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縣有個張慈,二十八歲,是個木匠。
一日,他外出訪遠親,回程時路過一片樹林,看見林中有一個樹根躺在那裡。
他問附近的一個農夫:「請問這樹根是誰的?我想買下來。」
農夫奇怪道:「這爛樹根,你買它做什麼?」
「我是個木匠,喜愛木雕,我見這個樹根形狀奇特,是個可造之材,要是劈了燒火,不免可惜,所以想要買下來。」
不料農夫笑道:「這樹根就是我的,你若是想買,給二十文錢拉走。」
張慈當即掏出二十文錢買下了樹根,又向農夫買了一輛獨輪車,將木樁搬上去,一路推回了家。
到家之後,張母問:「這個樹根滿是青苔,奇形怪狀,你買來做什麼呢?」
「嘿嘿,娘,您可走眼了!」
張慈見左右無人,悄聲道:「這樹樁被雷劈過,而且是上好的桃木,雷劈桃木最能鎮宅驅邪。」
張母似懂非懂點點頭。
張慈圍着樹樁轉了幾圈,皺着眉頭左思右想,始終不知道要將這樹根雕刻成什麼樣子,只好將這事放在一旁。
晚間張慈入眠不久,做了一個夢,一隻碩大的老龜開口說話:「請你將那雷劈桃木,按照我的樣子,雕刻成一隻木龜,如此必有厚報!」
下半夜時,他又夢見一隻碩大的紅色大鯉魚開口說話:「請你將那雷劈桃木,按照我的樣子,雕刻成一隻鯉魚,如此必有厚報!」
張慈早晨醒來,記起昨夜的夢,趕忙來到樹根前,左看右看。
「嘿,還別說!雕成龜正好,雕成魚也合適,哎呀,為難為難……」
想了半天下不了決心,只好外出散散心。
這一走就到了河邊,正坐在河邊苦思冥想,忽然聽見河水中有嘩啦啦的聲音。
只見一隻碩大的烏龜忽然浮出水面,在張慈面前游來游去。
「竟然這樣巧合?昨夜夢見烏龜,今天這烏龜就出現在我面前,那就雕刻成烏龜吧!」
話音未落,忽然又有一隻紅色大鯉魚躍出水面,隨後在水面歡騰,比烏龜好看許多。
「哎呀!鯉魚也來了!這樣看來,雕刻成鯉魚更好看!」
老龜聞言,怒不可遏,猛得朝鯉魚追去,張開嘴就要撕咬。
烏龜身沉殼硬,又有一張咬人的嘴,鯉魚哪裡是對手?只好一個猛子扎進水中退避三舍。
烏龜搖搖頭得意洋洋,張慈卻厭惡道:「欺凌弱小,實在可惡,我不雕烏龜,就雕鯉魚!」
老龜聞言傻了眼,眼睜睜看着張慈拍拍屁股離去。
他既然既然打定了主意,再不遲疑,回家後拿起鑿子和刻刀,開始雕刻起鯉魚來。
花了半個月時間,終於依照着當日在河中見到的鯉魚模樣,雕刻了一隻木鯉魚,竟然活靈活現,一模一樣。
雕刻完成後當夜,張慈又夢見那條大鯉魚道:「多謝您雕刻我的樣子,如果您能將木鯉魚投進河水中,不久後就能得遇良緣!」
第二天張慈醒來,看着木鯉魚想:「鯉魚又給我託夢了,就算把這木鯉魚賣了,也值不了幾兩銀子,不如就試一試。」
想罷,他抱着木鯉魚來到河邊,心一橫,「噗通」一聲扔下河去。
這是伸長了腦袋等了半天,也不見哪裡有什麼良緣,只好自嘲道:「唉,夢裡的事哪裡能信?荒唐荒唐!」
轉身離開,走了不遠,忽然聽見岸邊有人叫喚:「救命!救命啊!」
張慈一驚,急忙又折返回去救人,只見有一個二十來歲的貌美女子,雙腿正陷在河邊的淤泥中。
「你千萬不要動!我就來救你!」他急忙找來一根長樹枝伸向女子,女子緊握住樹枝一頭,張慈用儘力氣才將她拉上岸來。
「謝謝大哥了!」女子劫後餘生,滿臉汗水,雙腿都是黑乎乎的淤泥。
「妹子,你怎麼會掉進河邊的淤泥里?要不是我在,你陷進去可就出不來了!」
女子哭泣道:「我家鄉遭災,父母雙亡,好不容易逃難到這裡,眼見無處容身,絕望之下跳河自盡,不料誤入淤泥,心中害怕,這才呼救……」
張慈熱心道:「既然無處容身,暫且到我家去住吧,我家中只有一位老母,恰好與他作伴。」
女子紅着臉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此後女子就住進了張慈家中,對外稱是遠方表妹,張母自然高興。
女子自稱叫李鈺,十九歲,長得貌美如花,膚白如玉,不像農家女子,倒像是大家閨秀。
這天,張慈對李鈺道:「閑來無事,我想去河邊捕捕魚。」
李鈺歡快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二人來到河邊,張慈在一旁撒網捕魚,李鈺來到下游淺水,脫了鞋襪踩進水中,任由河水流過雙足,表情滿是舒服。
張慈捕完了魚,收網走到下游,看見李鈺赤着雪白的小腿和雙足,正在那裡踩水,臉紅道:「鈺妹,大姑娘家家,叫男人看見雙足多不好,快上來穿鞋!」
李鈺回過神來,笑道:「好的好的,這就來!」
正轉身要上岸,忽然從水中游過來一隻老龜,張嘴就咬住李鈺的腳掌。
「哎呀!好疼!」李鈺驚呼一聲。
張慈見狀,急忙丟了漁網跳下河水,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一把抓住她的腳踝,又順手從河中拿起一塊鵝卵石準備擊打老龜。
老龜見張慈氣勢洶洶,急忙松嘴逃走了。
張慈將李鈺一瘸一拐扶上岸,捧起她白皙如玉的美足仔細查看,鬆了一口氣:「幸好咬得不深,只是有一些血痕。」
李鈺忽然問:「阿哥,是不是女子被男子觸碰了腳,就算是親密接觸,壞了身子,非得嫁給他?」
張慈臉紅道:「瞎說什麼,你是我妹子!不算不算!」
李鈺氣呼呼道:「咱倆哪裡來的親戚關係?對外假裝罷了!再說,表哥娶表妹也是常事,你就說你娶不娶我吧,若是不娶,我還跳河去!」
張慈一個年近三十的漢子,又沒有娶妻,整天面對着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要說沒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只是天性純良,沒有表露罷了。
此刻他被李鈺逼問,卻是再也藏不住心思,臉紅筋漲道:「你……你這樣貌美,願意嫁給我,我當然萬般願意!」
「好呀,那你回去就同伯母說,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妻子了!」她倒是顯得大大方方。
二人興高采烈回到家中,將這事同張母一講,張母樂得合不攏嘴。
她也早就有意撮合二人,又怕貌美年少的李鈺看不上憨厚的張慈,因此沒有說出口。
如今二人情投意合,她自然歡喜,將平日里張慈交給她存下的錢,置辦了新傢具,為李鈺做了新衣、買了首飾,又定下吉日良辰,四處邀請親友。
不久後二人成親,恩恩愛愛,張慈每天早上醒來,看着身旁貌美的妻子,常常感嘆自己走了大運。
這天李鈺道:「張郎,今夜六月十五,你快到河邊的大柳樹下藏起來,捕捉一隻老龜。」
張慈奇怪道:「鈺兒,你怎麼知道今夜能捕捉到老龜?又為什麼要捕捉它?」
李鈺柳葉彎眉一皺:「就是它當日咬傷了我的腳!它今夜肯定會出現,你快去幫我捉住它!」
張慈向來對李鈺言聽計從,也不再追問,嘿嘿笑幾聲點頭答應。
到了晚間,他果然拿着網躲在柳樹下,眼睛直勾勾盯着水面。
不一會兒月光高照,水面忽然「咕嘟嘟」冒起泡,隨即一隻老龜浮出水面來。
「果然來了!」張慈忽然拋出大網用力一拉,老龜被套進大網,無法掙脫,被張慈拉上岸來。
此時李鈺也來到河邊,一見網裡的老龜,呵斥道:「老龜,你不要掙扎!不要說話!否則將你燉了!」
張慈捂嘴笑:「鈺兒,你又說胡話,烏龜哪裡能說話?」
「張郎,快將它提回家,看我怎麼收拾它!」
「好好好!」
網中的老龜被張慈提回了家,一從網中放出來就到處爬,想要爬出門逃生,卻被李鈺一腳踩住龜殼無法動彈。
「你爬呀!哼!叫你欺負我!叫你欺負我!」
李鈺一腳又一腳踢在烏龜身上,張慈拉住她道:「小孩子脾氣又上來了,小心踢壞自己的腳,你要是不解氣,明天我將它燉成湯給你喝。」
老龜聽見這話,忽然開口求饒:「饒命饒命!千萬不要燉了我!」
張慈嚇了一大跳:「它……它……開口說話了!」
老龜道:「這不稀奇,你的妻子不也是妖精化成的人么?」
張慈驚訝地望着李鈺,李鈺沉默片刻道:「我今天叫張郎捉你來,本就沒有打算繼續隱瞞……」
隨即李鈺對張慈道:「其實……我是河中的鯉魚成精,因為你將雷劈桃木雕刻成我的樣子投入水中,我得以拋棄舊軀殼,附身在木鯉魚中,藉助其中至剛至陽之氣,沖淡妖氣化為人形。」
「這……原來如此……」張慈每日與李鈺同床共枕,因此得知真相後也只是驚訝片刻,並沒有感到害怕。
老龜忽然道:「我當日在夢中,請你將雷擊桃木雕刻成我的樣子,你卻雕刻成她的樣子,致使她能夠化成人形,而我依舊是這副模樣,我心有不甘,這才趁她不注意咬住她的腳泄憤,不料今夜浮出水面吸收月華,卻被她算準捕捉。」
張慈聽罷,又好氣又好笑。「鈺兒,老龜怎麼處置,隨你決定。」
李鈺想了想,心中一軟,對老龜道:「我和張郎的姻緣,說起來還有你的功勞,我也不殺你,你走吧。」
張慈抱住李鈺:「果然我的鈺兒還是善心的人。」
老龜閉眼道:「咳咳,這裡還有外人呢!」
「唉,多謝你二人饒過我,只是我不知道多久才能化為人形……」
老龜說罷,落寞地緩慢爬出門去,回河裡去了。
此後張慈留了個心眼,幹活選木頭時總會留意。
過了三年,他終於找到一塊雷擊桃木,拿回家中雕刻成了老龜的模樣。
「老龜!快出來!我有好東西給你!」張慈抱着木龜到河邊大喊。
不多時,老龜探出頭來:「你瞎叫喚什麼呢?」
「你看這是什麼?」
「木龜!」老龜雙眼放光。
隨即張慈將木龜拋進河水中,老龜興奮得游上前去,身體碰到木龜的剎那,白光一閃……
白光過後,岸邊站着一個駝背老頭,鶴髮童顏,白須飄飄,拱手對張慈道:「多謝小友!」
張慈驚訝過後欣慰點頭。
老頭轉身從河裡撈起來一個龜殼道:「這軀殼困住我幾百年!今日總算脫下來了!」
幾天後,老龜竟然將自己的老龜殼賣了,也不知道忽悠了誰,竟然賣得了一百兩銀子。
他還嫌賣得便宜,說是將自己的老龜殼磨成粉入葯,能夠治許多大病。
老龜將一百兩銀子交給張慈算是報酬,之後就雲遊四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