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四天核酸檢測。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做完核酸檢測,領取小貼紙的時候,發貼紙的志願者輕輕碰了碰我的袖子。
是我的袖子是有什麼東西嗎?我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啊。
「老同學!」對面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吃了一驚,我抬頭,口罩上,一雙大大的眼睛,不認識啊!
大概是看我神色迷茫,她取下口罩,是一個跟我年齡差不多的女人。
可我還是不認識。
可是我不能讓她覺得我沒認出她來,於是我裝作認出她的樣子,微微笑了一下:「你在這兒發貼紙啊?」
她笑彎了眼睛:「是啊。」
我沒話找話:「原來沒見過,你在哪個單位啊?」我希望在她的回答里找到她是誰的答案。
她說了單位的名字,我想起來,她們單位包我們小區,可我還是不知道她是誰,我只好跟她有幾句沒一句的聊家庭,聊孩子,直到她說,你女兒跟你一樣,是個學霸,我才恍然想起,她是我小學同學。
對啊,除了我的小學同學,誰會知道我老家在哪裡,誰會知道我曾經是個學霸?
不怪我認不出她,我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她了。
往事像潮水一樣湧入腦海,不由想起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們是一個村子的,小學二年級,我們是同學。記得上學的第一天,她梳了兩條細細的辮子,一張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非常可愛。可是第二天,我再找那個細辮子女孩的時候,沒找到。後來發現她剪掉了頭髮,讓我遺憾了很久。
小女孩的友誼總是很容易建立。我們很快便放學一起走了,在學校也交換油筆寫字。
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女孩子喜歡用別人的筆寫字。記得我們倆換過一次筆以後,我覺得用她的筆寫字好看,但是下一次又不好意思問她換。我心裏想,她大概不願意吧,畢竟我不願意用我的筆寫字,才想跟她換的,她願意用我的筆嗎?
她看見我手裡拿着筆,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馬上打開文具盒,拿出筆就遞過來了,讓我心存感激。
她從小就是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人。
女兒小時候很挑食,我曾給她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我小時候家裡窮,每天吃的是黑面饅頭,連菜都沒有。我當時也挑食,所以特別瘦,蹲在地上跟別人玩的時候,有人不小心碰了一下我的脊樑,驚訝地問:「你背上為什麼插一個掃帚棍?」
每次看人家吃白面饃,我都很羨慕。(說到這裡,母親總會說,還有人家裡上頓接不住下頓呢!還有人家裡吃玉米面呢!你們好歹能吃飽!)
我有一個同學,跟我關係很好,非要讓我去她家玩,走的時候,還一定要讓我拿一片她家的鍋盔饃。那是一片烙得特別好的白面饃,火色不輕不重,聞起來香噴噴的。我很想拒絕,可是她一定讓我拿着——不知道她怎麼看出來我真的很想吃。於是我沒出息地拿回家了。
回家以後,我捨不得吃,就把這片白面饃藏在書包里,準備第二天上學的時候作為早餐好好享用。
誰知道第二天早上一看,書包鼓起的地方變平了!我急忙伸手進去一摸,沒有摸到鍋盔,只摸到幾個饃渣子!
原來是比我還饞的老鼠偷吃了我的鍋盔!
給女兒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邊笑邊講。我沒有告訴女兒,我當時是哭着上學去的。
女兒抱着我,說:媽媽,你小時候真可憐!
當然這個故事並沒有讓女兒從此以後不再挑食,只換來她對我的憐憫。
你現在一定想到了,這個故事裏那個善良可愛富有同情心的小姑娘,就是我今天遇到的同學。
後來上了三年級,我們不在一個班,好像不怎麼見面了,在新的班級,我有了新朋友,對她的記憶也淡漠下來。
後來就好像完全忘記了這個人。
直到我有了女兒,想起來白面饃的故事,才想起她。
雖然我們是一個村子的,但平時我們上班,都很少回去,總也見不到。
其實,疫情防控我們小區歸他們單位管轄。也許,她早就認出了我。
不過因為我一直不太喜歡交朋友,所以,直在今天,她才主動跟我說話。
當我對愛人說,我已經完全不認識她的時候,愛人根本不相信:你們一個村的,怎麼會不認識?
我就是不認識了。我說。
你就是個臉盲!丈夫這樣評價我。
我慚愧地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