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無疑僅僅是歷史長河的一朵浪花,然而,花開花謝彈指一揮間,大明帝國灰飛湮滅,倒是遺落山野的屯堡,使今人沐浴帝國余耀,看到一個王朝離去的背影。
難以想像,歷經三百年明朝軍墾磨合而成的屯堡文化,如何穿越封建禁錮至嚴的清朝三百年的文化壁壘?如何抵抗外部的文化侵蝕?孤立無援,獨自跋涉的歲月,何以堅守三百多年?
一切有待翻開屯堡史卷,尋找真相。也許,事實隨時光而逝,給歷史留下大段空白,但縱使千頭萬緒,也會有兩個篇章着墨其上。
於生命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文化與此息息相關,有什麼樣的生產方式往往就有什麼樣的文化狀態,更深一層來說,要保持一種文化形式的持續,首當其重是生成這種文化的土壤——生產方式的存在。貴州,顯然有着適合江南水稻農耕生產的自然環境。屯堡文化,毫無疑問,根植於長江流域水稻耕作生產方式的土壤里。幾千年歷史的江南農耕方式,不僅落地黔南、黔西南等地,還開花結果,並影響周邊地區的農業。自然,文化與之相隨。不難想像,先進的經濟模式和文化優越感,足以使屯堡人傲視遺立,而彼時,黔地民族雖生產落後,但其文化卻有着強烈的自我認知和個性色彩,輕易不可能異變,屯堡文化的力量也遠遠達不到擴張的地步,或者是,因為優勢,反而故步自封,保守起來。於是,屯堡文化在相對封閉的孤島獨自繁衍。同是軍墾途徑,屯堡如火如荼的時候,大明王朝的江南文化模式在其它地方可能就沒如此幸運了。拿河西走廊明長城沿線來說,明也曾在那軍屯,然時至今日,不是人去堡亡,就是即使還有人居住的城堡,基本上都是後來遷入者,王朝氣息蕩然無存,永泰古堡就是明證。再拿山區的臨潭新城來說,其曾是屯軍重鎮,除從少數居住在那的漢族人口語用詞和一些節日習俗可知新城和江南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外,已成不了氣候,居住新城的回族占人口多數,穆斯林文化無處不在。要知道河西和新城的屯軍,大多來自江南人煙稠密的地方,然而,地理氣候使然,面對河西的游牧和新城半農半牧,且農只能種麥子的生產方式,不用講都不如貴州種水稻得心應手,更不要說有所作為了。生產方式的變化,決定了文化方式的存亡。
文化自然和人有關,貴州屯軍人員的數量定是不在少數,而且堡與堡距離適當,方便聯繫,確保屯民自我繁衍,否則,象河西的屯堡人煙稀少,堡與堡距離遙遠,何來聯姻生育的基礎?如果人沒了或變了,文化之皮焉附?
貴州屯堡一葉飄零,卻令人慶幸,如同承載往事的孤舟逃過歷史浪潮衝擊的波濤,使後人能穿越了數百年的時光捕捉積弱帝國的軍墾遺存。夾縫中漫長的生存和堅持,無疑和戰爭無關,恐怕在帝國滅亡前夜,屯堡就放棄了戰爭,那些與軍事有關的一切,日積月累成了習慣,成了生活方式。若不,大清入關,吳三桂的鐵騎早把區區屯堡蕩平!若不,康熙與吳三桂的對決,屯堡豈能偏安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