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邊的女人（35）

嘴上不服氣歸不服氣，老邢思考後還是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她也承認楊姨從來沒說過老闆娘不想聽的話，不是誇老闆娘的衣服好看，就是讚揚老闆娘教子有方，幾個孩子都教育的那麼好。最最重要的是，老闆娘對胖丁那份特別的情感，被楊姨敏感地捕捉到了。

別人家大多是兒子結了婚，順理成章地生孩子；活著兒子兒媳沒結婚生了孩子，但這兩者的前提是小兩口的感情孩子的，這個孩子鐵板釘釘就是家裡的一口人，會隨爸爸性。但小胖丁不一樣，他的父母已經分道揚鑣，複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白雅婷總是叫囂着要帶走孩子，她懂法律，知道孩子在兩歲之前應該歸母親。

這種情況下，老闆娘對孫子的愛，就多了一份害怕失去的惶恐，楊姨了解這一點，不失時機地句句話說到老闆娘的心坎上。

老邢也了解，但她的直筒子脾氣，不中聽的語言，處處不得老闆娘的心，所以她的工作做的不錯，仍然得不到認可。

她願意聽我的勸告，但同時表示自己學不會楊姨那一套，只能在未來打工的日子裏，盡量少說話。

我說：老闆老闆娘對你也沒有別的心思，他們也不是看不上哪個保姆就立刻把他辭退的人，打工的人哪一個不是為了斗米折腰？忍耐着吧！

我和老邢一邊聊天一邊整理，根本沒有注意到老闆娘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走進儲藏間的時候，老邢正撅着屁股半截身子探進大冰櫃里處理裏面厚厚的一層冰，我也把身子探進去給她幫忙，老闆娘進來我們絲毫沒有覺察到。

老闆娘說：你們在幹啥哩？

我倆嚇得一激靈，都直起身子說：整理冰櫃呢。老邢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老闆娘沒有回答老邢的問話，看了看地上的一堆肉上說：這都是從老家帶來的好食材，有些都放了好多年了，老邢也不把它拿出來做做吃了......

老邢一聽老闆娘又說她，本性使然讓她立刻忘記了我剛才給她提的意見，立刻急赤白臉的準備辯解，我悄悄地碰了碰她，她才沒有把嘴邊的那句話說出口。我說：冰櫃里肉不少，你看你是不是過目一下，那些可以招待客人，那些可以自己吃......

老闆娘轉身往外走，邊走邊說：你決定吧！裏面的東西都是別人送的，天然無公害的，羊還有乳豬都是自己養的，沒喂飼料......

走出門，老闆娘又說：晚上做點酸湯麵吧，我的胃還是不舒服，屈平也想吃......

老邢這次學乖了，大聲說：好！

老闆娘出去後，老邢翻了好幾個白眼說：老孫，這次你聽的很清楚吧？你說是不是故意的？她用手拍了拍‬冰櫃，這裏面的東西我來她家就存在，我哪裡知道哪個能吃哪個不能吃？我不做她說我不拿出來吃掉，我要是拿出來做了，萬一她問我誰讓你拿出來吃的？

我說：不發牢騷了，趕緊幹活吧！吃飯的人都回來了！

老邢說：她和屈平想吃的酸湯麵還得讓甜甜做，我做出來的她咋吃都不是味兒！

我說：那還不如讓甜甜現在就把面和上，醒一會兒再擀。

老邢開始扯着喉嚨喊甜甜，老闆娘在客廳說：老邢，你說話能不能小點聲？總是跟吵架一樣！

老邢用胳膊肘搗搗我：你說是不是找事？

我輕聲說：你倆是不是八字不和？

老邢氣笑了：我可不想跟她結婚！

我和老邢加快動作，把冰櫃里的東西分了類，重新放進去，老邢還拿了一張紙，把裏面的東西登記了一下，說：這次吃掉一樣我劃掉一樣，直到把冰櫃吃空。

當過家庭主婦的都有體會，忙碌了半天，似乎沒什麼功勞。蓋上冰櫃蓋子，我倆似乎什麼都沒幹。

楊姨已經做好了粥，正在小餐桌旁喂胖丁吃飯，小傢伙咿咿呀呀的吃一口對楊姨說句話，楊姨也寶貝寶貝地回應着，老闆娘一臉慈母笑坐在旁邊欣賞着。

我和老邢進了廚房，老邢說：甜甜做酸湯麵，咱再做一鍋米飯，炒點菜吧！老闆喜歡吃米飯......

老闆娘說：酸湯麵怎麼讓甜甜做呢？那麼簡單的你不會做嗎？

讓甜甜做吧！屈平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我喜歡吃甜甜做的，跟邢姨做的味道不一樣。

老闆娘回頭看看兒子，慈愛地說：我知道不一樣，我就想讓你邢姨學一學，這是她的活，不是人家甜甜的。

甜甜在客廳里擦玻璃，聽見這句話走過來說：沒事的，我擀點麵條不耽誤我干別的事。我來做。

老邢什麼都沒說，默默地舀了米，倒進電飯煲，洗了兩遍，放進底座，並沒有按煮飯鍵，因為老闆娘交代過：米一定要先泡20分鐘。

晚飯的菜很簡單，清炒白菜，豆乾香芹，肉絲豆角，做了一個雞蛋湯。

6：20老闆娘跟老闆打電話，老闆回復已經在路上了。

7點老闆到家，看上去非常疲憊，進門先逗了逗胖丁，又看了老闆娘一眼，想說什麼，看見我們開始上菜盛‬米飯，就沒再說。甜甜開始下面，屈平在旁邊幫忙。

吃飯的時候，老闆使勁吸了吸鼻子說：這個酸湯麵聞起來挺香的。甜甜說：放了香油和醋，一點小蔥花，其它什麼都沒有。

老闆娘說：你要是想吃就給你做一碗，不要一副受虐待的樣子，好像‬誰‬不讓你‬吃‬似的‬。

甜甜應聲站起來說：正好還有面，我再下一碗。

不一會兒，老闆也吃上了酸湯麵，他吃的很快，不知道是因為太好吃，還是太餓，反正不到10分鐘，他的一大碗面已經吃完了，連湯都不剩。吃完面，他頭頂直冒汗，擦着汗對甜甜說：明天能不能做一碗讓我帶到醫院？我想老太太肯定也樂意吃。

老闆娘用勺子喝一口湯說：你這人說話我就不想聽，你要想往醫院送飯呢，你首先要先問問你媽，看人家願不願意，不要你送去了，她說你們在家吃香的喝辣的，給她送點稀湯寡水的，你媽那人我可清楚的很。

老闆尷尬地笑笑，屈平說：沒事，甜甜明天早上做吧，做好我送去，我奶奶肯定不會說啥了。

老闆看看甜甜說：要不讓甜甜跟你一起去吧，我看甜甜心細，去給你奶奶洗洗頭擦擦身子‬吧，幾天不洗澡都餿了，她還不開空調......

老闆娘說：你姐哩？他們不能給她洗洗？這時候不用親兒親女留到什麼時候用？

老闆沒再說話，屈平說：媽，你不是教育我咱做咱應該做的，和咱能做到的，我爸‬說的‬咱‬又‬不是做不到‬，讓甜甜去一趟也行啊！明天我給甜甜發500塊錢紅包，行不甜甜？

甜甜一下子嗆到了，可能500塊錢的紅包太大了，讓她受了一點驚嚇。她一邊咳一邊擺手：不要紅包！我不要！這都是我該做的！

老邢又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我，我沒理解是什麼意思。

吃完飯，老闆到小客廳坐下了，這個舉動說明他有事要和老闆娘談。到別墅時間長了，我和老邢總結出很多規律：一樓小客廳談論家事，地下室大客廳談論對外業務。

我丟下飯碗本來想走的，又一想8點不到就下班似乎說不過去，就幫老邢整理了小餐桌，又一起到廚房，她洗碗我負責擦乾。

老邢說：你聽見沒有，甜甜也挺會說話的。家裡窮成那樣，給500塊錢紅包還不要！叫我二話不說先‬接住。

我想對老邢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又想這也太上綱上線了，就說：如果讓甜甜去照顧病人，肯定能照顧的很好，賺的還多.....

突然，小客廳里傳來爭論的聲音，老闆娘的腔調‬比較高：我有什麼錯？這是他第幾次去我辦公室鬧了？

老闆說：你的辦公室之前就是他的辦公室，他看到那個辦公室肯定心裏不舒服，何必跟他計較？

我沒有跟他計較！他張嘴閉嘴都是要錢，在我辦公室拍桌子大喊大叫，這一點真跟你媽像！

聽到這裡我很想笑，我跟老G吵架也會使用這樣的語言，比如我說老G冷血，經常諷刺他：真跟你媽一模一樣，有這麼孝順的兒媳婦，從來沒看見她有一個笑臉，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老闆嘆口氣說：咱媽.....老闆娘說：你媽！別在那跟我咱咱咱的！

我聽見老闆固執地說：咱媽病了這幾天了，你就入院那天去醫院一趟，這兩天一次都沒去過，你看老大兩口子老二兩口子，我姐我姐夫都在，你不去總歸是說不過去‬！

我不去！你媽要是看見我，弄不好還得進搶救室，到時候又說是我氣的，我何必去惹一身騷？

老闆說：我這兩天要對接一個項目，比較忙，肯定不能待在醫院，咱倆都不去，咱媽的住院費咱承擔了算了！

老闆娘沒說話，老闆說：今天老二去就是想跟你說這一件事的。

我探頭往小客廳看了一下，老闆娘的手指頭隔空點了點老闆的頭說：我說你的腦袋是榆木疙瘩你還不信！你哥說的話你怎麼全都信？你媽哪‬一次住院他們花過一分錢？這是錢的事嗎？他到我辦公室，張嘴就是「這公司有我一半」，他是去談住院費的嗎？你真是愚昧透頂，我不跟你說了，以後你家有任何事情別讓我聽見，我不參與、不聽‬也‬不管，你想怎麼管就怎麼管，但是有一點，我警告你，不要損害我和我孩子們‬的名聲和利益！

說完，老闆娘氣呼呼地上樓了。

老邢洗着碗發感嘆：我和老頭總是吵架，我以為是沒錢才吵，看來有錢也吵啊！

我說：誰家鍋底都是黑的！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我的婆婆，從我結婚那天起就接過了贍養婆婆的重任，婆婆有嚴重的胃病，每一天遵從少食多餐的飲食習慣，我家的廚房從早上5點到晚上11點，一直不能閑着。

早上5點婆婆要吃一頓「貼垧」，一般是一碗雞蛋茶，8點我們吃過早飯，她開始做自己的第二頓飯，一般情況下是麵疙瘩湯或者大米小米粥，外加一個煮雞蛋；11點半第三頓，吃手擀麵；下午4點第四頓，吃剩飯或者煮麵條；晚上8點第五頓，喝粥吃雞蛋；夜裡11點第六頓，我已經進入夢鄉，不知道她吃了什麼。

剛結婚的時候我也不適應廚房‬總是‬叮叮噹噹‬做飯‬的聲音‬，回娘家的時候對我媽抱怨過，我媽說：你婆婆沒讓你給她做6頓飯就是你的福氣，人家自己吃自己做，又不是燒不起撩不起，你生氣啥？

我想想也是這個理兒，所以從來沒有干涉過我婆婆的生活習慣，讓‬她‬隨心所欲‬，生病‬我‬陪她‬去‬醫院，她才能‬跟着我一直住到去世。這期間無論她吃的喝的還是生病住院人情往來，我從來沒有讓老G的哥哥姐姐拿過一分錢。

我婆婆79歲的時候，曾經像模像樣的親自‬主持着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她‬的幾個孩子都參加了，我婆婆說讓她‬的兒子們一個月給她50塊錢零花錢，小病由我們承擔，如果得了大病花了‬大錢，讓她的幾個孩子均攤。

事實說明這次家庭會議非常失敗，我婆婆不但沒有得到其它兒子們‬每個月的50塊錢，最後住院期間，其它孩子也沒有拿一分錢。

但我從來沒有因為我婆婆的贍養問題有任何怨言，也‬從來沒讓老G夾在‬我‬和‬我婆婆‬或者‬我和‬他‬哥嫂‬之間‬做難做人‬。但今天老闆娘的做法我也覺得很對！以我自己的經歷，牙掉了傷疤是會忘記疼痛的。那些年我婆婆被我無微不至地照顧着的時候，老G逢人就誇自己老婆好，無論我多麼任性發火他都很包容，他曾經跟兒子說過，你媽的臉色就是咱家的晴雨表，咱倆‬得‬好好哄着‬你媽媽‬。

可是現在呢？他早已忘記了我的付出。人都是很實際的動物，雖然卸磨殺驢過河拆橋說的‬有點‬嚴重‬，但還是‬有點‬人走茶涼的意味‬的。

我不能寫個警示牌掛在牆上，時時刻刻提醒老G不要忘記我的付出。所以‬就應該像老闆娘那樣：你的媽你想怎樣孝順我不管，但不要拉上我一起！

想到這裡我還是嘆了口氣，就我的性格，無論什麼時候都做不到這樣！如果讓我選擇，我還會對婆婆掏心掏肺，這不能怪老G，這是我的性格導致的。

但付出‬的一切‬我也不後悔，生而為人‬，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