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故事：個體女郎的婚姻大事

江南水鄉，有個塘河古鎮，鎮上有一幢古色古香的石庫台門，裏面居住着不同職業的五六戶人家。

擺時裝地攤的個體戶林正秀，是個俊俏的妙齡女子。這幾年她賺了不少錢，據鄰居們估計，至少有30萬的存款了。

與這位腰纏幾十萬貫的鄰居為伴，大家時常感慨，覺得姑娘家中的錢是夠多的了，所缺的是個丈夫，但總不見她與什麼親密男子來住，大家都在揣摸這靚女究竟想找個什麼樣的丈夫呢？

中秋月圓時節，林正秀忽然向鄰居宣布她決定徵婚，並懇切托咐諸鄰居為她牽線。這件事一時成為石庫台門裡的特大新聞。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正秀姑娘出門營生去了。在農科所搞科研的胡農藝師傅一面打掃院子，一面對大家說：「待婚男子我單位里倒有幾個，雖然都是窮知識分子，但知識卻是富有的，若是跟正秀姑娘結合，必定造就出優秀的下一代，就像雜交西瓜那樣絕對高甜度！」

退休幹部老李手中織着毛線，抬頭接話說：「其實還是介紹個老實巴交的工人好，這樣層次身份接近，省得以後因為理想和生活情趣不合鬧矛盾。」

在走廊上生煤爐的陸師傅認真提醒說：「依我看，林姑娘擺攤檔需要幫手，還是替她物色個身強力壯、吃勞耐苦的男人為好。」大家都從各自角度熱心地為正秀姑娘找對象出謀劃策。

眾鄰居不負正秀姑娘所託，只個把月時間，就一家一個提出5位候選郎君來讓她挑。不但有小夥子的照片，還詳細介紹其個人簡歷和家庭情況。

當然他們不是在同一時間進行說親大會串，而是先後參差進行的。每次正秀姑娘都端坐在一旁用心聽着，聽完後，她總是回答：「謝謝你了，讓我考慮考慮。」

林正秀對每一門說親都在一二天之後給予明確答覆，同時或以一條雲煙相贈，或以一斤毛線作謝。她覺得這是應該的，現在都興有償服務，她也不在乎花這點錢，只是表示一點心意。

但是，五門提親全被她婉言謝絕了，她沒有說具體原因，只是說：「我細細想過了，覺得不合適。謝謝你了！」

又一個星期天，等正秀姑娘出了門，眾鄰居又在院子里議論起她的婚姻大事來。大家終於悟過來：正秀姑娘擇偶要求高着哩！

於是眾鄰居建議林正秀去婚姻介紹所，說那裡覆蓋面廣，挑選範圍大，定能找到如意的郎君。正秀姑娘覺得這話在理，決定去試試。第二天林正秀停業一天，鼓起勇氣懷着希望大步走向婚姻介紹所，此刻她的心情正如當年第一次去市場擺攤一個樣：緊張、期望又有幾分自信。

婚姻介紹所里一位中年女士接待了她，交給她一份空白表格。林正秀按欄目細細填了，並貼上照片。填完後，她覺得似乎還缺了點什麼，她把登記表細細看了一遍，忽然發現表末附有「備註欄」，於是又在上面補充了一段文字：「本人有一定的存款，締結婚約後對方如有合理用途當可資助，住房、傢具、彩電、冰箱以及蜜月旅遊等費用概由本人承擔。」

由於林正秀這份表格與眾不同，引起那位女士的注目。連看了兩遍，看了表格又看人，最後把表格交給一個胖漢，並與他嘰嘰喳喳咬了陣耳朵。胖漢一面瞄着林正秀，一面摸着過早禿頂的腦袋，自報家門說：「林小姐，歡迎你來我所委託徵婚。敝人姓哈，是本所的所長。」接著說：「小姐的優越條件使本所大為生輝，本所定當特別效勞，以玉成美事。」

婚姻介紹所的辦事效率果然名不虛傳。三天後，胖所長把電話打給林正秀，要她到蓮花橋10號來一趟。

林正秀接到電話後，忙提前收攤，回家略加梳妝後立刻趕往婚姻介紹所。胖所長滿臉掛笑說：「恭喜林小姐，由於你條件優越，吸引了眾多男士，目前已有12位愛慕者登記應徵。」

林正秀聽了，也不知是興奮還是羞赧，臉頰湧上兩朵紅雲。胖所長從抽斗里取出一疊表格，說：「請林小姐先看看材料，12個後生，不知哪個有福份被你選中。」說著，將她帶到一間小房間，為她倒上一杯茶，便帶上門出去了。

林正秀輕輕舒了口氣，此時此刻，她好象籠罩在一個粉紅色的紗罩里，又彷彿覺得自己在做着一個神秘而美妙的夢。12份表格12顆心，12張照片12份情，林正秀細細端詳，反覆比較，終於選定了3個，用鉛筆在3份表格上分別標上A、B、C,然後出去找哈所長。

胖所長接過3份表格，為難地說：「敝所有個規矩，不興搞多角聯繫，務請小姐確定其中一人。」

林正秀笑道：「所長你誤會了，我只準備與其中一個接觸，另兩個作候補，這總允許吧！」

胖所長一聽樂了，搞候補這在他們所里還是第一次，便笑道：「但願侯而不補，一帆風順。」接着他問選中的是誰？

林正秀坦露真情：「其實這3位不相上下，我只能求助於命運了，讓我來抓個閹兒！」說著，她又裁了3張紙條，寫上A、B、C,捏成3個小紙團兒，然後合上雙目，抓起一個紙團。胖所長展開一看，大聲說：「B角！」

林正秀很乾脆：「那就同B角接觸吧，一切聽從所長的安排。」

經哈所長聯絡，林正秀與B角小伙一周大江在古運河畔會面了。初次相見，小夥子顯得有些靦腆，林正秀卻落落大方。多年經商使她有不動聲色盤問人的本領，不一會兒便把對方的基本情況弄清楚了。在漫步之中，她有意向周大江靠擾，以自已的身高比量他的身高，判定他1米74左右，稱得上是中國男子的標準身高，從儀錶上說她感到滿意。

林正秀有意帶周大江來到小商品市場。這裡人流擁擠，人聲嘈雜。林正秀問他：「這裡很雜亂吧？」

小夥子卻回答說：「我並不覺得它雜亂，倒是覺得五光十色。」他對地攤還挺有好感呢！林正秀驚喜地望他一眼，輕輕地吐了口氣。對攤檔是愛是嫌，這是她擇偶的一個前提。周大江對自己這個職業能理解，是難能可貴的。這時她一瞧手錶，以不容推醉的口氣說：「快中午啦，去杏花樓進午餐，我請容。」

周大江是一家國營公司的科室人員，父親在世時是位教授，老母和姊姊都在幾百里外的家鄉，他商專畢業分配來到這裡。周大江在學校里讀的是企業管理專業，他的奮鬥目標是當個企業家，對此林正秀十分欣賞，表示願支持他的事業。

由於兩人志趣相投，自從第一次約會以後感情發展很快。

3個月後的一天晚上，石庫台門來了一位陌生女人，要找林正秀。她一見面就自報家門：「我叫周淑英，是大江的姊姊。」

林正秀忙讓坐奉茶。那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說：「林小姐，我是特地從家鄉趕來的，你和大江戀愛的事，我最近才知道。」

正秀臉龐微微一紅，輕聲說：「我們認識還只三個月呢！」

周淑英臉上表情一點都沒有，說：「林小姐，實話對你說，我們是書香世家，我母親知道你們的事後，認為門戶不當，急得舊病複發，我為此特地趕來，請林小姐別再纏住我弟弟了，此事務請包涵！」

林正秀聽了臉色頓時大變，她霍地站起，不客氣地沖客人說：「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我與令弟談戀愛，是我們兩人的事。國家婚姻法規定，男女婚姻他人不得干涉，你自稱書香世家，怎麼連這點起碼道理都不懂！」

林正秀短短數語，使周淑英張口結舌，心想到底是做生意的，嘴巴厲害！她有點惱羞成怒，言辭也難聽了：「你以金錢誘惑我弟弟，我們才不稀罕你的錢財！」

兩個女子唇槍舌戰各不相讓，眾鄰居聞聲趕來，知道原因後連連搖頭嘆息，同時極力相勸。

周淑英臨走時擲下一句話：「母命難違，你們的戀愛必須中斷，務請林小姐原諒！」

不速之客走後，鄰居們又勸了正秀一陣。在他們彼此交換的眼神中，意思十分明白：瞧，門戶不當，這下惹出是非來了吧！

但事情的發展卻出於鄰居們的意料。第二天傍晚，周大江來了，林正秀把門一關，兩人談了一晚上，送小夥子出來時，眾鄰居在各自的家門口瞅他們，沒能看出什麼名堂來。這以後，周大江仍象過去一樣，經常到正秀家來。大家對此迷惑不解，有的猜測說：「你們看吧，小夥子的姊姊肯定還會來吵鬧的！」

但是，三個月過去了，未見小夥子的姊姊再來。鄰居們都在為林正秀操心，她倒象沒事似的。一天，退休幹部老李終於忍不住問她：「正秀姑娘，你戀愛的事還順利吧？」

正秀點點頭。老李又試探性地問：「快給我們吃喜糖了吧？」

正秀又點點頭。這使大家發懵了，想不到小夥子的姊姊來了以後，她的戀愛倒是加快了速度。大家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安。

丹桂飄香時節，正秀姑娘開始籌辦婚事了。她有錢，而且捨得花，彩電、錄像機、冰箱、洗衣機、組合式傢具，都是最高級的。

這天，周大江又來了，還帶來一位朋友，他們在正秀屋裡呆了很久，出來時，臉上都含着笑意。來到院子，正秀忽然站住，拉過那個陌生後生，對眾鄰居說：「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夫東方君。」

鄰居們一聽都驚呆了，怎麼臨近結婚正秀姑娘的對像又換了？大家困惑不解的目光一齊投向周大江，誰知周大江卻點點頭證實說：「正秀與東方君昨日已經辦好登記手續了。」

原來，半年前周淑英來正秀家阻撓她和周大江的婚事後，林正秀與周大江作了一次嚴肅的談話。考慮到他母親身患癌症，兩人不忍心在老人有限的時日再讓她受精神創傷，決定理智地分手。

人生不是單行道，姻緣不成友情在，兩人談定今後仍作為朋友。誰知一個月後，周大江又來找林正秀，說他有位朋友東方君，年歲跟她相當，才貌出眾，有心於她。

林正秀聽後嘆了口氣，說：「再來一次那樣的折騰，我在精神和時間上都賠不起！，」

周大江忙說：「你放心好了，他父母都是很開通的人，會理解你的。」

其實，林正秀自從與周大江中止戀愛後，心裏也十分難過。但凡一個人在戀愛上遭到挫折，都會產生一種急於求成的填補心靈空白的心理，她原準備再上婚姻介紹所去找哈所長，了解那兩位候補選手現在怎麼樣了，但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正在仿徨苦悶之際，冤家卻提親來了。

林正秀答應與東方君在綠寶咖啡廳會面。按照事先約定，相見後如雙方有點意思，就舉杯喝咖啡，結果是兩人幾乎同時舉杯。樂得周大江跟着舉杯一飲而盡，意味深長地說：「味道好極了！」隨即起身說：「我有點事，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談。」說罷欣然離去

林正秀有心對東方君來一番面試，於是將一碟蛋糕推到他的面前，微微一笑，不經意地問：「有人說，開辦一個企業，最重要的是資金，對此，你有所高見？」

東方君略一沉吟，回答說：「我認為最重要的是信息，因為沒有資金，靠借貸也可把企業辦起來；可要是信息不靈，產品銷路不暢，辦起來的企業用不了多久就會倒閉。」

林正秀心中暗喜，她覺得身旁這位男士並非庸碌之輩。果然，儘管她試題迭出，對方都對答如流，且頗有見地。林正秀突然轉題說：「我是個個體攤販，你以後不會後悔嗎？」

這回東方君沒有就問作答，而是向正秀姑娘講述了自己從前的一段遭遇和今後的打算。

他說，他曾投標承包他們公司的一個商場，在各項考核中壓倒群雄，但由於他沒有可抵押資產，最後敗給別的投標者。他準備自己開店經商，要是能獲得林正秀的資助，他將立即辭職，以她的攤檔為基礎，和她一起風雨同舟拼上幾年，創立起一家具有相當規模的企業。

東方君最後說：「不管今後兩人是什麼關係，經營獲利後，定當本利奉還。」

林正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晴注視着他，不動聲色地問，「要是經營不善虧了本呢？

東方君雙目放射出灼人的光老，鄭重地說，「如果不幸如此，我願為林小姐當夥計，出賣我的勞力來償還債務！但我相信，我們合作一定前景光明，因為我倆聯合起來具有多種優勢，只要我們一步一個腳印地紮實苦幹，就一定能成功！」東方君言辭鏗鏘，擲地有聲。

林正秀眼中滾動着熱淚，她舉杯激動地說：「東方君，我佩服你的自信，欣賞你的坦率，祝我們合作成功！」

時光流逝，又過去半年，林正秀擇定了喜日。這天，她在杏花樓訂了幾桌高檔酒席，盛情邀清台門裡各家鄰居參加她的婚宴。

酒過三巡，新娘站起來祝酒致辭：「承蒙各位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深表感謝！今天的薄宴，既是我與東方君的婚宴，又是我們新潮服裝商店的開業宴，東方君任經理，我任董事長。以後，還請大家經常光顧，多加關照！」

林正秀這番話，使台門里的鄰居們既感到新鮮，又在情理之中。

當他們酒醉飯飽回去時，都說：「想不到我們這位個體女郎找大夫，確實有眼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