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11點，我剛想上床睡覺。妹夫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大姐，你快來，小月開始肚子疼了。」
我聽了一激靈，顧不上換衣服，套上件外套，騎上車就往妹妹家裡奔。
一路上，我在腦子裡預想了十幾種狀況，唯獨沒有想到，她會在客廳啃甘蔗。
我衝進客廳，只見我妹小月抱着個垃圾桶，往裡吐甘蔗渣，我眼睛都直了。
「剛才確實有點疼，現在又不疼了。」
小月見我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樣，急忙解釋。
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我隨即埋怨了她幾句。
沒想到，小月聽了倒不樂意了。
「怎麼？這就嫌我煩了？我還不是擔心肚子裏面的寶寶。再說了，懷孕這麼辛苦，你這個做大姨的，跑幾回又怎麼了？」說完，她拿眼角斜了我一眼。
呵，這倒成了我的不對了。
從剛懷孕到現在，整整38周，她的哪次孕檢我缺席過？孕期各種滋補品，進口水果，哪樣不是她還沒說，我就先給送來了。
更別說，給她找好醫生，置辦各種嬰兒用品，就連月子中心的3萬塊，都是我付的。
看着眼前沒心沒肺啃甘蔗的小月，用手機刷視頻，哈哈大笑的妹夫，我感覺被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籠罩着。
我現在越發覺得，當初讓小月招贅的這個決定，是不是……不那麼正確。
2
我叫劉楠，今年35歲，未婚，在一家合資公司做管理。
從我的名字，大家或許能猜到我的父母，對生一個男孩的渴望。
當初我還在肚子里的時候，大家就從我媽肚子的形狀一致肯定，裏面一定是個男孩。
我爸也從受孕的日期，他倆的生肖，我的生肖，算出了相同的答案。
種種的明示或暗示，導致我出生後很長一段時間，我爸都沒法接受我是個女孩。
5年後母親再次懷孕，所以，我爸把所有的希望，再次凝聚在第2個孩子身上。
可是很不幸，儘管他們試遍了所有的方法，第2個依然是女兒。
而且妹妹小月因為臍帶繞頸，出生時缺氧，造成了輕微的腦癱。
當醫生告知情況後，我爸甚至跟我媽商量，想要遺棄妹妹。最後還是因為我媽不忍心，才把妹妹留了下來。
我和妹妹的童年，都是在父母親失望和嫌棄的眼光中度過的。
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爸媽相繼去世後，我接受了，我和妹妹兩個人，必須有一個招贅的這個想法。
妹妹出生時腦癱，後來經過康復治療，她現在也只能做一些輕便的活。
所以，大家都覺得招贅的任務只能落在我的身上。
我大學畢業，收入也還可以。剛開始工作的那幾年，給我說媒的有很多。可對方聽我提的條件，卻是一聽一個不吱聲。
遇上一兩個同意被招贅的，我又看不上。對方有的老，有的丑，還有的竟身有殘疾。
就在我帶着濃濃的歉意，快要放棄招贅這個想法的時候。妹妹那卻傳來了好消息。
對方是妹妹工作廠里的司機，家裡兄弟多，父親已經去世，只剩下一個多病的老母親。
當妹妹告訴我，她要帶男朋友羅威回家時，我才知道他們已經相處了三個月，彼此都還挺合意。
當妹妹喜滋滋對我說，羅威很愛她，不介意被招贅時。
我心裏不由嘀咕，像他這樣的家庭條件，要錢沒錢，要顏沒顏，個子還矮，想要娶媳婦，還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也就是妹妹小月能看上他。
雖然心裏這麼想，但是我還是衷心祝福小月。畢竟妹妹能找到愛她的人，也是美事一件，何況還能了卻父母的心愿。
3
既然羅威同意入贅，我自然也不能含糊。和妹妹同住的三室二廳，我決定讓出來給他們當婚房，自己出去租房住。他們婚房的添置，酒席也由我一手操辦。
一場婚禮，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一眾親戚都誇我像個大家姐的樣子，可我心裏明白，今天所做的這一切，不僅僅是為小月，還是為了圓自已自從懂事以來，不能滿足父母願望的缺憾。
可讓人想不到的是，父母的缺憾雖然圓了，我的麻煩卻接踵而至。
去年，妹妹他們的工廠，因為效益不好瀕臨倒閉，小月夫妻兩人雙雙下崗。
沒有工作，他們一點都不着急，反而想趁着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他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把周圍的景點玩了個遍。在家也不開火，只點外賣……不到兩個月，把僅有的一點家底，折騰的乾乾淨淨。
我想着他們把錢花光了，總該出去找工作了吧，可他們並不。
小月打算在家備孕，而羅威則打算留在家照料她。
錢花光了就朝我要。我讓羅威出去找工作，小月反倒不樂意了。她說她懷的是我們劉家將來的繼承人，事關重大，讓羅威在家伺候她怎麼了？
我心裏不屑，想着這家人連個正經房子都沒有，怎麼搞得像有王位要繼承似的！
不久，小月懷孕了。
小月沒懷孕前，還靠着我照顧。現在懷孕了，理所當然把我當成了他們的血包。
為了應付他們的開銷，我不僅省吃儉用，還想盡一切辦法兼職。即便如此，有時還免不了向朋友借錢。
上個月羅威向我借2000塊錢，我很詫異。明明幾天前才給他們轉了四千元生活費，怎麼又來找我要錢？
在我的反覆追問下，羅威才坦白，原來他哥哥的朋友娶媳婦，想跟他借錢去送禮。
我聽後氣不打一處來，告訴他，我管他們的小家還管不過來，管不了他的兄弟。
羅威說，他哥難得跟他開口，他幫不上忙，很沒面子。
我嘲笑他，想要面子自己去掙啊，憑什麼讓我給他掙面子！
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當時我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可是現在想來，這些事早就提醒我，羅威不僅懶惰，而且是個極為虛榮的人。
4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一個月後，小月終於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一切平安順利。
我原以為，我會喜極而泣，畢竟那是父母親幾十年求而不得的至寶。可是看着小床里的孩子，除了心生憐愛，我更多的是疑惑。
「即便小月生下了男孩，這個男孩也姓劉，劉家就光耀門楣啦？如果這個孩子也跟他父親一樣好吃懶做，是非不分。那這個孩子，為這個家庭帶來的是希望還是負擔？」
小月在月子中心額外做了一些康復項目，前台的工作人員給我遞來了一張收費單。
看着不菲的數字，我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又沉了一分的同時，多年堅持的信念也發生了動搖。
因為忙，小月生產完一個星期後，我才抽出空去給寶寶上戶口。
當我向小月要孩子的出生證時，她卻支支吾吾不肯給我。被我問急了，她才說羅威已經給孩子上了戶口，而且孩子姓羅。
我聽了氣血上涌，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天才順了過來。
當初羅威和小月結婚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的。他以招贅的身份與小月結婚，我出房子，出錢，將來孩子跟我們姓。
這些話都有親戚在場作證，就差白紙黑字寫在紙上的。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無恥，分文不出，白撿一個媳婦，連孩子的姓氏也想據為己有。
我剛拿起電話想要打給他，沒想到他竟老神在在，出現在房間門口。
我質問羅威，為什麼孩子上戶口不跟我商量。他竟然說他被招贅已經被人看不起了，連孩子都跟我們姓，他將來出門沒臉見人。
這是哪門子的歪理？
接着，他又說出一番讓人啼笑皆非的話，他說他要去法院起訴我，讓我賠償他的精神損失費。
此時，我有一種秀才遇見兵的無力感。
無論跟羅威掰扯什麼道理，他都能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回應你。
我轉頭看向小月，想讓她也說句話。
我原以為小月會站在我這一邊，沒想到她竟轉過頭去，低低說了一聲：「姓什麼的，有那麼重要嗎？」
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沒想到最後，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5
忿懣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我坐在床沿環顧四周。這裡除了幾件生活必需品，連一件像樣的傢具都沒有。
這些年，為了完成父母那個虛無縹緲又可笑的願望。除了工作，我真是一件「正事」都沒幹。
把自己的人生，和一個這麼迂腐的念頭進行捆綁，可笑的正是我自己啊。
這時小月發來信息，她說讓我不要失望，第二胎一定會讓他姓劉的。
我看罷，手機隨即丟在一邊，心想：愛生不生，愛姓不姓吧，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便跟我有關係，像他們這種滿嘴跑火車的德性，又能相信幾分？
30多年來，我無時無刻都活在他人的希冀里，是時候好好為自己考慮了。
畢竟人生那麼短，不應該都用來做別人綻放的背景板。
想到這，我拿起手機給小月發了一條信息。我告訴她，以前為她那個小家庭付出的錢，我就不計較了，但是房子必須還給我……
我知道，向羅威這種貪婪的人要回房子不容易。但已經不執着所謂「香火」繼承的我，己經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如果好言相勸他們不聽，我也不介意與他們法庭上見。畢竟當初買房是我出的錢，寫我的名字，供房的也是我。
所謂親情，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事事算計，有事還與別人背刺你，這算哪門子的親情。
不要把別人都當傻子，畢竟傻子被騙多了，也有變聰明的時候，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