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四歲到七歲(1929—1932年)時,跟隨母親到父親工作的河北磁縣一個煤礦(即後來的峰峰煤礦)的所在地生活。礦區,前不靠村,後不着店,是父親教我小學的啟蒙課程。父親是天津北洋工學院的畢業生。家裡人和親戚都說他有學問,為人正派。但他平時很嚴肅,我很怕他。我開始能夠記事的時候,他已經常年不在天津。只是在礦區的這三年,我與他在一起生活。這三年,他也只是每天在上班前用一小時教我。他下班回家,有時我都睡下了。他中午有時回家吃飯,但不經常。1932年我和母親回到天津,又常年見不到他了。不過,這短短三年,父親除了教我識字,學加減乘除和背九九歌之外,還有三項「基本功」使我終身受益。回想自己能在學術領域生存,不能不慶幸是因為打好了最基礎的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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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中國方塊字的「筆順」。認生字,父親都要講這個字的筆順;寫生字,他都嚴格監督我按筆順書寫。慢慢地,我也就掌握了規律。這使自己寫出來的字比較規範,不僅自己容易記牢,旁人也容易識別。後來慢慢體會到,中國的方塊字是要「寫」出來,而不是「畫」出來的。當然,從甲骨文到鐘鼎,再到小篆,好像畫的成分還是比較多的。不過後來就都是「寫」的了。寫,自己體會,能寫出華夏文字的韻味和靈性,更能在書寫過程中孕育、激發自己的情感。近二十年,寫作基本都用計算機輸入,極少提筆書寫了。但有幾十年的寫字底子,我好像對方塊字的親切感依然如故。弄不清楚,現在的小孩子寫字的工夫越來越少了,通過經年累月的「寫」來感悟方塊字魅力的鍛煉過程越來越短了,這樣的缺憾,是否會由其他的途徑得到彌補呢?
二是注音符號和拼音。拼音識字,自古以來叫「反切」,是文人的基本功。但在反切里,聲母是一個中文字,用者要從這個字分辨出它所代表的聲母;韻母也是一個中文字,用者要從這個字分辨出它所代表的韻母;然後聲母、韻母相拼,以確定目標字的讀音。但這種要家學底子厚,資質特別聰慧的人才能掌握,小孩子極難掌握。我父親應該會反切,因為他懂得拼音的要領。但是他跳過了反切,直接教我注音符號和拼音。注音符號那時剛剛面世沒有幾年,現在台灣依然使用。這個體系是一個符號代表一個讀音,明確無誤。用注音符號和拼音識字,小孩極易掌握。父親非常重視這一基本技能,極其嚴格地督促我學習它、掌握它。記得韻母中有一個「ㄠ(讀ao)」,在連讀中,我會讀、會寫,單獨提出來時,卻總也記不准它應該讀什麼。反覆多次,父親發怒了,讓我獨自在一間屋裡,把這個「ㄠ」大聲讀一百遍。當時自己覺得很委屈,讀着讀着,就邊哭邊讀了。後來,兩位姐姐總用這件事打趣我,說我是在學貓叫。不過,注音符號和拼音,我學得確實比較紮實。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推廣漢語拼音時,由於我有注音符號的底子,自然而然地就掌握了。我的同齡人,不少沒有學過注音符號,往往難以突破漢語拼音關,以致後來在計算機漢字輸入上遇到了「攔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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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查字典。那時小學生用的字典已經都採用了注音符號。讀音沒有問題了,難處在於熟悉「部首」。那時的部首基本是延用《康熙字典》的部首分類。今天字典的部首主要是根據「形」,而古典的部首設計,不僅根據形,似乎還根據字的原來含義。比如「珏」字是指合在一起的兩塊玉。它的「王」字偏旁,在文字的構成中實際是省略了一個「、」 的「玉」字。這個部首,那時稱為「窄玉」「斜玉」,查這個部首要在五畫中而不是在四畫中尋找。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學時雖然費力,但這對於理解中國的方塊字應該說是基本功。我在這方面的基本功,好像到中學乃至以後的歲月中也還在繼續充實。比如,後來我又自學了有關漢字構成的「六書」;也有時翻閱《說文解字》,了解部首演化的源流。由於不是小時候學的,根底不牢。但就是這樣的底子,也有助於提高自己閱讀古籍的能力,並在查閱古代「類書」 方面有了一把基本的鑰匙。
本文節選自《黃達學術自傳》。該書分為六個部分:一是進入學術領域之前,家庭環境、學校教育等方面對作者的影響,作者身上一些好的學習習慣和方法,一些邏輯思維能力,一些興趣愛好從小就已經形成。二是進入了陌生又一輩子奮力打拚的領域——金融學科領域,而反覆研讀《資本論》為作者研究金融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三是獨立思考,立足實際,在金融學深入研究之後,在很多方面有着困惑,也有着自己獨特的見解,但作者從實際出發,立足於國情,獨立分析,頗有建樹。四是為改革獻策,為引進助力。作者對自己的建言獻策、著書立作的來龍去脈進行闡述。五是回歸學科建設,探索學科源流。作者對「金融學」」貨幣銀行學」等學科教育的推進做出了巨大貢獻。六是放不下的心愿——在貨幣金融學科的建設中,東方文化精髓怎樣發揮它的應有作用。
編輯|毛一飛
校對|羅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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