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慶華：父親學游泳的故事

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

程慶華，1 957年出生於天門竟陵鎮。在原天門侯接公社當過知青，後在原荊州師專現長江大學任教，一輩子從事物理專業的教學和科研，卻喜歡偶爾寫一點文字。退休後定居於古城荊州。

父親學游泳的故事

父親會游泳，但游起來既不是自由泳、蝶泳或者蛙泳的姿勢，也有別於民間狗刨式，泳姿是他自己獨有的一種：主要靠雙臂划水、在水下較深的地方打腿，腳下幾乎不出現水花。父親游起來速度不快，但耐力不錯。父親游泳之所以有這樣的特點，除了他是那種運動能力和協調性都一般的人外，還因為他快三十歲才學游泳，而且是自學的。父親學游泳和我奶奶有關，那是一段讓人難忘的記憶。

五十五年前，我六歲，我家住在父親的工作單位里，位於家鄉縣河堤的老街上。出了家門，走過馬路，穿越幽深寧靜的小巷，下十幾級青石塊鋪就的台階，是家鄉的縣河，那時候河水清澈見底，喝起來甜甜的，河邊有很多小魚、小蝦、小蟹。

夏天奶奶去洗衣服時，我常常跟着她到河邊洗菜淘米的埠頭去，當奶奶在青石板上用木棒槌啪啪搗衣服時，我就在河邊淺水裡找小魚小蝦，那種小腳踏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泡在清涼的河水裡愜意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都讓人心裏酥酥的。

那天我發現奶奶又去洗衣服了，決定自己去河邊找她，走在巷子里時碰到了住在河邊的一個爹爹，就叫他：「爹爹，看到我奶奶沒有？」那爹爹平時喜歡嘻嘻哈哈的逗我，竟邊走邊隨口說道：「看到你奶奶落到河裡了。」這一下嚇得我大哭起來，也顧不上細問那個爹爹了，回頭就往家裡飛跑，到父親辦公室的門口大喊：「爸爸，奶奶落到河裡了！」

正在開會的父親大叫一聲「啊？」一下子跳了起來，兩下子蹬掉了腳上的鞋子，拔腿朝河邊飛奔，跟在父親身後跑的是一群和他一起開會的同事，我跑不過大人，被甩在人群後面邊跑邊哭。

大家跑到小巷口時，剛好奶奶提着一大桶洗好的衣服迎面走了過來，父親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長吐了一口氣問道：「幺媽，你沒事吧？」奶奶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圍着她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最後跑到的我一看到奶奶，一邊撲上去又哭又笑：「奶奶，你沒有落到河裡去啊？」，一邊緊緊抓住奶奶的手，生怕一鬆手奶奶就不見了。終於明白過來的奶奶心疼的邊給我擦眼淚邊罵：「那個黑心肝的壞蛋瞎說？嚇壞我的鬼妞子（說荊州話的奶奶對我的昵稱）了。」

看到奶奶沒有事，父親提起衣服，奶奶牽着我和大家一起回家，一路上大家紛紛指責亂開玩笑的爹爹，奶奶還說要找那個爹爹評理，慢慢的大家緊張的情緒平復了下來。突然父親的一個同事問道：「老程，你又不會打鼓泅（家鄉人把游泳叫打鼓泅），如果你媽真落到河裡了，你跑到河邊能搞什地哩？」大家聽了都笑起來，父親心有餘悸的說：「是啊，我都急惶昏了，忘記了自己不會打鼓泅，幸虧幺媽沒有真落到河裡。」

就在當天的晚飯桌上，快三十歲的父親宣布說：「我要學游泳，而且要帶着你們姐弟三人一起學。」那時縣城沒有游泳池，更沒有游泳教練，我六歲，大弟五歲，小弟才兩歲，不會游泳的父親要帶着三個孩子學游泳的難度可想而知。但就是從那天開始，夏天縣河游泳的人群里多了四個學游泳的人。

整整兩個夏天之後，父親和兩個弟弟終於都自己學會了游泳，父親就此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泳姿，而缺乏運動天賦的我到現在也還只會用狗刨式游個十幾米。

僅以此文紀念遠去的父親。

201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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