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活10：受大舅相托，聶大爺竟騎着三輪車來學校接我去家吃飯

1.聶大爺竟騎着三輪車來學校接我

緊接着下周六的一早，正睡懶覺的我，被宿管阿姨敲門叫醒，說樓下有個老頭要見我。

我有點懵，找我？很快就想到可能是聶大爺來了，急匆匆擦了把臉，三步並作兩步，到了門口，果然是聶大爺。

他是騎着三輪車過來的，三輪車裡還給我帶來了不少水果。

聶大爺跟我進了宿舍，宿舍里他們還在睡懶覺。他坐了一會，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小的宿舍，又讓我帶他去水房、食堂、操場、教學樓等地方，仔細轉了一圈，一路和我邊走邊聊，實地對我入學一個半月的大學生活情況有所了解。

一個多小時以後，參觀完畢，快十一點了，我邀請聶大爺在我們食堂吃飯，他揚眉微笑，「孩子，我今天專門來接你，去下關吃飯的。你趕緊跟我走，半個小時咱就騎到家了。」

我一聽，有些暈，沒想到他年近七旬的他，騎着三輪車來學校，是專門接我去他家吃飯的，心裏過意不去，趕緊推辭。

聶大爺鄭重其事地說，「孩子別犟了，你大娘正在家做飯呢，一大早她就去菜場了，現在正在廚房做飯，你不跟我回去，張羅一桌子菜，剩了不浪費？」

說罷，不容分說，拉着我坐上三輪車，要載我回去。

我百般推辭，說您這麼大年紀，怎能騎着帶我？可我試探了幾次，又不太會騎三輪車，只好被聶大爺強壓着，乖乖的坐在三輪車上，心懷忐忑的坐在車裡，看他騎車帶我。

三輪車從新模範馬路，拐進三牌樓里弄，直朝北面而行，走的都是背街小巷。

看到聶大爺腳蹬三輪車還比較輕鬆，我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一路和他攀談。

聶大爺意氣風發、談性頗濃，說三牌樓、金川河、鐵路北街這一帶，他當年賣舊衣服時經常來，那時是步行挑筐，或者小推車，一天跑幾十里路跟玩一樣，身體好得很。

現在身體康健、沒什麼大病，也是早年間跑跑、轉轉打下的底子。

2.驢子巷的來歷

在路上，聶大爺給我解釋，為啥他住的小區叫「驢子巷」？

據說「太平天國起事的時候，巷子里住着一位生意人毛老三，餵了四十頭毛驢，幹着毛驢車運貨的行當。一天，駐守在南京的一個清軍守將聽到風聲，太平軍即將攻城。

他急令手下找來毛老三，雇他的驢車為其轉移財寶。安排妥當後，他撒丫子逃跑了。

清軍兵勇押運驢車隊出了中華門不久，就遭遇了進城的太平軍，清兵不打自逃。

混亂中驢隊馱着財寶也四處狂奔亂竄，不知去向。有趣的是，第二天，這四十頭驢子馱着貨物陸續地又回到了主人毛老三家裡，把愁了一夜的毛老三樂開了懷。

太平軍進城後，老百姓動蕩了一些天，又各安生業。毛老三面對這些天上掉下來的財寶，也睡不着，於是，決定將這批清軍掠奪來的財寶獻給東王府。

東王楊秀清非常感謝毛老三對太平軍的大力支持。豪爽的毛老三說：「不要謝我，這全是驢子的功勞。」於是東王楊秀清傳下指令，給四十頭毛驢披紅戴花、穿街走巷而過。從此以後，毛老三居住的這條巷子，便被人們稱為『驢子巷』了。」

大爺說話間，二十多分鐘，就騎到了驢子巷小區。停車時，大爺微微見汗、氣不長出，精神又抖擻了不少。

3.在聶大爺家吃飯

上樓進屋時，我發現屋裡多了一家三口，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男的高大帥氣、女的漂亮精緻，典型的城裡人打扮，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虎頭虎腦的活潑可愛。

大娘見我們來了，朝着年輕人嗔怪大爺，「你爸一早就騎三輪車出去了，我說坐公交車，他非要騎車，說方便，還以為年輕呢。」

大爺接過大娘遞過來的毛巾，擦擦了汗，「來回四十多分鐘，快得很，公交車又是等、又是站的，要走好多路，不如騎三輪車。我這一路騎過去發現，三牌樓那邊，真大變樣了，咱們都二十幾年沒去那一帶區域了吧。老三小時候不就是在三牌樓小學上的學么？」

大爺向我介紹，屋內的一家三口是三哥三嫂和他們的孩子虎子。

三哥三嫂對我非常客氣，讓我坐下，說老爺子就喜歡老家來人，聽聽老家的事情，這下來了個大學生，可算是找到拉呱對象了。

大娘和三嫂在廚房忙乎，我們仨就在屋內閑談。第二次進小屋，更感親切，也得知了更多聶大爺的故事。

4.聶大爺的故事

他1948年在南京賣舊衣服，當時兵荒馬亂，生意還不錯（其實，說是舊衣服，很多都是別人從死人身上扒拉下來，淘洗縫補後，再賣給估衣鋪的，這中間有些門道。），不然也不能把大娘接過來。後來解放了，安定了，舊衣服生意就不好了。

他先在一家建築工地干點苦力，當時南京破壞嚴重、勞動力缺乏。後來領導發現大爺是中師畢業，寫得一手好字，為人謙和肯干，就開始着重培養，讓他先當了個小組長，在建築公司就站穩了腳跟，大娘也被經他介紹，在建築公司找了一份差事。

五十年代初，在落實戶口時，企業徵詢大爺大娘的意見，是願意回原籍，還是留在南京建築公司，聶大爺當然選擇了留下。

後來，就在南京定居了，養育了三男一女，一家人生活雖然緊緊巴巴，但還過得去，改革開放後，四個孩子都考學的考學、工作的工作，生活逐步向好，到現在晚年生活安閑舒適，50年前，做夢也沒夢到的日子，現在就有了，他已是十分知足。

三哥在南京出生，典型的城裡人了，一口活潑俏皮的南京土話，中間不斷插話，說當年老爺子但凡有一點活絡花頭，就當上領導了，然後一級級升，現在怎麼也是個局級幹部離休了，畢竟也算是解放前就參加革命的人。

老爺子就是太老實了。大娘在廚房聽到了，也補充說，「你大爺這輩子就毀在老實上了，只會幹活，怕見領導。不會溜溝子，自己乾的工程，領導來視察、拍照，他都躲躲遠遠的，帶的幾個徒弟都比他混的好。」

聶大爺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人怎麼都是一輩子，安安分分得不好么？事事爭強好勝，見人點頭哈腰的，這樣的事，咱尋常老百姓做不來。不該自己的錢不拿，不是自己事不攬。人生在世，就圖個心安理得。唉，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有個粗茶淡飯就行。」

三哥跟我解釋，老爺子一輩子本本分分，在建築公司資格最老、技術最好，基建科業務副科長，一直干到退休。當年他找工作，想托老爸的關係進建築公司，都不幫忙，結果自己在社會摸爬滾打幾年，碰得鼻青臉腫，才靠自己的努力，端上了飯碗。

大爺笑吟吟地說，「自己賺錢，自己流汗，不好么？這樣的飯碗端起來才香，咱們也吃飯！」

大娘和三嫂已經把飯菜擺滿了滿滿一桌子，臨時支起來的圓桌把客廳擠得滿滿當當，三哥抱怨大爺、大娘不願搬家，就窩在這個小房子，他們姐弟過來聚餐也不方便。

聶大爺說，你們從小就是從這裡長大的，他們也住了幾十年，不願搬了，再大的房子，也不如這個小房子舒坦。

菜肴十分豐盛，鴨子就兩道：南京板鴨、鹽水鴨，其他的雞魚肉蛋、青菜湯煲，也是色香味俱全。見我拘謹，大爺大娘紛紛給我夾菜，我都顧不上說話，小虎子看我狼吞虎咽，在一邊笑，三嫂以我為例，勸兒子，「你看哥哥吃的多好，你也別挑食。」

「哪能叫哥啊，得叫叔，老家規矩，可得規規矩矩的，這是順着他大舅叫下來的。」

大爺認真地糾正道，然後又講了一些老家吃飯、喝酒以及稱呼的規矩。

三哥三嫂也是爽朗的性格，笑着趕緊糾正。

我離家一個半月，再聽起聶大爺親切的家常話，感到回到家一樣，這頓飯吃得溫馨舒適，我撐得溝滿壕平，站起來都費勁。

大娘還在不停地勸，說小夥子消化快，下午動一動就餓了。飯後三哥三嫂帶虎子出門逛商場了，又聊了一會，我見大爺坐在那裡打盹了，也趕緊告辭了。

大爺大娘又把沒動的飯菜給我給我打了兩個包，讓我晚上回去吃，不然他們在家也吃不完。我說，「這一趟，是又吃又拿的，感覺走親戚一樣。哪能這樣？」

大娘趕緊說，「咱們老鄉，又有你大舅這層關係，可不是親戚咋地？你周末就放心地來，家裡的電話也給你了。過來吃吃飯、拉拉呱，大娘給你改善改善伙食。」

從大娘嘴裏，無意中我才知道今天早晨大爺專程到學校接我，也是牽掛我在學校是否舒心安全，他要實地查看一遍了，才能在回信中，告訴他的老同學，我的近況。

我聽了，真的很溫暖，也感慨老一輩人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老派作風。

後面三年，我都和聶大爺、聶大娘保持了比較定期的走動聯繫，一般是學期初和學期末，各去一次吃飯敘談，大三下學期，因為輔導虎子中考，去得較勤，後來虎子中考不錯，經過三年的相處，我和聶家上下都建立起了比較密切的關係。

尤其是虎子，從高中到大學，直至他後來研究生，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了。

聶大爺、聶大娘分別於2010年和2015年去世了，想起他們當年精心招待我的飯菜和寬厚和藹的談話、古樸醇正的家風，我內心深處也一直懷念。

感謝大舅、感謝聶大爺一家，讓17歲的農村窮小子，在初次踏入六朝古都，置身大都市，面對未來的學習和生活，多了一分從容，多了一層底氣。

（待續）

驢子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