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女人在床上小便,她以為會被丈夫毆打辱罵,但男人並沒有,而是默默離開,讓女人處理尷尬。可她依舊一動不動,因為她捨不得再弄髒別的褲子。男人只好往灶台添些柴火,她就半蹲着在灶台邊烤着睡了一夜,而這竟是她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女人名叫曹桂英,常年被家裡人毆打,落下病根,不能生育,還經常小便失禁,被當成牲口丟在窩棚里圈養。可她走路一瘸一拐,又幹不了重活,村裡沒人同情她,只會嫌棄她。曹家嫌她是累贅,就托媒婆給她找個男人嫁了。
男人叫馬老四,全部家產只有一頭驢,是村裡遭人擠兌的老光棍,年過半百還寄宿在三哥家裡。他憨厚老實,任勞任怨,替三哥幹了半輩子苦力,卻沒有得到一分錢,還被三哥嫌棄老了幹活不利索,他已經成了馬家的負擔。
相親這天,滿桌的大魚大肉,他卻沒有動筷子,只敢啃自己手裡的饅頭,可就算這樣,還是會引來三哥的不滿。桂英也被嫂子轟了出去,以防失禁。彷彿他們根本就不配上飯桌。
老四是馬家的負擔,桂英是曹家的累贅,他倆真是門當又戶對。婚事就這樣被一幫親戚給定下了。領證的那一天,兩人的表情丑得像苦瓜,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他們的婚姻沒有嫁妝,沒有聘禮,更不會有祝福,有的只是村民們的譏諷和嘲笑。村裡最窮的老漢娶了一個失禁的婆娘,這是變成了村民茶餘飯後的樂子。
馬老四儘可能地對桂英好,他給的蘋果,桂英不捨得吃。他給的饃饃,桂英也捨不得吃。她就哄桂英,桂英吃了老四家的饃,從此老四去哪,桂英就跟到哪。
承包村裡土地的首富得了重病,急需RH陰性熊貓血,希望村民們能無償獻血。而村裡只有馬老四是熊貓血,於是全村人都圍在老四家,替首富的兒子求老四去救人,好讓首富欠的地租和工錢趕緊還上。
馬老四被道德綁架,只能答應。因為弱勢群體,根本就沒有話語權,所以沒人敢問,為什麼首富住着別墅開着寶馬會拖欠村民們的工錢?為什麼富二代一個電話就能讓醫院把采血車開到自家樓下?
飯桌上只有兩張凳子套着塑料袋,而旁邊的護士則對張家人小聲嘀咕,他們一邊吸着農民的血,還要嫌棄農民的血臟。
剛被吸完血的老四回到家還要被三哥吸,三哥兒子結婚買了些傢具,卻又捨不得花錢拉回來,就請老四進城免費拉一趟。
因為路途遙遠,老四不捨得讓桂英跟着,便為桂英準備好三餐,叮囑桂英晚上不用等他回來吃飯。老四想讓桂英過得體面些,可奈何一件大衣就要400元。老四怎麼可能買得起?
剛要走,老闆娘就降到300,老四還是買不起,那就最低150。老四心動了,可他身上只有50。而100元是老闆娘的最後底線,老四答應了,讓他先留着,下次進城帶夠錢再來買,說完就悻悻離開。
這一幕剛好被富二代看見,他直接掏出百元大鈔問80賣不賣?見錢眼開的老闆娘只好出賣他那靈活的底線。富二代開着寶馬追上老四,硬是要把大衣塞給老四。
還以為富二代是善舉,結果是個坑。後來老四賣掉糧食,把大衣錢補上,稱這是一碼歸一碼,因此富二代含淚凈掙20元。
深夜,老四終於把傢具安全送到,三哥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反而還嫌棄老四不中用。老四從三哥那裡氣鼓鼓地往家走時,突然看見桂英一個人杵在村旁。
桂英被老四責備式的關心整不會了,獃獃站在原地,愣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罐水。水是熱的,這是桂英捂了好久,中途又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次的熱水,為的就是讓老四回來時喝上一口熱乎的暖暖身子。
老四怕桂英着涼,立刻為她披上新大衣,誰能想到一個大老粗的心竟如春天般溫暖。溫暖也就算了,關鍵他還很浪漫,他從鄰居那借了十個雞蛋,用紙箱和燈泡孵化小雞仔。
桂英被閃爍的燈光所吸引,老四便晃動雞窩裡的燈泡,讓整個屋子旋轉起來,這是屬於他們的墨盒舞廳。他知道桂英不能生育,又想幫她圓了做媽媽的夢,就讓桂英看着小雞破口。
他們很窮,基本沒過過什麼節日,但老四還是會在七夕這天給桂英送花,一朵用麥穗種在手背上的花可懷。桂英心裏頓時美美的,她才不會到處亂跑呢。世界那麼大,而心疼他的人只有老四一個。
桂英了解世界的唯一途徑就是看電視,因為電視里的人不會蹦出來嘲諷她,所以老四經常厚着臉皮帶她去鄰居家。
有一天,村隊長說:但凡村裡沒人住的老房子,房東只要願意拆掉,就能領取15000的現金補貼。而老四他們住的婚房正是別人廢棄的舊宅,他們剛準備要修補一下,沒想到房東從外地趕回來,說要把房子拆掉領取補償金,讓老四他們這兩天儘快搬走。
村裡還有大把的閑置空房,桂英雖然萬般不舍,但是對於不是自己的房子,他們又能說個啥?他們只能用驢車拉上全部家產,眼睜睜看着婚房倒在鏟車下。
老四也許是西北貧困村中最窮的,但也是活得最通透的。他覺得只要是小麥,種在地里就能長出麥穗。只要是雞蛋,細心呵護就能孵出小雞。只要是農民,就一定能幹成兩件大事,那就是種地和蓋房。
他準備了大量潮濕的土壤,再把土坯填入模具中定型,倒出來後就成了一塊塊泥磚。按計劃,她每天要干出100塊磚,可是富二代時不時就來找上門,他又要吸老四的血。桂英每次都想拒絕,而富二代就會陰陽怪氣,老四被拿捏得死死的。
富二代還叫了一幫村民跟過來,當然不是過來幫忙的,而是過來道德綁架的。就這樣,老四又被架進鋪滿塑料袋的寶馬車裡,每次抽完血,老四都沒了半條命。
桂英心疼地要死,想讓他第二天好好休息一下,可老天不允許啊,此刻外面閃電雷鳴,磚沒幹透之前不能沾水,否則就全白費。但是風太大也太快,桂英哭着說,袋袋都被風吹飛飛了。而老四擔心的不是磚,而是桂英的身體。
他把剩下的塑料袋披到桂英身上,讓她快回家,別感冒了。桂英哪肯回家,結果兩個人在泥地里反覆摔倒,連哭帶笑的,彷彿哭的是命,笑的也是命。
經過一夜的搶救,壘起來的磚大部分都保住了。桂英的雙手很巧,能把草編成一隻驢。老四感嘆,還是草編的驢好啊,他不吃草,也就不被人使喚。
所以被當成驢使喚了半輩子的老四從來都捨不得其他的驢,那是他的寶驢,只讓桂英做的寶驢,搞得村口那些情報組織們都羨慕得很。
老四和桂英的日子越過越好,從犁地播種到灌溉打葯,直至收割晾曬,所有麥種都變成沉甸甸的糧食,從和泥制磚倒立莊上梁直至封頂大吉,就算只有黃土和樹木,也能變成幸福的家園。
種地和蓋房就是農民一生中最大的兩件喜事。想到這輩子還能有自己的家,能躺在自己的炕上,老四和桂英這對苦命夫妻終於熬過來了。他們開始展望未來,明年秋收後就買個電視機,然後再進城給貴英看病,他們的生活越來越有盼頭。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總纏苦命人。桂英生了病還想着給老四送飯,結果一發暈,載到溝里淹死了。桂英走了,沒有白事,沒有出殯,更不會有哀悼。
桂英的死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別人根本不會在意。最可悲的是,桂英生前連一張清晰的照片都沒有,把結婚證上的照片放大,再去掉顏色,就成了遺照。
老四把牆上的喜字拆下,換上被放大到模糊的遺照,在桂英冰涼的手背上種下最後一朵麥穗花。同時,他心裏也做了一個重要決定。
他放走了使換了半輩子的寶驢,還掉欠別人的兩袋馬鈴薯,賣掉今年所有的收成,麥子一共1824斤,被買家除去水分算1700斤,包穀一共3997斤,除去水份算3800斤,總價也被買家抹去零頭,最終一年收入高達3970元。
他拿着錢還清所有賒欠款,還清初春時欠的十個雞蛋。黯然銷魂一整夜後,靜靜坐在桂英遺像前,吃一口敵敵畏配水煮蛋,左手印着他送桂英的麥穗花,右手拿着桂英送她的草編驢,躺在床上等待着,抽搐着,思念着。
他生於塵土,想引入塵煙。最後侄子賣掉老四全部的牲口,還拿走了15000的拆房補貼,他的房子終究逃不過破產的命運,也淪為了沉煙。
最悲慘的是馬老四沒能追上桂英的腳步,他的血還沒有被吸干,侄子城裡的婚房還沒捂熱,支撐農民收入的富豪還沒救活,所以他活不長,又死不掉,也不能死。2011年冬,他喬遷新居,過上了新生活。
兩個被家庭拋棄的農民,冬天相識、春天相助、夏天相愛、秋天收穫、卻又迎來冬天的分離。一個人同另一個人締結深情,卻沒有語言,只是一步步、悄悄地滲透時間,在塵埃里開出花來,但又不止愛情。
《隱入塵煙》這部影片反映的是我國6億農民真實的生活寫照。有些人永遠生活在網絡上,而農民只能生存在土地。