,自己先嚇了一跳。同屋的老宮女連夜給她塞了包墮胎藥,壓低聲音說:「趁現在沒人知道,趕緊了斷,不然將來就是個死。」她把藥包扔了,摸着肚子說:「真要是個兒子,能保大魏的江山,我死了也值。」這話不知怎麼傳到了宣武帝耳朵里,他特意賞了她一串珊瑚珠,說:「好好養着,朕盼着這個孩子。」
她故意挺着肚子在高皇后的景福宮門口晃。高皇后正跟娘家哥哥高肇寫信,見她過來,筆都戳到紙上了,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胡氏沒躲,反而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臣妾身子沉,想求您賞碗安胎藥。」氣得高皇后把信紙撕了。
延昌四年,胡氏生了個兒子,就是後來的孝明帝元詡。按規矩,她該被賜死。高肇在朝堂上領着一群大臣跪奏,說「祖制不可違」,高皇后在後宮也天天念叨「不除後患,必出亂子」。宣武帝把自己關在書房三天,最後扔了奏摺,說:「朕的兒子,朕的妃嬪,朕說了不算?」硬是把這規矩廢了。
高皇后哪肯罷休,夜裡讓心腹太監帶毒藥去胡氏宮裡。可胡國珍早有防備,他是當朝司徒,連夜找了老臣崔光、於忠,三人帶着禁軍守在宮門。第二天一早,崔光就捧着高皇后殘害嬪妃的證據闖進宮,逼着宣武帝下旨,把高皇后廢為庶人,關進了瑤光寺。胡氏從「充華」一路晉到「皇太妃」,宣武帝一死,元詡繼位,她就成了皇太后,垂簾聽政。
剛掌權那幾年,她是真幹事。自己坐在太極殿的東側,隔着紗簾批奏章,地方官的任免、租稅的調整,都親自過問。她還造了輛「申訟車」,車蓋鑲着銅鈴,走在街上叮噹響,老百姓聽見了,攔車就能喊冤。有回一個河南老農告縣太爺搶了他的牛,她當場讓人把縣官抓來,在車跟前打了三十大板。南朝來的使者回去說:「北魏的太后,比男人還懂治國。」
可權柄握久了,味兒就變了。她信佛信到了極致,下令把洛陽的官田都撥給寺廟,龍門石窟的奉先寺,佛像是按她的樣子雕的,光那尊盧舍那大佛,就花了二十萬工匠。更荒唐的是,她看上了清河王元懌,白天讓他在朝堂上替自己理政,晚上就留他在宮裡。元懌仗着她的勢,把反對他的大臣都貶了,朝堂上敢說話的越來越少。
正光元年,她妹夫元叉看不下去了,聯合宦官劉騰,趁着她在北宮齋戒,把宮門鎖了,逼她交出印璽。那三年,她被關在小黑屋裡,窗戶都釘死了,每天只能靠着牆聽外面的風聲。可她沒認輸,偷偷買通了給她送水的小太監,把金釵藏在饅頭裡遞出去,聯絡舊部。三年後,她藉著一場雷雨,讓人謊稱「宮中有鬼」,騙元叉打開宮門,當晚就帶兵殺了元叉,重新掌了權。
這時候的她,已經瘋魔了。親兒子元詡長大了,想親政,她就把兒子身邊的人全換了。元詡偷偷給鎮守晉陽的爾朱榮寫信,讓他帶兵來「清君側」。信剛送出宮門,就被她截了。那天晚上,她讓人給元詡送了碗「補湯」,十六歲的皇帝喝完就沒了氣。
爾朱榮聽說皇帝死了,帶着鐵騎衝進洛陽,把文武百官騙到河陰的陶渚,一陣砍殺,史稱「河陰之變」。胡太后被抓時,還對着爾朱榮喊:「我是太后,你敢動我?」爾朱榮沒跟她廢話,把她和剛立的三歲小皇帝元釗,一起扔進了黃河。
現在去洛陽,瑤光寺的遺址還在,碎磚堆里偶爾能撿到半片蓮花紋瓦當。有人說胡太后是個狠角色,為了權連兒子都殺;也有人說,她一開始也是想當好太后的,是那把權力的椅子,坐久了就站不起來了。可不管怎麼說,她打破了「子貴母死」的規矩,也親手把自己推進了黃河,這前前後後的算計,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